刚刚光线不佳,只看到了黑王的影子,我还能自欺欺人说是我看错了,但现在我看得清清楚楚,连骗自己的余地都没有。江珩也看向了我,一贯温润的脸上此时冷若冰霜,眼神沉寂得吓人。

  我被他看得心一紧,连忙开口:“江——”

  他终于有了反应,然而只是扬起脸,一双漆黑的眼低睨着我。这样的他让我感到很陌生,只感觉喉咙哽咽了一下,剩下的那一个字我再也喊不出口。

  我之前觉得他可能是被迫的,还在权衡有没有两全的方法,可现在,他一个眼神就把我那点希望摁了个粉碎。

  我绝对不会为了自己活下去而对他下手。可他会选择杀我吗?

  如果江珩其实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反派,这一套成就书就是一个他精心布置的偌大骗局,我会杀他吗?

  巨脸根本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俯视着我们笑了起来:“白方先出子。白王,请吧。”

  “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了很重要的一点,对着它手一挥,然后好声好气问旁边的红脸,“这棋我都陪你下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红脸问:“么什?”

  “能不能别让我去吃子啊?”我哭丧了下来。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生啃鬼肉是什么感觉。

  它还很惊讶:“吗想不你?”见我瞪圆了眼,也只得妥协,“吧好。量尽我。”

  巨脸不耐地敦促了句:“快点出子,不然视作弃棋。”

  “么什做你诉告我,”红脸看向棋盘,“们我挥指你。4E去兵的2E让。”

  这件事经历到了现在,我在倒序重述方面已经变得相当拿手,马上道:“E2的兵,去E4。”

  我当然不知道E4指的是哪个格子,或者E2指的是那个兵,但我似乎不用操心。第一排中的一个女鬼咯吱咯吱地转动了一下脖子,垂下了头,开始直着背原地跳动了起来,然后往前跳了两格。

  巨脸没有犹豫道:“E7的兵,去E5堵住它。”

  接着,那个黑子就以相同的诡异姿势,跳到了白兵的面前。

  “为什么它可以自己指挥?”我问红脸。

  “手有没我。”

  可是你有嘴啊。我转而一想不对,它连说话都是倒着的。

  棋局继续。

  开局是几次简单的挪位,我甚至也自己往右走了两格。很快我就发现,在善与恶的棋盘上,棋子的吃法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本来以为双方会等着攻方的棋子把另一枚动弹不得只任宰割的棋子吃干净,可在这里,被吃的子似乎是可以反抗的,但是能力明显不及进攻方。

  善恶两方也没有闲心欣赏棋子的吃相,下达了吃子的指令之后就准备下一次进攻,也许是因为被吃的那枚尽管能稍作反抗,注定还是没法挣扎下去。

  第一个被吃的子是黑方的兵,吃它的是白方的象。

  说完指令后,我其实很好奇,一个连头都没有的鬼该怎么吃人……不,鬼。

  无头鬼将手里的佛头往前一送。鲜血淋漓的佛头似乎嗅到了食味,本安详闭着的凤眼忽然睁开,嘴马上张大到了不可能的地步,一口就把佝偻鬼的脸吞了一半。

  佝偻鬼开始乱扭,然而每动一下,脸上的裂口就会撕开一些。它痛得嘶鸣起来,挣扎的动作愈发猛烈,导致伤口越扯越大,直到头的上下两部分开始分离,我几乎能看到里面白花花的东西……

  我喉咙里传来干呕的欲望,不敢再看,赶紧撇开视线。

  “了看别。”红脸轻声道,“了子出要方黑。”

  我求之不得,忙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巨脸那边。

  吃了一个,离断手的第一次提示还差两个。目前看来似乎也不是很难。

  然而我还没高兴太久,另一个白兵就被黑马吃了,画面血腥,让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感又泛了上来。转头一看,那边无头鬼正在将重新闭上眼的佛头捧回怀里,地上只剩了一摊红黄混色的液体。

  红脸每次指示我之前都会沉思很长一段时间,巨脸虽然笑容没断过,眼神看起来也认真了许多。

  在折损了四个白子之后,我们终于吃到了第三个黑子,经过一场屠戮的棋盘上漫着一片猩红。

  而场边的两只人状的手,也开始缓缓地动了起来。

  右手的充当上肢的两根手指开始翻舞,如果看作一个人的话,它似乎在不停地做着手势。过了一会,左手也开始做了起来,两手的动作之间略有轮流,就像是在对话一样。

  它们的动作愈发激烈了起来,最后很有默契地停了下来。正在我以为提示结束的时候,之前先开始动的那只右手原地跳动了一下。左手没有立刻回应,静了一会之后才微微一跳,接着反向“走”了开去,才走出了几步之后,两手都定在了原地,再不动弹。

  我看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是不是也和国际象棋的某些细节有关系。

  又是一场鏖战后,我们得到了第二次提示。

  这一次,两只手似乎打了起来,那些缝合拼接的断指在撞击下有了撕裂的预兆,又有鲜血开始从裂口里漫出。

  提示终结于右手的倒地。它倒下时浑身已经浸满鲜血,左手也没好到哪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就和上次一样离开了。

  我似乎摸到了一点眉目。

  这个和国际象棋倒没多大关系,看起来……怎么这么像约架?

  如果是游戏里的约架,像纵歌这种高端pvp玩家每天接的切磋应该不计其数,我还是不好锁定第六个死者的具体身份。

  吃第十个字的时候还有一个提示。我总觉得再多看一点,我就能看出这个“道长”和其他对手的不同之处。

  离下一次提示还剩吃四个子。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刚开局时那么慌张了。红脸看着是弱了不止一点,但是棋法和巨脸不相上下。

  想来也是。既然它们是同一个冤魂的善恶分裂而成,实力便该相当,就像一个人与自己对弈,甚至对下一步的想法都差不多,吃与被吃纯属必然,如果不作突破,很难分胜负。

  这个时候的我已经丧失了时间感,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我们已经吃了九个黑子了。

  这意味着,我马上就能接近真相,以及……

  杀不杀江珩这个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我看着已经站在我面前两格开外的江珩,感觉自己呼吸都是滚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