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把从这件事开始以来积攒到现在的恐惧给发泄了个彻底,我一哭就停不下来了。江珩轻吸了口气,把我抱了过去任我发泄。好半天后,我才略消停了下来。

  我们现在关系如此,他再这么抱着我显然不太稳妥,于是我一手擦着眼泪,另一手轻轻抵了一下他胸膛:“我没事了……谢谢你。”

  他没说什么,只是松开了我。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们已经不再在指挥的房间里了,而是站在一片空地上,四处还有刚刚拆迁的痕迹,涂着漆料的碎石散乱一地。

  我的无神论已经被之前的一系列事打碎成渣了,现在的这些也只是把那些渣再碾上几轮而已,于是我擦着眼泪看着眼前的景象大变,竟然还有了点处事不惊的心态……至少这些只是石头,没再蹦出来个张牙舞爪的石头精什么的。

  江珩对词的解释是,这栋楼可能在环夫人和指挥死后就拆了,而我们刚才所处的“鬼屋”十有八九是凭他们的怨气形成的。如今二人轮回、怨气平息,这地方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算是接受了这个设定。

  “这么说的话,环夫人怨的既不是少了米,也不是丢了的腿,而是别人以为她是自杀这件事?”回家的高铁上,我拿筷子戳着盒饭。

  “嗯。米和腿应该只是她引导我们发现事实真相的方法。”江珩在我旁边闭目养神。

  我垂下眼睛沉吟了一下。她被砍了腿的死状显然是他杀。从她父母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有什么力量魇住了所有人。

  “那指挥怨的也不会是稻草人少了头这一点。他有什么好怨的?不是他杀的环夫人么。”

  “我不知道,不过回去看看第二本书应该会有提示。”他道,“环夫人不能轮回是因为米只有三抖,指挥也一样。他的稻草人没有头,也是只够开棺,而不够安葬。”

  我哑然。

  环夫人是指挥杀死的,但指挥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受害人之一。难道真的有什么人利用了他们的死,刻意在供品上动手脚,让他们无□□回,再拿他们的灵魂去复活一个人?

  说起来,那个ID冯诺二曼的玩家威胁我不要再查下去,但到目前为止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

  ——————————————————————————————————————————

  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江珩将我送到了家,自己回了在我家旁边订的酒店。我本想留他下来,毕竟那些事情还历历在目,我也做不到说不怕就不怕,但念及面子问题,加上我今天粘他也粘得有些过了头,还是壮了壮胆,站在门口送走了他。

  我原以为今夜会难以入眠,但大概是累得很了,沾到枕头没多久,我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昏睡到第二天的中午。

  醒来后,我惦记着指挥的故事,顶着头疼爬起来上了游戏,点开了包里的[废而后立]——指挥的那本书。

  太阳悬得正高,扬州要饭区里玩家也正是熙攘。我自己一个人倒也没有很怕。

  [废而后立] 已阅读

  “指挥临死前最后悔的事之一,就是排挤了一个人。”

  [我母亲是个芭蕾舞演员,在我很小的时候出车祸死了。我的童年里只有酗酒的父亲,和很模糊的,母亲跳舞的印象。]

  [模糊到最后,我也记不清她的样子了。记忆里曲子淡了,舞姿淡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一双很好看的腿。]

  [在这个时代,声音好听很吃香,尤其是在游戏上。我借着游戏上的优点睡过的人不少,但说实话,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也是个芭蕾舞演员,很像我的母亲。我们结婚了。]

  [后来我出轨了——不是我的本意,但我出轨了。在她掉眼泪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什么都做了,可她依旧没有原谅我,而且居然在我指挥的时候,在四百多人面前把这件事说了出去。]

  [我克制不住自己,打了她一顿,但很快也后悔了。她要和我闹离婚。这次,我控制不住她了。]

  [离婚时,她家不打算给我分什么财产。我拿打官司威胁他们。她父亲的一些生意是见不得人的,当然不敢走法律途径,就给我分了一件东西,说拿出去卖也够我花的了。]

  [那破东西里面都是草。她竟敢骗我。]

  [我把她捆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我渴求的并不是母亲,而是母亲的腿。]

  [她人可以死,腿必须留下来。]

  [我不愿让那双腿破损或者折断,所以在推她下去之前,我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地,把它们割了下来——连皮肤的纹理都没有破坏。]

  [我抱着腿入睡,可它们像她一样不听话,一样爱跳舞。就算她已经死了,腿也依然自己跳个不停,在衣柜里咚咚作响,吵得我没法睡觉。我只好把它们火化了,把骨灰藏了起来。]

  [即便只是骨灰,也很漂亮。]

  [跟您一样的腿。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