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是什么感觉?

  一个空间跳跃到另一个空间的不适感,落差、和不安心。

  他在哪里?

  他从来不需要思考自己在哪里,一直以来他所关切的只有『他』在哪里,是否平安,过得好吗,不知不觉间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重心。他在自己身上套了枷锁,提醒自己记得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不要忘记,不可以忘记。

  为什么?

  可能是潜意识里早就认为他不会回来了。

  什么时候变成了执念,从什么时候开始纠结成了怨,注意到时早就没办法挽回,奇怪的是他自己居然也不想挽回。明明是那样重要的一个人,明明自己拥有着一个那样的名字。

  苏沐秋,无所不能的苏沐秋,怎么会轻易放弃掉所有希望和微小的缺漏。说起来可真是笑话。

  但他就是不信了,因为要是那个人是对的,他的国家就错了。

  Dross讲的话一定是对的,必须是对的。

  为什么?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呀?

  不知道,但他的大脑不允许他思考这么多,反正,就得是对的。

  看呀他连思考都放弃了,多么可笑。

  或许他一直都在沙漠里。

  一个人都没有,世界是荒芜的,一点点生物都没有,只是很冷、很热,沙会吸声,所以不管走多远,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原本该是这样的,但有个东西是例外:他说话的声音。几十几百,可能几千个自己同时在耳边叫喊,好的、坏的,所有信息所有想法混杂成一锅,他快被自己逼到发狂。

  明明就没有讲话,明明就没有开口,只是脑筋一动转了点其他事情,整个世界就好像否定他似的要求他悔改。

  不想改就去死吧,世界不需要你。他好像这么听到了。

  但是,不对吧?

  ——哪里不对?

  不是这样,这怎么可能是结果?

  ——什么才是结果?

  绝对有误会,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能证明吗?

  因为他……

  ——妄想。

  ——放弃吧。

  ——你只是道具,没有人在乎。

  ——该恨他。

  ——报复他。

  ——你不会想知道事实。

  ——毁掉他。

  ——如果你还害怕。

  ——掐掉他的手脚,死锁在身边不就好了?

  好吵,吵死了!

  闭嘴!全部都闭嘴!

  照做就行了吧!

  反正他也听不见真正重要的声音了。

  是吗?

  是吧。

  「不过我要你,苏沐秋。」

  「死混账你立马给我醒来!」

  ……是才怪。

  那么,醒来是什么感觉?

  「白痴!」

  第一句话不是叫名字,而是骂人。

  他吓到了。

  他知道,他看过,他完全了解武器毁坏对weapon本人会造成怎么样的结果。因为他就曾是加害者。

  那些人几乎没有一个再次张开眼睛。

  活着的,死人,永远在死不去也停不下来的痛苦里备受折磨。

  他绝对、绝对不要叶修变成那个样子。

  大脑里又在叫了,千百个自己要他放弃他。

  ——这样不正好吗?看,他之前的不反抗都是装的呢。

  ——他要你,就让他为你做任何事。

  ——直到拔掉最后一根尖刺。

  「闭嘴苏沐秋你这个混账!」他大喊,反而被更大的声音压下,于是干脆地从地上拉起叶修,狠狠往怀里搂。

  一下子他背上就多出好几道涌血的抓痕,他皱了眉,按住那人不断发出悲鸣的后脑往肩膀压,然后顺理成章的得到几乎扯下整片肉来的齿痕。

  再也不想让他发出这种声音,再也不要。

  苏沐秋抱起叶修直接往对面的看守室冲,并不是那里有什么,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不想留在这个地点。

  很幸运地这种房间总有张睡眠用的床,苏沐秋让叶修躺着,自己俯趴在上头——当然重量不会放在叶修身上。他不擅长照顾人,这十年来他只负责破坏,谁晓得苏沐秋现在竟回来守护人?

  「不行……现在不行现在不行……」

  苏沐秋低头碎念着,压着不停浮上的念头,尽可能不要再刺激到底下的人,然而舌根都快让他念酸了,叶修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冷汗打湿了他们两个,也打湿了底下的床垫。

  该怎么办?

  苏沐秋想。

  信息素不行,绝对不行。

  怎么样才能让他放松?

  ——放着不管就好。

  闭嘴!

  ——趁着现在把他绑死。

  好啦你闭嘴!

  ——……

  不对。

  苏沐秋的眼睛暗了一下。

  ……会有办法。

  他放开叶修,紧紧的、紧紧的用床单将他捆在床垫上避免他挣扎时伤到自己,转头就离开了看守室。

  因武器毁坏引起的疼痛,只要武器修复就能好,对吧?

  所以就没有问题了。

  那把猎枪没有消失,它安安分分躺在原本的监牢里,苏沐秋把他拾起,用了一天半的时间让它外表几乎恢复原状,内里的部分,他需要一些材料。

  也没有什么,不过是闯进不属于Dross的行星,从里头夺取一点东西罢了。他拖了一支军队当垫背,以此为代价拿回那么一点点元素,这举动当然不会被上层忽视,所以他又付出了一点点代价。

  不过也没差了。他认为。反正他本来也就什么都没有。

  一针管剂推入他血管的同时,他拿到申请的所有药剂。

  包含暂时止痛药与葡萄糖液。

  他抽了满是汗污的床垫和床单,处理完伤口,为避免挣扎还留了绷带固定住全是伤痕的双手,最后把营养针扎入血管。

  叶修终于在他面前醒了过来。

  不该回来的声音也醒了。

  ——他真的要你吗?

  ——瞧,他还会反抗?

  ——只要一个小小的动作,他就再也不敢乱来了哦?

  别开玩笑了。真的,别开玩笑了。

  他在做什么?

  只是一个放松,他的身体到底擅自在做什么?

  「你说你要我,我怎么知道你要哪一个我?」

  「工具?还是暧昧对象?或者现在这样你也可以接受?」

  「如果你不想让我毁了其他weapon,也不想让我死在战场上,就放手,给我。」

  「叶修,你说你要我。」

  说你要我。

  不过,你不会说了。

  他调开了遥控器,他知道接下来是连着两天的会议,他必须到场全程参与,所以这个动作代表连续两天的折磨。

  在不允许发泄的情况下。

  不过算了。

  在意外拿起抑制剂往叶修脸上喷过之后,苏沐秋改变了主意。

  这是惩罚。

  惩罚什么?

  惩罚你随意的在我面前拿生命当筹码。

  只要你活着,你的全部就都是我的。

  不允许反抗、不允许离开、不允许想着其他事,那我就原谅你所有的欺骗。

  你留下来,喊我的名字,我就试着相信你。

  所以,醒来是什么感觉?

  在历经两天的会议结束后,他望着满床被扯开的绷带和空无一人的看守室问自己。

  嘿,苏沐秋。

  醒来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