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轰焦冻在没有定闹钟的情况下准时醒过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发过来的形程通知,上面标红重点的第一条是——

  ——「参加绿谷的婚礼」。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这比较少见,轰焦冻成年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起床之后发呆了,他动作迟缓地从床头找出一瓶装在玻璃瓶子里的白色小药片,数了数,顿了一下,突然给自己多倒了两片——

  ——以往万一,自己如果在绿谷的婚礼上失控就不好了。

  他穿上了挂在门后被熨帖整齐的西装,他看着穿衣镜里自己的脸,左脸上那个deku的文身已经不再发红了,醒目地挂在他的脸上,他忽然很轻地勾了一下嘴角,用手触碰了一下那个纹身,说道:

  “新婚快乐,绿谷。”

  他昨晚是在这个小别墅住的,楼下的佣人战战兢兢地再三核对轰焦冻对他们下的命令,对着穿戴整齐从楼梯上面下来的轰焦冻纷纷仰头看过去,管家迟疑地看着整理领口和袖口的轰焦冻询问道,他指着那个楼梯下第四个房间疑惑地皱着眉头:

  “轰焦冻先生,请问是您要求她们把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的吗?”

  他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在之前长达几年的时间里,轰焦冻成天成天把自己关在里面,他被无数次警告不要触碰那个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里面所有物品的整理和保养都是由这位身份尊贵的主人慢条斯理地进行的,他有时候会看到这个人擦拭过后在上面小心翼翼地落下一个吻,声音黯哑地唤一个他不怎么熟悉的名字:

  “绿谷。”

  ——而如今不过一夜之间,这些东西居然要被全部丢弃,管家困惑无比地看向给自己戴上最昂贵的宝石袖扣和胸针的轰焦冻,越发觉得这位平时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的老板今天如此的反常,他又恭敬地问了一遍:

  “先生,您确定是都要全部清空吗?”

  轰焦冻背对着管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隔了很久之后才回答:

  “那个桌子,不要碰,其他的,都是他的东西。”

  他说道:“不是我的东西,都拿出来吧,我还给他。”

  轰焦冻声音很轻:“他今天结婚了。”

  管家识趣地不再多话,他转身打开了那个房间。

  早上七点十五分,切岛看着从公司下来的穿着一身合身挺拔西服和大背头的爆豪目瞪口呆,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靠不是吧?!爆豪你昨天没回去吗?一晚上都在这?”

  已经穿戴完毕的爆豪暗沉地看他一眼:“我看起来很像是一晚上没回去吗?”

  切岛把已经到嘴角那个“是”字咽了下去,他皱了皱眉,在前面驾驶座都能闻到一股相当浓郁的烟草味道,他迟疑了一下开口:

  “爆豪,你抽了多少?”

  爆豪靠在背后用手挡住眼睛,声音里都是难掩的疲惫地说道:“不记得了。”

  他手里还拿着那个打火机,食指和中指之间被开合了一夜的破败金属打火机烫伤了一道红痕,掩盖在更加老旧的烫伤伤痕里,有着灰烬和呛人的尼古丁气息,漂浮在爆豪身上形成了一道无形结界,无声无息地将他和别人区分开,有种浑然天成的落寞味道。

  爆豪突兀地问道:“当初你送打火机给我,为什么要选这个图案?”

  切岛乱飞的思绪被打了下岔,心直口快地直接说道:

  “啊?你说这个眼睛啊?我当时本来什么都不准备加的,感觉你不太喜欢花哨的东西,而且没啥合适的图形,但是——”

  切岛顿了一下,他带着遗憾和叹息:“——但是,你当时在课上交那个盒子的手工作业时候,我就选了这个图形,你在盒子上刻的也是这个图案。”

  切岛说道:“爆豪,你还记得我们那节手工课的主题是什么吗?”

  切岛叹气:“主题是「放在家里的东西」。”

  早上八点三十五分,草坪教堂。

  临时搭建起来的地方在金钱的粉饰下有种高端的奢华气息,有人在被娇嫩鲜花编制出的拱门上喷洒金箔,比上次更加庞大累赘的蛋糕摆放在两旁,拱门到宣誓的小道两旁井然有序地安置着座位,现在人还没有来齐,只是零零散散坐在几个小声交谈的亲朋好友,而绿谷正坐在神父要对他们宣告的整队第一排,他仰头看着那个悬挂的银质十字架,偶尔有花童从他面前笑着跑过,他看着那些穿着白色蕾丝裙子的孩子们,勾了一下嘴角,电话响了起来,铃木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疲倦:

  “绿谷,听着,结婚后我们彼此——”

  绿谷从善如流地补充这个大小姐累到连说都说不出地话:

  “——彼此互不干扰,我知道的,我帮你挡住你爸爸给你乱七八糟的联姻,我很荣幸能帮你做这个,良子。”

  对面传来沉重又缓慢的呼吸声,最后化成了一声轻飘飘的笑:

  “诶,绿谷,我有点后悔刚刚——”

  她及时打住,不再多话地停住了,幽幽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挂了电话。

  人陆陆续续地到齐了,绿谷背后的人越来越多,他突兀地坐在里面像一个合格地参加别人婚礼的宾客,直到两位过于出类拔萃的伴郎出现的一刻,人群突然地寂静了下来,然后所有的喧闹嘈杂都在这两个逐渐靠近十字架的伴郎的出现里湮灭了。

  绿谷站起来,他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意,前倾着身体迎接不久前曾和他抵死缠绵过的两个人参加他的婚礼,客套而彬彬有礼:

  “小胜,轰君,你们来了。”

  轰焦冻安静地凝视他,爆豪开口嘲笑他不合身的西服外套,他们在一群人别有用心的观察下终于演变成了三位关系不错的朋友,普普通通地在其中一个人的婚礼上寒暄着,嘲讽着,告别着,那些暧昧又离奇的传闻被并没有深入了解围观的群众自我否定了。

  他们就是普通朋友罢了。

  要不然怎么能如此平静,像是已经死去一样沉寂地看着自己深爱的人的婚礼,那些卑躬屈膝的爱意,刻骨懊悔的温存,没有完全愈合又被残忍撕开的伤口,烫伤自己无数次的坏掉的打火机和那个站在你面前带着笑意迎娶新娘的绿谷先生。

  要怎么忍耐才能维持平静地站在他身旁,成为他婚礼的一环,成为最近的见证不属于自己的伴郎。

  嘉宾们带着稀松平常的笑意,把自己听过的荒谬故事忘记。

  早上九点,婚礼开始。

  蹦蹦跳跳的花童守在新娘的两旁为她倾撒玫瑰花瓣,她戴着垂落到腰际的头纱,她被老铃木董事扶着往绿谷站着的地方前去,她把落地的柔软花瓣践踏出馥郁的汁液,她穿过洒满金箔的鲜花拱门,所有人都为这场婚礼鼓掌祝福,除了站在绿谷两旁的伴郎。

  绿谷带着绅士且妥帖的笑接过了铃木的手,他诧异地发现这个从来不动如山的大小姐放在他掌心的之间居然是微微颤抖的,他抬头试图低声询问铃木是怎么了,就看见刚刚的董事长若无其事地把铃木的面纱揭开了——

  ——绿谷的瞳孔一缩,铃木白色的裙摆上是神父的服饰,这位面容姣好的大小姐含怨带恨地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穿着高跟鞋恨恨走上了宣誓的台子,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所有人猝不及防,一群正在鼓掌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摸不着头脑的发展方向。

  绿谷已经察觉到不对,他侧头看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和铃木的老董事长,铃木咬牙地对着绿谷小声唾弃道:

  “别看了,老葛朗台一个,他把你卖了!”

  绿谷看着不动神色占据自己两旁的轰焦冻和爆豪,他被钳制在了中间动弹不得,手被另外两只全是伤痕的手牢牢包裹,而铃木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心里面涌起无数种猜测,她顿了一下开口道:

  “绿谷,你是不是——”

  ——是不是故意让爆豪和轰做伴郎,是不是故意给他们甜头让他们为你疯狂,是不是故意之前成功谈判诱导我父亲察觉到你的价值,然后让他们联手和我父亲交易,最终——

  ——促成这一场你想要的婚礼。

  但铃木什么都没说,那些浮光掠影般飘过她脑海的猜测被她消化后无踪无际,她把自己揭下来的面纱盖在绿谷的脸上,藉由一块头纱迅速地把自己的新娘身份嫁接给了绿谷。

  铃木取出了胸口里的十字架充当起了婚礼神父,对着这三个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随随便便地,在已经喧哗吵闹沸腾起来的的人群中放低声音宣告:

  “爆豪胜己,你是否愿意与绿谷出久缔结婚约?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爆豪眯了一下眼睛,他死死地压住绿谷的肩膀,他的手贴在绿谷蒙住面纱的侧脸上缓慢摩挲,他红色的眼眸流泻摄人的暗光将头戴白纱的绿谷完全笼罩进去,像是一头得到了心爱之物的暴龙一样死死守在旁边钳制住他不放,爆豪低笑地回答道:

  “可以。”

  铃木转向轰焦冻,她盯着这个人几乎要把她盯穿的视线,不情不愿继续说道:

  “轰焦冻,你是否愿意与绿谷出久缔结婚约?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轰焦冻用全是伤痕的手腕贴在绿谷的手心,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模糊不清的祈祷意味,宛如即将迎娶的是他每日梦中亲吻的圣骨,需要清空一整个房间来放置这至高无上的爱物,他半垂下眼睫:

  “我非常愿意。”

  铃木和被蕾丝面纱盖住的绿谷对视,他剔透美丽的绿色眼睛若隐若现地透过镂空刺绣的纯白面纱仰头看铃木,他的唇瓣含住一点面纱的皱褶透出鲜艳的嫩红色,他宛如一块被包裹起来的宝物一样因为看不清楚每一个部位都透着迷离氤氲的吸引力,被另外两个人牢牢地固定在神圣又荒唐的宣誓台前,而绿谷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深呼吸的铃木:

  “绿谷出久,你是否愿意与爆豪胜己和轰焦冻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们,照顾他们,尊重他们,接纳他们,永远对他们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

  而绿谷缓缓,缓缓地勾起了嘴角,他仰着头轻声说道:

  “是的。”

  “我愿意。”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