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还有任务在身,赫尔墨斯恨不得当场冲下冥府去,对着卡戎和那群人生……鬼生只能坐一次船、追更都没法追的亡魂们狂喜大喊:你们在这儿听故事算什么,我看到真的了!!
他迷醉地看着雅辛托斯,心脏砰砰直跳:那群雇佣兵真的没有夸张,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瑰宝?阿波罗和美神阿芙洛狄忒站在他身边也只能相形见绌,他甚至比那些胡乱堆叠、说得天花乱坠的描写还要美好!
“……”雅辛托斯保持微笑。
他正在想“我死了”这个话得怎么接,以及这位老友是不是过于年轻了,难道是那位商人的子嗣?
仆役恰好直起腰,带着点尴尬道:“呃,这不是我家主……哦。”
尴尬霎时被冲散了,仆役站在赫尔墨斯身边,脸上呈现出和赫尔墨斯相同的神情,恍惚又沉醉。
两人看起来就像是听了海妖歌声的水手群雕。
屋里似乎还有其他人,一阵脚步声后,一位醉醺醺的老者从屋内走出来:“都堵在门口做……哦。”
好极了,群雕组合又多了一只。
雅辛托斯把面具戴上:“不好意思,我们要见的厄尔究竟是哪位?”
“群雕”们这才纷纷回神,老者揉揉一直张着有点酸了的下巴:“是我,抱歉。”
他说的真心诚意。毕竟谁都知道斯巴达人比起容貌,更重视实力。刚刚他的行为确实有点唐突。
出于礼貌,老厄尔也介绍了一下赫尔墨斯:“这是我一位忘年交,他今天和父亲一道出来,刚好来我这儿坐坐。”
哦?雅辛托斯感兴趣地向赫尔墨斯点头问好:“你也做生意?”
“……”赫尔墨斯和老者齐齐尴尬地沉默了一下。
这很难说,如果皮肉生意也算的话,那就是。
最终赫尔墨斯含糊道:“是吧。不过我做得更多的是四处游历,不是吹嘘,这世上很少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毕竟他是冥界使者,哪里没有死人呢。
他顺带解释了一下:“我是从雇佣兵口中听闻你的故事的。”
赫尔墨斯指的是冥河上的那些死雇佣兵,雅辛托斯则以为是老克桑招募的那些人,点点头后又想,那群雇佣兵到底是怎么传播他的形象的,怎么这人激动成这样。
老厄尔叉起腰:“好了,我相信老友的后裔来,肯定是有事要说的。很抱歉不能继续接待你,赫尔。”
赫尔墨斯的脚就跟钉在地上一样,厚脸皮道:“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为什么不让我听听呢?或许我也能帮忙。”
奥斯试图用眼睛瞪死这个厚颜无耻的人:“或许因为朋友的朋友不打算和你做朋友?”
“……”雅辛托斯好笑地推了下兄长,这人又像堵墙一样挡在他面前,“其实我觉得赫尔说的没错。”
如果真如赫尔所说,他喜欢游历各个地方,又是一个商人,那他接下来想聊的两个话题,这位赫尔都应该能帮上忙。
几人走进小屋,雅辛托斯简单打量了一下,这位老朋友显然很会享受生活。
很少有人家里的家具会这么繁多,老厄尔甚至在餐桌上也铺了长布,用黑陶瓶插着花,各种水果堆垒在盘中,底下是一盒冰块。里拉琴、弓箭随意地挂在墙上,看起来时常把玩,上面没有丝毫灰尘。
赫尔墨斯就像感觉不到奥斯的瞪视一样,热情地挤在雅辛托斯身边:“你想——”
老厄尔兴致勃勃的话打断了赫尔墨斯:“我都不敢相信,你们是老亚基亚德的后裔。你们想问我什么?先玩个我和老亚基亚德常做的游戏吧,看见墙上的弓箭了吗?你们能不能射中我扔出的银币?”
奥斯还没说话,老厄尔就拍拍他结实的胳膊:“你肯定能,我就想看看小漂亮可不可以。”
“?”雅辛托斯挑起眉头。
老厄尔这次显然是故意的,像个老顽童一样叉着腰冲他龇牙而笑,眼神狡黠带着挑衅。
雅辛托斯倒是没感觉到恶意,于是他环视了一下房间。
以他目前的视力,如果老厄尔叫他射林间的鸟,可能还有点难度,在这个屋里?
雅辛托斯摘下弓箭:“扔几枚?”
“?”老厄尔懵逼看他,“一……三、三枚!”
“三枚?少了。十几枚都行,”雅辛托斯随意地调整了一下弓弦,又想起什么,“射中归我?”
银币这东西,又不是穿个洞就贬值了的,回头让铁匠熔炼了重铸都行,能赚一点是一点。
“十几枚?同时扔?行!只要你能射中——”老厄尔激动到一半,实在没忍住,扭过头瞪着赫尔墨斯,“你做什么这种表情?”
很破坏他的兴致好不好。
赫尔墨斯像个小姑娘一样,两只手捂着嘴,眼睛还隐隐泛出水光。
闻言他随手抓起一只苹果,堵住自己的嘴,声音居然有点颤抖,听得老厄尔顿时满脸嫌恶:“你不懂……”
宙斯啊,之前他在冥河上听雇佣兵说试炼场那段故事,激动得两夜都没有丝毫睡意,谁能想到今天,他能亲眼看到年轻王储在他面前拉弓射箭?
哈哈!!他回去就要第一时间向卡戎炫耀!!
奥斯满脸警惕,凑到雅辛托斯耳边低语:“我看这人有点不对劲。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雅辛托斯淡定:“不要干扰我赚钱。”
小漂亮是吧?雅辛托斯抬起手臂,弯弓被拉如弦月,老厄尔还兀自带笑,手刚一抬,抛起银币。
“嗖!”
一枝翎箭破空而来。
银币的边缘甚至还没完全离开老厄尔的指尖,铁箭就贯穿所有银币。
尾翎擦过老厄尔的指腹,铁箭将银币钉在墙上,没入三指,尾翎尚在颤动。
老厄尔后知后觉地一缩手指,才感觉到尾翎擦过指腹带来的疼痛,再愣头愣脑地展开手一看,指腹泛起一道红痕。
“——你差点把我手指射穿了!”老厄尔后怕地大叫起来,“嘿!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雅辛托斯耸肩:“放心,我射的是银币,你的手指不会有事。”
他顺带望了赫尔墨斯一眼,动作一顿:“……”
赫尔墨斯的表情看起来随时有可能晕过去,眼泪都要涌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雅辛托斯什么人呢,他满眼欣慰地呢喃:“好棒……”
呜呜,雇佣兵的故事里,雅辛托斯只用了弯刀和短剑,根本没说雅辛托斯还会射箭。
所以宝宝……不是,雅辛托斯比雇佣兵说的还要优秀!啊!!!
赫尔墨斯疯狂蹂.躏手里的苹果。
“……”雅辛托斯缓缓放下弓箭。
这个小赫尔确实有点怪怪的……
老厄尔在桌边一屁股坐下,又灌了自己一口酒,感叹:“你比当年的老亚基亚德还要有脾气,哈!如果他还在就好了,可以和你比一比射术,到底谁更像英雄赫拉克勒斯。”
他举起酒杯,又大笑着对奥斯说:“你不用比就比他像,你可比老亚基亚德高多了!”
“……”雅辛托斯将弓箭挂回墙上的动作微顿,语气自然地顺着话题道,“说起这个,前段时间我还听过一个有趣的传闻。有位元老跟我说,在阿尔戈斯有一棵神奇的橄榄树,原本就是赫拉克勒斯手中的——”
“……放……救……!”
自一楼突然传来一阵嘈乱。
雅辛托斯眉头皱了一下,奥斯已经先一步打开门,大步走到楼梯边往下看。
客人来酒馆买醉,当然就难免有几个酒品不好的。
楼下某桌坐着一个矮个商人,正死死拽着一个女仆,肥手意图往女仆身上摸:“别挣扎了,跟着我难道不比在这里端茶倒水好?我会给你最舒适的衣服、最柔软的床——啊!你居然敢咬我!?”
女仆惊恐地拢着衣领啜泣,这胖子却跳脚得活像自己才是饱受羞辱的那个:”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像你这样的奴隶,我在市集上只要用一条狗就能买回来!”
几个仆役慌张地围着他劝说。
雅辛托斯的目光扫过就坐在近旁,却只管喝酒的士兵,眼神微凉。
奴隶并不只存在在斯巴达。
即便是奥林匹亚圣殿脚下,仍然有每天虔诚祈拜神灵,却仍旧深陷泥潭之中的人。
他甚至比较不出哪里的奴隶更凄惨,是被当作公共财产、不能贩卖却能随意折磨致死的斯巴达黑劳士,还是这里能被像牲畜一样贩卖、即便被当面骚扰士兵也不会管一下的奴隶。
他身边的仆役小声吸气,担心的却是:“千万别打起来啊,如果破坏了桌椅,妮娜怎么赔得起?”
“瞎说什么胡话,”老厄尔黑着脸出来,打了个酒嗝,“你们从前的主人可能是这样,我是这种人吗?这头无礼的猪猡,我这就下去,警告他别想动我的奴隶。”
仆役居然慌忙拦住老厄尔:“不,别,妮娜一个小姑娘做这种要抛头露面的工作,已经很耽误她的婚事了,您这样说,一定会有人误会她和主人家有染,这让她以后如何谈婚论嫁呢?”
“抛头露面怎么了,在我们斯巴达,女人从不需要每天被关在屋里不见人。”奥斯皱着眉头。
不是说斯巴达有多好,但在很多方面,斯巴达确实比其他城邦要开放的多。
雅辛托斯扫了眼仆役苦笑的表情,挡了挡奥斯,摘下墙头的里拉琴:“别给老厄尔添麻烦,我有个简单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