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独处时间下来, 中岛敦和镜花的感情看起来好了不少。走进家门时,白发少年的怀里抱着一只大号的泰迪熊玩偶,手臂上挂着几个购物袋。而镜花手里捧着可丽饼, 脚步急切。

  “红砖仓库的可丽饼,很好吃。”说着, 镜花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雪枝。“奶油加草莓、蓝莓, 冰淇淋会融化,没买。”

  中原雪枝接过可丽饼, 在镜花的注视下咬了一口。顺滑甜蜜的奶油加上果香浓郁的草莓, 柔软的饼皮包裹着它们, 增加了口感上的层次感。在咀嚼时咬破的蓝莓酸酸甜甜,搭配得恰到好处。

  “…好吃!”雪枝鼓着脸颊,含糊地说道, “我去给中也尝尝。”

  镜花的眼神亮晶晶的,看起来有些小高兴,她用力地点头, 又说:“我还买了很多点心…”

  中岛敦配合地抬了一下手臂,把挂在自己胳膊上的袋子展示给雪枝。

  “辛苦了, 敦君, 你先去把玩偶放下来吧。”

  “好的,那这些点心我直接送去厨房么, 雪枝小姐。”

  “嗯嗯,麻烦你啦。”

  “不, 没有麻烦啦。那…小镜花, 我们一起过去?”

  “嗯,走吧。”

  这就是青春啊。

  作为妙龄少女,雪枝违背了自己的年龄, 发出了这样的感叹,然后她急急忙忙跑去书房找中原中也。因为临下班时来了工作,干部大人不得不在家里加一会儿班。

  此时此刻,中原中也正挠着头,烦躁地坐在桌前敲着笔记本电脑。

  “…敦他们回家了?”看到雪枝手里的可丽饼,中原中也问道。

  “嗯,还给我带了伴手礼。来,中也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对非甜食党来说,可丽饼的味道有点甜了,但是浓浓的果香味和蓝莓的微酸驱散了这股甜,让中原中也还算是接受良好。

  “味道真得挺不错的。”

  “对吧?”雪枝笑着说,“中也喜欢草莓?”

  “…还好吧。”

  “那下次我做低糖般的草莓蛋糕给你怎么样?用硬实一些的海绵蛋糕底,上面摆满草莓。”

  听起来确实很诱人,但是中原中也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算了,你的手不方便,做起来太累了。”

  “反正有敦君和小镜花在,我负责指挥就好了。啊…不知道敦君会不会愿意帮忙?”

  “那小子…你要是找他帮忙,他肯定是八百个愿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的那种奉献型性格,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头疼。”

  “这一点的确…不过狐狸老师在试图纠正敦君,看起来也稍微有一些成效了。”说着,雪枝挤开中原中也的手臂,捧着吃了一半的可丽饼侧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还要工作呢,雪枝。”

  “哎呀,我可以帮你呀。虽然现在是下班时间,助理小姐有权拒绝加班…但如果干部大人给我加班费,我很乐意帮个小忙呀。”

  赭发男人挑了一下眉毛,戏谑地问道:“嗯?那你需要多少加班费?”

  “至少要两个吻加一句情话。”

  中原中也把加班费当场兑现了。

  然后,这位本来需要加班的干部大人直接从社畜帽子君转职,变成了可丽饼放置架。他负责拿着可丽饼,偶尔给怀里的少女喂上一口。而雪枝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打着字,在中原中也的一两句补充说明下,飞速处理着这些文件。

  在佣人来叫他们两个去吃晚餐前,雪枝敲完了邮件的最后一个字。

  “最近的情况真的不太好啊…‘组合’的急切感快要从悬赏单里溢出来了。”

  “反正最坏的情况就是和‘组合’派来的人打上一架。你要不要把更具体的猜想,还有后面的安排告诉敦?”

  告诉敦也好,总不能让他对自己未来要面对的事满头雾水。

  敦君确实有些怯懦,但像他当初对着中原中也周身可怖的重力也依旧能挥舞双拳那般,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他总能爆发出强大的生命力。

  【在敦君的身上一定存在着某样东西,而这个东西,会帮助‘组合’达成自己的目标。】前些日子去侦探社做客时,哥哥是这样说的。

  哥哥说的总是对的。而且,我也同样不觉得‘组合’远隔万里的对‘乡下地方’的异能者下悬赏,是那么简单的事。

  而最大的问题是,‘组合’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哥哥说:【金钱?不,按他们家首领圈钱的能力来说,钱财这种东西并不需要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乱步先生则把玩着手里的纸船,随口回道:【那你想说权利?哈,一般来说,这个或许有可能。但足够的钱加上比金鱼好一些的脑子,想达成目的又不难。】

  而最后,沐浴在阳光下的哥哥笑着说:【你心里也有和我一样的猜想吧,雪。】

  “说实话,我有一个想法。”雪枝没头没尾地说道。

  中原中也已经习惯了这群脑力派的跨越式思维了,他反问道:“什么猜想?”

  “我觉得组合的首领,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他想要的不是金钱,不是强权,不是一切有形状的物质。他想要的,也许是我能给得起,而常人却无法支付的东西。”

  “你能给得起…?等下!”中原中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总不会是想要能让他永生啊、和死人对话啊、改变命运啊之类的东西吧。”

  “我是这样觉得的,但这只是我的直觉而已。在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这也只能是猜想。”雪枝锤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嗯,反正现在光靠猜的也没有意义,不想了!就算我真的能和菲茨杰拉德先生做交易,那也得是打过之后再说。”

  非胜者不主动寻求交易。

  雪枝奉行这个道理。

  晚间吃过了饭,雪枝拽着迷茫的中岛敦去庭院里散步消食。借此机会,她把眼下正在发生的,还有自己所思所想的都拆开来,掰碎了讲给他。

  少女口中吐露出的这些东西,给中岛敦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和恐惧。他虽然知晓自己在被悬赏,也知道横滨里近期的混乱因自己而起,但少年并没有那么多实感。

  这个家中的‘大人’们很强,比他这个‘孩子’强大很多。这些位强者向在悲惨深渊痛苦挣扎的自己伸出了援手,坚强地站在最前方,而这多少迷惑了他的认知。

  说他逃避也好,天真也罢,中岛敦是真的觉得只要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眼下的事很快就会过去。

  而现在,将他带回这个家,一直对他温柔以待的雪枝小姐肯定地告诉他:‘敦君,横滨很快会变得更乱,你会面对更大的危机,你要坚持住,也必须坚持下去。’

  而雪枝小姐承诺过,她绝对,绝对不会对白虎说谎。

  “我不可能做到的…”中岛敦的双手在颤抖,那股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凉意让少年的脸色苍白。

  “你可以的,敦君。”

  “但是——!”

  “你可以。”雪枝用肯定的目光直视着少年的双眼,“你一定可以的,因为你是敦,中岛敦。”

  少年用带着泣音的声音,哽咽地说:“我…没有变过,我不强大,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被大家保护照顾着。我是弱者…彻底的弱者!”

  “正因为你是弱者,敦。”

  在月光下,白火般燃烧着的雪枝向着少年微笑。晚风拂过少女雪白的长发,泛着浓金的发尾以及她蜜金色的眼瞳变成了少女身上最热烈的色彩。在月夜下,她像是矗立在稻野中的一棵古木,像是亘古不变的顽石。

  “我在作为‘雪枝’的一生中,不,包括再往前的岁月中,我也一样是弱者。无法决定自己的人生,连反抗这一切,都要用接下来会直面死亡的觉悟做一场又一场的豪赌。”

  “虽然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敦君。但我总是觉得,身为无力面对命运的弱者其实没有那么可怕。正因为弱,所以我才能随时随地拼上了性命,也要抓住眼前微小的光芒。”

  说着,雪枝上前一步。她挽起自己的衣袖,用指尖托起少年有些粗糙的手掌。

  “这是你的手,敦君,同样也是你的爪。我相信,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少年都会为了活下去而拼命挥舞着自己的虎爪。”

  在少女的细语声中,中岛敦瞪大了双眼。风刺痛了他的眼瞳,让少年的眼眶里涌出了滚烫的泪水。它们顺着少年的脸颊淌了下去,一颗一颗地洒在雪枝的手背上。

  “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有礼物送给你,敦君。”

  “…是。”

  “手表可以么?”

  “好…好的!”

  中岛敦跪在地上,将雪枝微凉地指尖抵在额前,泣不成声。他的手攥的很紧,以至于让少女产生了痛感。但是比起小老虎心里的痛苦,她觉得这么一点点的痛无所谓。

  “我不是为了让你哭才这样说的啊,敦君。嗯嗯,好乖,好乖。”

  “……雪枝小姐,我不是猫。”半晌,中岛敦用很小的声音向她抗议。

  “好的,大猫猫。”

  多么可爱,多么让人怜爱的生命。

  我没有来错这个人间,对吧,曾经的我。

  晚风微凉,月色正好,而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去爱。

  亲情,友情,爱情…当这些属于人类的情感将她的心填得满涨时,她就早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稻荷神’了。

  凶暴的荒神啊,你能理解这种感受,对么?

  你也同样在某处得到了庞大爱和感情,然后因此而变成了行走在人世间的神明——即,人类自身。

  对吧,中也。

  然后,在等待组合光临期间,许多事都在顺其自然地向下发展。

  因为中原雪枝频繁带着镜花出入侦探社,从来没和她红过脸的尾崎红叶第一次向少女露出了怒容。port mafia的夜叉震怒时,庞大的杀气让第一次面对她这副模样的雪枝连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妾身以为你知晓我的心意,雪枝。深处黑暗中的人,又为何要去追求光明,镜花是这边世界的人,即使奔向光亮的地方也只会被灼伤!就像你在那个老虎小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般,妾身也如此…妾身会保护镜花,断不许你从旁插手!”

  “但我在镜花的眼中看到了光。当她看着乱步先生随手解决了事件时,当她与侦探社员一起解决了委托时,我看到小小的光。”

  “红叶姐可以认为我在任性,而我的确是在耍性子,仗着你们爱护我而为所欲为。所以我任性就要任性到底!”

  最终,在面对着闻讯赶来,带着满面惊惧也挡在中原雪枝身前的镜花时,尾崎红叶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又是何必呢,镜花哟…叛徒会面对怎么样的惩罚,接下来会面对怎么样的内心拷问,你自己也知晓。即使痛苦,你也要向光明踏出这一步么?”

  泉镜花的手臂颤抖着,她似乎很想抽出自己的短刃,但少女坚持住了。

  “侦探社的前辈对我说过...他也对自己杀人的过去觉得很后悔,也对自己没能保护好珍爱之人而痛苦。但是,杀了一人,就救十人,杀了十人,就救百人,这也是一种自我救赎。我想相信他说的这些话,我也想前进。”

  “——我想到回到光里。”

  这是侦探社目前的最强战力——织田作之助说过的话,同样也是男人正在努力去做的事。织田作把自己的思考告诉了镜花,而年幼的女孩从他的话语中捡起了希望。

  “…随你吧。”尾崎红叶用袖子掩住自己的脸,把哑然且痛苦的表情隐藏在层层叠叠的华美和服之下。

  “如果…如果哪一天,你在那里感受到了痛苦和绝望,就回到妾身的身边来吧。只有你,镜花,只有你,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住的。”

  “谢谢您,真的很感谢您,尾崎干部…红叶姐姐。”

  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原本在阳光下发芽,又被带进黑暗中的花离开了。

  她穿着艳红色的和服,束成辫子的暗色长发在她的背后甩动。少女的手中紧捏着尾崎红叶送给她的樱花发簪,带着远比以往更盛的朝气奔向光明。

  面对着自家干部以及干部夫人——尾崎红叶和中原雪枝的双重压力下,森鸥外虽下了对叛徒的悬赏令,但力度并不大。他不止一次向自家异能力抱怨,说可能找错了员工,自家部下居然把有天分的暗杀者送到老对家去了。

  “你可行了吧,林太郎,干嘛得了便宜还卖乖。泉镜花就算放在手里,迟早有一天也会自行崩断!”

  “嗯,你说得对,不愧是我可爱的爱丽丝!…虽然失去了一个早晚报废的刀胚,但我得到的是红叶君更忠诚的拥护,还有雪枝君——以及她背后的众人对我的偏向。”支着下巴,森鸥外露出了微笑。

  夕阳照在他的身上,将男人的脸分割成两个部分,一侧处于光芒下,而另一侧则藏在黑暗中。这让他嘴角的笑看起来有几分诡谲,叫爱丽丝冷哼了一声,别开脸不看他。

  “眼下的失去是暂时的,我有预感,爱丽丝酱。很快,雪枝君就会拿着更大的利益来到我的面前,笑着将它递到我的手中。”

  “既然林太郎都想好了,干嘛还对我说啊,自言自语的变态!”

  “哎呀,因为爱丽丝酱是最理解我,最爱我也最讨厌我的存在呀!”

  爱丽丝丢开手里的蜡笔,将那张画着中原雪枝笑脸的纸放在森鸥外的桌前,她瞪大着双眼,若有所指地说:“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

  “对,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我们只需要等待就可以,爱丽丝酱。”

  “不用你告诉我,笨蛋林太郎。”

  在镜花离开port mafia,在武装侦探社的庇护下慢慢学习改变自己的这段时间里。横滨的局势渐渐变化,紧张的时态愈演愈烈。

  一个小组织翻不起多大的波浪,但十几个二十几个凑在一起,却足够在鱼池中掀起波澜。

  有计划的爆、炸让他们找到了机会,抓走了中岛敦。而因为port mafia保下的人被这群人抓走,芥川龙之介深觉组织的尊严受到挑衅,并追上货轮。然而,两个在内讧边缘的少年受到了敌方异能者的拼死反抗。

  中岛敦因白虎异能力而幸存,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用老虎游回岸边,后下落不明。

  芥川龙之介,因体力不支而失去意识,坠海,而后被救起,送往port mafia名下所属医院。

  ——表面上是这样的。

  但实际上,中岛敦在被救回来之后就被送进了与谢野晶子的诊疗室。而浑身重度烧伤,肺部严重受损的芥川龙之介直接被打包送到了中原家。

  “没事,救不活我可以读了他。”这样他看起来就是还活着。

  “不不,还是让芥川君好好活着比较好,兰堂麻麻。”

  =====

  作者有话要说:

  =====

  织田作:不知不觉中…各种各样的孩子增加了。

  太宰:不好么?

  织田作:嗯,挺好的。

  雪枝(拎着大黑狗跑过来):老师,又多了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