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四人敲响津岛家大门时, 被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夹在中间的雪枝无意识地缩了一下指尖。察觉到衣袖被扯动,太宰治侧头看向目光惶惶的少女,轻笑了一声。

  “你现在的表情看来真没用啊, 雪。”

  雪枝本来还沉浸在光怪陆离的记忆碎片中,但太宰治这声几乎没有蕴含感情, 只是在单纯质问的话惊醒了她。

  “喂, 太宰…!”

  “闭嘴,中也, 这是教育。”太宰治用更高的声音打断了中原中也的责问, 在对方怒气冲冲地闭上嘴之后, 他的音量便降了回来。

  “看在你记忆混乱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当成没看见。但是好不容易在逃离了鸟笼后回来炫耀,你确定要用这样没用的表情面对敌人?雪。”

  在太宰治说不上温柔的声音里, 雪枝眨了一下眼睛,顺利地从梦魇中挣脱。

  “嗯,我明白了, 哥哥。”

  一句话的功夫,雪枝已经挺起了胸膛。她那对蜜金色的眼睛里落进了光, 带着一往无前的动力。

  “好孩子。”

  看着并肩而立的兄妹俩,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低声对兰堂说:“太宰说的对, 雪枝确实需要他。”

  兰堂点头,说:“但你也是支撑着雪枝的人。”

  “…我知道, 而且你也是啊, 兰堂。”

  门内的仆人终于赶来,小心翼翼地将院门拉开了一点。他看起来缩头缩脑的,一点在富贵人家做活的感觉都没有, 似乎是新来这里上工的人。男仆偷偷瞄了雪枝好几眼,似乎是觉得她很眼熟,但是因为对方长了不少的异色长发而不敢认。

  “请问,你们是找…”

  太宰治向他微微一笑,“我们来拜访贵府的主母,津岛稻香。嗯…你就说是名叫修治的男人带着妹妹来见她。”

  男仆念叨着‘修治’这个名字,生怕自己忘记了。他手忙脚乱地跑回院子里,津岛家的老仆人听见他嘴里嘀嘀咕咕的名字均是怔愣。

  “修治…?”

  “莫非是修治少爷!”

  女仆们大声惊呼着,情不自禁地扑到门口来,用带着星子的眼睛紧盯着站在门外的男人。

  中原中也看着这群人的眼神微微蹙起眉头,感觉有些不适。

  …什么玩意,这种要把太宰拆开吃进去的眼神。

  “真的是…修治少爷?”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仆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是您回来了?”

  “啊啊,我就知道,我们的修治少爷不会死的!因为您就像是神一样的孩子,那么有灵气,那么聪慧!”

  中原中也悄悄做了个反胃的动作。

  直面对着这群人的夸奖,太宰治嘴角的笑容连哪怕一度都没有变化过。他用温和的笑,以及不带感情的目光看着她们。

  “呀,好久不见呢。”他说道,“还是老样子,真让人恶心啊。”

  女仆愣住了,雪枝却用袖子遮住唇角,低声笑了几声。

  “修治少爷…?”

  雪枝笑着说:“为什么你们会这样喜欢哥哥?因为他的笑脸,还是他表现出的样子?”

  太宰治嘟了一下嘴,抱怨道:“明明还有脸,雪。这一点不能落下,很重要。你们真奇怪啊,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讨好任何人,为什么这么固执地喜欢我?”

  他明明知道这个答案,但是面对着这群在津岛家养出来的家伙,他没有任何温柔以待的兴趣。

  今天可是来砸场子的!

  “将近十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是个嘴上不留情的孩子啊,修治。”

  在女仆们的身后传来了语气平淡的声音,仆人们面面相觑地向两边退开,露出那正站在房门边的女性。

  她看起来不到四十岁,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细纹,但她水一样的气质冲淡了年龄的界限。她的头发极长,作为神社主人的女儿,津岛稻香没有剪断头发的习惯。多年积攒下来,这头长发甚至已经到了她小腿。

  这是雪枝的母亲。

  不用人说,中原中也便看出了她的身份。他有些担心雪枝,所以偏过头去看她脸上的表情。等看清了少女脸上那冰冷漠然的表情时,中原中也先是一愣,然后意识到了什么。

  ——雪枝身上没有被这个女人养育过的痕迹,比起这个女人,她有些时候甚至还要更像太宰治。

  “欢迎回来,修治,雪枝。”

  “算了吧,这种没有感情的客套话说来说去的麻烦死了。对吧,雪。”

  “是的,我也对这种没有兴趣。”

  本来还打算说些什么的津岛稻香眼睛微微一动,将嘴里的话全部吞了回去。她一手引路,招呼着四人走进津岛家。

  “请进吧。”

  太过于怪异了,她看起来简直是——

  “知道雪的身份,对吧。”太宰治随口接上了中原中也没说出口的话。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蛞蝓不愧是蛞蝓,没脑子。”

  “哥哥!”雪枝锤了一下他的腰侧,让太宰治往边上跳了两步,差点一头栽进手边的纸门里。“这样换算的话我也是蛞蝓,你是我哥,你也是蛞蝓。大家都是蛞蝓了,好耶。”

  兰堂说:“我也是蛞蝓。”

  太宰治噎了一下,闭嘴了。

  中原中也:“草,你他妈也有会闭麦的时候啊?”

  因为这场面太难得,中原中也一个没忍住说了句粗话。

  “这场面真是价值百亿的名画啊,没拍下来亏了。”

  “简单的说,她知道雪枝的身份,甚至连雪枝的出生都是她计划好的。”太宰治说,“对吧,家族世代供奉稻荷神的稻香女士。”

  在前面带路的津岛稻香背对着他们,头也不回地说:“只凭借这一点就要为我‘定罪’么,修治。”

  “太宰,太宰治。修治这个名字八百年前就被我丢进垃圾桶了,再被这样叫我有点想吐。”

  “你急切地嫁进津岛家,在嫁进来后不久就怀上了孩子。在生下她之后,直到那个老家伙力不从心,生不出孩子,你都没让他碰你一下。这倒是可以理解成你有了孩子在身边,就不想要其他后代了。但是很奇怪,这么想要这个孩子的你,却在生下她之后就放任我把她带到身边饲养。”

  你在想什么呢?从头到尾都是诡异的地方好么?

  几句话的时间,几人已经走进了深处的房间。仆人将房门合拢,在四人面前一直维持着矜持表象的津岛稻香居然拢着袖子,干脆地跪伏在地。

  “十六年了,我等待了十六年,终于再见到了您!”津岛稻香的声音里待着不容忽视的狂热,她癫狂的说着自己心里的期盼和煎熬,把满腔热忱全部倾倒在雪枝身上。

  “啊啊,我是这般仰慕您,敬仰您,深爱着您,您终于要回到该在的地方,永远用您的光辉照耀我们了!”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雪枝很冷淡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津岛稻香听见她的冷漠的回应声不仅没有失落,反而秫秫地颤抖了起来,激动到快要昏厥。

  “你好有趣。”雪枝突然说,“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应该回到高天原去?”

  津岛稻香被问住了,她惶恐的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您为何这样说…?这污浊的尘世间不是您的归处啊!只有那高天原…只有那里才是您的住所啊!”

  她絮絮叨叨地表达着自己心底的想法,像是要将十六年份的心声通通传达给雪枝一般,嘴巴一刻都没有停过。她的嘴唇随着缺水而发干,因为她嘴巴开合的幅度太大而撕开了伤口。血和口红混在一起,让她的妆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我神…您生气了么?您在愤怒么?啊啊啊啊啊…我做错了对么!如果是这样,还请责罚我!”

  津岛稻香膝行到少女面前,想要用手搂住对方的腿。她嘴上说着自责的请罪话,但是她脸上挂着病态的红,怎么看都是在因为可能面对的责骂而兴奋。

  无聊,太无聊了。

  雪枝冷淡地看着正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心里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她高高在上,而对方低在尘埃里。少女的眼中似乎映出了她的模样,但是仔细看过去,那里面又谁也没有。

  于是她转过头,看向了兰堂,“我可以不要她的心脏么?我不喜欢。”

  兰堂笑着答应,“当然,你也有选择的权利啊。”

  “…什,么?”津岛稻香僵住了,她难以接受眼前的场面,“什么心脏?我神,要心脏?!对,对!我有,我有!”

  她声嘶揭底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襟,慌乱地摸来矮桌上的裁纸刀,往自己的胸口捅去。她瞪大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皱着眉头的雪枝。

  “用我的心脏,用我的!!”

  “够了,有够恶心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原中也单手按住帽子,一脚踹飞了她握在手里的裁纸刀。在重力异能的影响下,那把刀直线飞向梁柱,整个没入其中。

  “你是生下雪枝的女人?”中原中也说道。“这不就单纯是个变态么?狂信徒?”

  津岛稻香的双手被他踹得通红,她哆嗦着手,质问中原中也是什么人。

  “我?呵…我是荒霸吐,与稻荷神结缘的凶神!”

  借了荒□□号的中原中也脸不红,心不跳。只要我说得足够理直气壮,那我就真的是荒神。

  兰堂:“我是雪枝的神使,被她拯救的亡灵。”

  太宰治左右看看,“那我是雪唯一承认、依赖的血亲。这么一想岂不是在场所有人都和雪有关联?哦,不对,你是什么呀?”

  最后一句话是太宰治对津岛稻香说的。

  你这个一直期待着雪枝死亡,没有给予她一丝一毫母爱的家伙…是谁?

  津岛稻香几乎疯了,她用力地推搡着弯下腰想看她丑态的太宰治。她的瞳孔扩散着,大声地尖叫。

  “不是这样的!不对!不应该这样!我只是为了我神好而已!我才是最爱他的,我才是……对,我是最爱她的信徒。”

  “辛苦你了。”中原中也盯着一脸‘这什么事啊’的表情,摸了摸雪枝的耳垂。

  一直在沉思着的雪枝被他的动作惊醒,眨着眼睛看他为自己梳理好鬓发。安静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雪枝突然发出一声轻笑,扑到他的怀里。

  “中也背我!走走走,我们去抓津岛源右卫门。要不要去我的房间看看?那可是我的童年闺房,好怀念啊。”

  兰堂不赞同地说:“我们有自己的家,不用怀念的。”

  “嗯,兰堂麻麻说的对。”

  “…哦,兰堂妈妈说得确实对。”

  于是中原中也亲眼看着兰堂嘴角的笑容,在听到自己说出“妈妈”这个称呼时一秒消失。

  “中也,你是成年人了,应该知道我是男性。”

  “不是,你这么双标么,兰堂!?”

  “哈…放弃吧,中也。你就是没人要的流浪狗…好!雪是我的了!”

  “混蛋!把雪枝放下!”

  看着这气氛良好的四人,跌坐在地上的津岛稻香无助地问道:“为什么?我只是一直在爱着您啊…为什么您不接受我的信仰?”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雪枝语气淡淡地说道:“我不是因为被人类称为神,所以才是神。而是因为我作为神诞生,所以才拥有这样的权能。我不需要你的、任何人的供奉,因为从一开始,人类的供奉祈祷就不是我存活的必须物。”

  你的祈求,你的疯狂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丢下魂飞掉的津岛稻香,他们往津岛家主的书房走去,捕猎那个老男人。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几个人,津岛源右卫门被吓得一身冷汗。

  他一会儿咒骂着太宰治这个不孝子,一会儿胆战心惊地讨好冷着脸束缚他的兰堂,偶尔哀求中原中也,或是拼命地向雪枝反省自己。

  “真的要用这个心脏?感觉比刚才那个还…”中原中也用鞋尖踢了一下津岛源右卫门。

  “没关系吧,反正是拿来填补心脏的,也不会整个用掉。”雪枝捧着下巴蹲在津岛源右卫门面前,冷漠地决定了他的下场。

  “不过从你的忏悔来看,你也知道自己一直在折磨孩子们啊?”

  津岛源右卫门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是。

  蹲在他面前的女儿在他看来没有丝毫威慑力,但是奈何站在她背后的三个男人一个比一个危险。

  哦,里面还有个他儿子。

  雪枝清了一下嗓子,说“给你讲个笑话吧,父亲。你眼前的哥哥大人,现名太宰治…是port mafia的前干部。”

  津岛源右卫门的表情扭曲了,满脸不可置信。

  “然后中间这位呢,是我已经登记了的丈夫,中原中也。不得了呢,是port mafia的现五大干部之一。啊对,我现在叫中原雪枝,不要弄错了哦。”

  这回他看起来快要晕过去了。

  “还有这位是兰堂,是欧洲的强大异能者,一根手指就能把津岛家拆了。”

  兰堂纠正她:“其实一根都不用。”

  毕竟他是空间系异能力,不动手也完全可以。

  “还有我。”雪枝按住自己的胸口,轻声说:“这样自我炫耀虽然不好,但是我曾经被这样称呼——稻荷大明神。”

  津岛源右卫门呼吸一窒,居然怒急攻心,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中原中也嫌弃地撇了一下嘴,“不是吧,真晕了?…算了,我帮你掏出来?”

  雪枝猛得后仰,“太血腥了。”

  最后还是兰堂拿走了这个工作,在他用异能力拆卸心脏时,太宰治还在边上乱叫。

  “可惜,太可惜了,让雪用我的心脏多好啊。”

  “滚,别把雪枝传染了鱼腥味。”

  雪枝只能叹气,她来到兰堂面前,接过这颗被裹在异能力中还能跳动的心脏。

  “兰堂,半颗心脏的能量能让老师醒过来么?”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兰堂缓缓开口,回答她:“他的损耗很大,半颗心脏不够他恢复正常。但是你可以强行把他吵醒,然后通过契约把他拖过来。”

  “…比起窝在神境睡大觉,在你的身边能恢复得更快。”

  “嗯,我明白了。”

  雪枝将捧着立方体的手微微举起,那颗跳动的心脏在她的手心渐渐融化成浓金的液体。一半钻进了她的胸膛,修复着那颗破损的脏器。而另一半则飘向半空,消失在空气中。

  雪发少女闭着眼睛,双脚在风里悬空,整个人飘在半空中。发丝飞扬,衣袖翻飞,她的神智似乎飞跃了千山万水,飞进了一望无际的稻野。

  她笑了,将双手向前又递了递:“老师,我看到你睁眼睛啦。快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嗯嗯…我听到了。那……请到我身边来吧,织田作之助。”

  自言自语的雪枝猛地睁开眼睛,用满是笑意的目光看向了在空气中缓缓浮现的男人。他有着红棕色的短发,以及金属蓝的双眼,他身上穿着米色的风衣,看起来浑浑噩噩的,困到昏厥。

  在只有风声的房间里,太宰治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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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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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更使我快乐,我爱双更,噢耶!(理智破碎)

  …

  恭喜大狐狸回到片场,工资发起来(?)

  青春宰:还有近乡情怯是怎么回事呢?

  首领宰(默默捏皱的书页):………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