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伴随着今夏成长，周围的师兄师姐们确实有点担心这个小师妹的人生大事。
虽然他们算是个江湖派别，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武林争斗，他们也没有刻意的与皇室对抗，所以也没有朝堂和江湖的那些争执。
今夏是在一个比较安稳的环境中长大的，除去她曾经遭受的家庭变故，她的人生仿佛没有什么波澜，当然，如果大家忽略掉她的心脏先天性问题。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陆言渊知道，今夏的生命没有多久，也许就在某一天就会离去，而这不能更改。
所以在大家开始对今夏的婚姻之事上心的时候，陆言渊心里有过那么几分酸涩的意思。
总之，不管她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都不会是自己，从那条红线被焚断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们的未来无解。
其实，陆言渊看得出来，对于这个小师妹，在意的人多的很，而今夏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她跟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当然，一视同仁的那些人中包括陆言渊。
虽说大家都在关心，但是今夏一直都没有对表示出什么态度，她还是对所有人都一样。
今夏作为碧落阁阁主最宠爱的小弟子，就凭借着这是陆言渊带回来的人，其实完全就是把她当女儿养的。
到了差不多的年纪，阁主都开始张罗这件事，甚至阁主为此都设宴邀请了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有一番为今夏挑选夫婿的意思。
其实今夏是知道这其中代表的意思的，但对于今夏来说，这些都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她天生的对情感就不是特别敏感，除了她的家人以外，碧落阁的人都是她的亲人，她自己并没有什么爱情的概念，也从不相信话本里那些惊天地泣鬼神，万丈红尘的海誓山盟。
她并没有觉得那些故事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也不觉得那些江南烟雨的才子佳人和所谓的英雄救美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不要提那些为了爱与世界为敌什么的了。
那些对她来说太远了，况且她天生的就没有那么多对情感的感知，她觉得她这一生若是能活着，若是没有因为自己先天性心脏不好这个毛病而早夭，那大概会遵从师父的意见，找一个看的过去，没有什么冲突能一起生活的人，然后这一生就过去了。
让今夏比较意外的其实是一直以来都极为疼爱自己的言渊师叔，不知怎么的，从师父开始为自己张罗着算是“相亲”这件事开始，言渊师叔的情绪就不大对劲。
他每次看着自己的眼里好像多了什么今夏完全看不明白的东西，但每次被那种眼神望上一眼，今夏都觉得自己的先天性心脏病要发作了一样，本来没太多感觉有些麻木的心脏都泛着细细密密的疼。
今夏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陆言渊用那种眼神望着的时候，今夏终于先开了口。
“言渊师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今夏看出对方的欲言又止，所以自己就先问了出来。
“没什么，你怎么这么问？”陆言渊努力地收回自己想要伸手拉住对方手的冲动，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言渊师叔，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相亲呀？”今夏眨了下眼睛，她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只是潜意识里感觉好像是这么回事。
“我……”任陆言渊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到今夏会这样直接打直球，打直球就算了，而且一句话问到了问题所在。明明，明明今夏什么都不知道，可她还是瞬间就道出了其中的问题，这个问题让他一瞬间猝不及防。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就直接跟我说呀，言渊师叔，我一直都听你的。如果你不愿意，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肯定不会害我的，肯定是为了我好的，对吗？”今夏的眸子很明亮，很通透，干净的让陆言渊无法直视。
他根本不可能把这真的只是他的私心这句话说出口，毕竟，今夏这么相信他，而他，是真的只是不想让对方喜欢别人而已。
“没有，你跟随自己的心意就好了，我没有任何意见。”陆言渊躲开今夏的目光，嘴上说出的话却违心得很，但是，他真的没有选择。他没有权利去阻止今夏与别人的缘分，也没有办法。
今夏其实看出有点不对，但是却并没有深入去想：“那要是真的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师父还在等我呢。”
陆言渊点点头，示意她快去吧，但自己却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出神。
意外来得又急又快，打了陆言渊一个措手不及，今天的先天性心脏病发作了，而在这之前，没有任何预兆。
今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脆弱的像是一只折翼的蝴蝶，仿佛空气中都是生命流逝的声音。
这次的病好了一点的时候，陆言渊守着今夏，月光如练，月色若水，陆言渊在今夏的床前，看着今夏安静的睡颜，心里并没有多少真实感。
“今夏，我明明离你那么近，可却离你那么远。”陆言渊喃喃自语，抿了抿唇，闭上了眼睛。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你能不能看看我，不要用那种对所有人都一样的目光，而是特别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区别都好。”陆言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眼睫何时变得湿润。
“今夏，你能不能看看我，看到我？”
“我知道，是我奢望了。”
今夏，我心悦你，是我再说不出口的秘密。
陆言渊不知道沐浴了多久的月光，更不知道何时离去。
陆言渊没有回头，自然没有看到，今夏的眼角闪过一瞬间晶莹的光，那顺着脸的弧度流进头发的是眼泪吧。
今夏捂住自己的心口处，一向除了犯病时才有感觉早已麻木的心脏此刻一阵阵传来刺痛，从一个点开始，蔓延至全身。
今夏睁开眼睛，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天的场景，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以及大雪后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十九）
“有什么挽回的办法吗？”一个声音问另一个人。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我可以先暂时抽去今夏的情丝，如果，如果言渊上仙真的对今夏动心，也许今夏的心可以重新活过来，也许一切能回到一开始的样子。”
“那她的记忆呢？”
“记忆其实不受影响。”她只是没了感情而已。
那段在大雪里的对话，今夏其实一直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今夏就像生死簿上写的那样，在一个不知名的春日没了生息，陆言渊这次接受的很平静，他再次去见了玄玑地君，想知道今夏的下一世轮回会在何时出现。
“别看了，生死簿上没有今夏的名字，她不会再轮回了。”玄玑地君看着陆言渊，不知道怎么的，陆言渊竟然从其中读出了一丝丝的欣慰。
“回去吧，言渊，缘分这种东西，不能强求，只会在不经意间出现。”玄玑的话听起来没有问题，却又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陆言渊回到仙府的时候，仙府的小童给了他一张请柬，告诉他天帝宴请诸神摆宴，一方面为天后祝寿，另一方面为历劫归来的三公主接风洗尘，现已邀请了他，问他要不要去。
众所周知，言渊上仙很少去参加聚集性宴会，所以本来小童是没有抱太大希望的。
陆言渊一开始是想像往常一样拒绝的，但也不知怎么的，一出口却是答应了这件事。
陆言渊在心里微微懊恼，却也没有再反悔拒绝的道理。
宴会的那天，陆言渊像其他诸神仙一样去了宴会，天帝看到他还特意叫了他过去聊了几句。
就在他们正说着的时候，门口响起一阵喧闹，听大家窃窃私语声，似乎是公主们来了。
众所周知，三公主一向古灵精怪，而且一向倍受宠爱，在天帝和天后面前也没有那么多的礼数制约，只不过三公主很少露面，在当年的那场浩劫后便去了人间，大多神仙都没有见过公主的模样。
“父皇，母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陆言渊的身后响起，陆言渊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今夏一路小跑到了天帝的面前。
“夏儿，快过来，这是言渊上仙，快来见过言渊上仙。”天帝也没有在意今夏不符合礼数的行为，而是揉了下小女儿的头。
“言渊上仙？”今夏转过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得眉眼弯弯。
那双眸子陆言渊再熟悉不过，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此刻它们明亮澄澈，没有任何复杂多余的情绪，女孩看着他一如初见，再没了往日的依恋和拙慕之色。
也对，历劫的神仙回到天上时，是没有人间的记忆的，在她的记忆里，他们曾经没有交集。陆言渊压抑住心头那股子快要破土而出的欣喜，剩下的不知是失望还是落寞。
“祝贺公主殿下顺利渡劫归来。”陆言渊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才让自己表现的冷静一点，没有露出什么端倪。
宴会还没结束，就先走了出去。陆言渊在花园碰到了月华真君，两人聊了几句，陆言渊总觉得月华真君看着自己的表情有些奇怪。
“你早就知道了？”陆言渊看着月华真君，想起当初月华真君在自己醒来时的表现，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加上今天知道的今夏的身份，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知道什么？”月华真君故意不肯承认，装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我说的是今夏的身份。”陆言渊开口，并没有再给月华真君逃避的机会。
“看前面。”月华真君没回答他，而是用下巴示意他看前面。
今夏和攸宁不知是从哪条路上偷偷从宴会上溜过来的，也就天帝宠着。
“今夏，攸宁，你们怎么不在宴会上？不会被发现吗？”显然月华真君和两位公主熟悉的很，一开口就很熟络。
“诶，你不也没在宴会上？你还说我们？”今夏翻了下白眼，就反问了回去。
“这能一样吗？你可是今天的主角……”月华真君和今夏一见面俩人就开始互怼，看起来以前也没少这样。
攸宁摇了摇头，嘴角挂着宠溺的笑意，她这个妹妹，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言渊上仙，好久不见。”攸宁向陆言渊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陆言渊的目光都在今夏身上，也就在打招呼的时候才分给了攸宁一眼。
攸宁翻了个白眼，实在不能怪一向教养极好的二公主做出如此不雅的举动，实在是陆言渊表现的也太敷衍了。
今夏跟月华真君吵闹完，这才看向了陆言渊，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今夏向前走了一步，眼底都是笑意。
陆言渊不知怎么开口，他的眼里尽是复杂，和今夏眼中的清澈形成鲜明的对比。
今夏就不太一样，她眼神清澈，淡定而从容，看着对面的陆言渊缓缓开口，却一瞬间让陆言渊失了正极力掩藏自己的面具，她叫他：“言渊师叔？”
“今，今夏？”陆言渊一时间有千万万语想要说出口，到最后却出了今夏的名字外，任何话也再说不出口。
“嘘，言渊师叔，淡定一点，要说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哦，现在，我们该回到宴会上了。”今夏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眨了下眼睛。
曾经到底都发生过什么故事，都有哪些人流过眼泪，有哪些事被载进史册，又或是……
这些都不重要了，总有些秘密将被时光埋葬，也有些秘密于流沙中得以重现，岁月的河流层层筛选，留下最好的还在身边。
若记忆不会苍老，何惧轮回路走几遭，千年等待也不枉，若能重拾你的微笑。
——全文完
2020年5月16日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