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弦觉得他的反应古怪,那名天策男子的目光也时不时向这边看,他微微蹙眉,正在观察着,额头便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他转过头,对上云随鹤的温柔笑脸。

  “别人有那么好看吗?”

  “啊?”

  “那你目不转睛盯着他?”

  李慕弦别过脸,语气中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胡说八道——我不过看那人眼熟!”

  话音刚落,他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是被调戏了,更是恼火,抬脚就往他腿上踹。

  云随鹤轻而易举化解了他的攻势,反勾住他的腿往自己这边一用力,李慕弦整个人就倾斜了过去,幸好他眼疾手快按住桌子稳住身体才没倒在他身上。

  温梨洲自然是看不到桌子下面的情形,但他看两人桌面上的表现就已经猜了个大概,叹了口气道:“三个人组队打比赛就不提了,眼下明明是三个人的饭局,我也不能拥有姓名吗?”

  云随鹤和李慕弦还未说话,对面那桌的天策男子忽然笑了一声。

  温梨洲倏地闭上了嘴,神情有些尴尬。

  “我记起来了,又是之前那个天策,你认得他。”这次李慕弦用的是陈述句。

  温梨洲恹恹地拨弄着盘子里的菜,敷衍地“啊”了声:“以前路过洛阳,碰巧救了他一次,这人大概是脑子缺根筋,我都说了顺手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他还非要缠着我报恩,我嫌他烦就走了。”

  他说的含糊,好多细节都被略去,李慕弦不清楚其中缘由,但看那天策弟子的样子,又实在瞧不出是缺根筋的人。

  温梨洲被两人的视线压得别扭,起身道:“没酒了啊,我再去要几坛。”便逃也似的下了楼。

  李慕弦就是情商再低也能看出他的背影狼狈,明明叫个伙计过来就行了他还非要亲自下楼拿酒,摆明了是想逃离他的询问。

  “他们……”

  “有过一段风月情事。”

  李慕弦瞬间愣住。

  云随鹤看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笑着往他盘子里放了个蟹粉汤包:“怎么,有这么惊讶吗?”

  李慕弦迟疑道:“可……他们……都是男子……”其实他并不觉得很惊奇,只是这件事与他与云随鹤有关,他想从云随鹤口中得到某种认可,如此一来,他那无处安放的情愫就可以找到归宿。

  “难不成师弟认为情爱一事只存在于男女之间?”

  “……那不然……”他说的有些艰难。

  “师父说万物有情,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同男女无关,只是同……”云随鹤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最后那几个字近乎无声。

  李慕弦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还是顺着他的留白问:“同什么?”

  云随鹤抬眸,莞尔一笑,似千万花树一夕盛开,晃得他微怔。

  他说:“只是同你我有关罢了。”

  “咚”的一声,李慕弦手中的酒杯没拿稳,倒在了桌子上,酒洒了半边袖子。

  这声脆响仿佛传得极广,传出了酒楼,传出这条街,在钱塘江上回荡了一圈,才带着潮湿的水汽回到了繁华喧嚣的醉仙楼,令他猛然清醒。

  温梨洲的声音由远及近:“来了来了,桃花酿,这可是醉仙楼的一绝啊——嗯?李道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他捧着酒坛走到桌边,讶异地打量着李慕弦:“我下楼的这趟工夫,你就喝了这么多吗?”

  “……”

  李慕弦正心慌意乱着,听到这话横了他一眼,只是眼角泛红,一身凛冽的寒玉正气都化作了潺潺涓流,随着酒气褪了个干净,这一眼实在是没什么气势。

  温梨洲摩挲着下颔,心道他这酒量真是不行,这么点工夫就醉得连脖子都红了,又想不至于吧,上次喝得好像比这次多一些,也没见着醉成这样。

  他倒了杯茶给他:“喝点茶吧,醒醒酒。”

  李慕弦正要抬起右手去接,忽然浑身一抖,一动不动了。

  温梨洲愣了:“干嘛啊,没事吧?”他看向一边的云随鹤。

  云随鹤笑吟吟地说:“没事啊,喝酒。”

  李慕弦低垂着眼,睫毛轻颤,耳廓泛着滚烫的热意。他的右手被身旁的人紧紧握住,那只手灼热如火,掌心贴着他的手背,似乎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血液流过,那火热仿佛能穿透两层皮肤,令他平缓流淌的血翻涌起来,在喧嚣,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