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咒灵消失的前一瞬,五条悟看清了它们的“脸”。
与人类极其相似,却又几近支离破碎,还总让人觉得有几分熟悉。
至于为什么倒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嘛,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对于这种情况五条悟基本上都是这么处理。
他甩了甩手,转身蹲下来平视着方才开始就一直注视着他的鹤若折羽,等着看她会对他说什么。
这种状况,可由不得小骗子狡辩了吧。
却没想到鹤若折羽咳嗽两声,低下头,声音也有些低落,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悟,对不起……和服脏掉、弄坏了。”
五条悟一下子没接上话,空气安静了一瞬。
“噗,哈哈哈……”
他原本是蹲着,一手搭在膝上,另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她的。这会突然笑了出来,撑着下巴的手张开覆在了脸上,也险些覆住他唇角的笑,却掩不住他眼中的星辰。
五条悟笑得肩膀都在抖,指尖与银白的发丝交缠,同样银白的睫毛扫在青白的血管旁,那双蓝色的眼眸满是鹤若折羽读不懂的笑意,透过指尖瞧着她,问:“你最在意的居然是这个?”
鹤若折羽歪了歪头。
不应该吗?她可是说了会好好珍惜的欸。
她好像模糊地知道五条悟在说什么,但她的第一反应也确实是和服的问题。
至于那两只咒灵的情况,并不是说鹤若折羽不在意,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五条悟出手的结果会有第二种可能。
没有人会否认五条悟的强大吧。
女孩有点呆的表情中她的答案太过明显,进一步取悦了五条悟,他又恢复了撑着下巴的的姿势,只是另一只手却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更乱了。
让鹤若折羽忍不住捂住了头顶盯着他。
“小折羽,你身上的诅咒不见了耶。”五条悟突然说。
“……嗯。”鹤若折羽声音轻轻的,点头应道。
很一会前就是这样了喔。
他们……他会怎么处置她呢?她想。
被带回来的时候就一直萦绕在女孩身上的黑气此时已经消失殆尽,她的身上既没有咒力也没有诅咒,干干净净的像个普通人。
当然,干干净净的是气息,她本人的形容现在狼狈得很。
鹤若折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离了支撑它便颤抖不已,提醒着迟钝的主人她已经十分疲惫的事实。
一旦回过神来,她的眼皮就一下子有些打架。
身体负担太重了吗。同样也察觉了这个情况,五条悟总算留心看去,就发现小姑娘的身上尽是物理伤痕,暗色的液体与和服的颜色有些相近,因此仔细看才发现已经浸染出了片片花朵。
这小赖皮就在他面前突然向一旁倒去,就好像在刻意回避他的问题似的,还不忘揪住他的袖子妄图不整个人都倒到地上。
“哎呀,要是摔到脸了那可怎么办。”
五条悟伸出手托住了女孩的脸颊。
触感还不错呢,他忍不住又捏了捏。
*
鹤若折羽醒来的时候,盯着天花板愣怔了一会,记忆才开始慢慢回笼。
也不知自己躺了多久,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衣服也已经换上了新的。
是谁把她带离院子的呢,应该就是悟吧。
现在在门外说话的两个人之一。
耳朵还有点蒙蒙的,又隔着一道门,听不清在讲什么,但不妨碍她分辨出来声音的主人。一个是五条悟,另一个,虽然只在来五条家的时候见过一面却也被她记下,那是五条家主。
差不多就是在汇报观察她的情况吧,鹤若折羽撇过视线猜测。
从五条悟第一次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她就不相信他最开始只是单纯闲得无聊跑到她旁边来跟她玩什么甜点分享游戏,哪怕他确实没有在意五条久志的死。
人类对他人的靠近,是不是都带着什么理由?
虽然这么琢磨着,她的心里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想。
有些事做到后面,会偏离一开始的轨道的。
不过这些日子悟都会和五条家主怎么说呢,她确实有点好奇。
还有那两个……真的已经死了……?
倒不是不相信五条悟,只是……
鹤若折羽头又有些疼起来,感觉自己一时分不清现实与幻象。
只是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刷——
门被拉开了。
“哦,这不是醒了嘛,小折羽。”
五条悟走了进来,然而他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肯定是在她醒的时候立即就已经察觉到了吧。
“醒了的话,”他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她,“就要委屈你走一趟喽。”
走一趟?
鹤若折羽转眸,看见了门外的老人,明白了。
倒是没想到她还值得五条家主亲自跑一趟。
不过等鹤若折羽跟着五条悟走到一个厅堂,才知道还能有更大的阵仗。
除了五条家主,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五条家的老头子们,全都在这等着她呢。
“贵安。”
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鹤若折羽就淡淡微笑着安安静静站在原处没有再说话。
果然,这群长老只是扫了她一眼,接着就看向站已经随便抽了个椅子坐下的五条悟,其中一人开口道:“悟,残……鹤若折羽身上的诅咒,确实已经都消失了?”
“哈?这不是很明显吗?”五条悟翘着二郎腿,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们不会用眼睛看吗”几个大字。
对面的长老看起来废了很大劲才把“怎么跟长辈说话呢”的训斥咽回喉咙里,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继续问道:“诅咒是怎么消失的?”
“被那两只咒灵吸收了吧。”
“那两只咒灵——”怎么会跑进来?
“在觊觎她身上的诅咒力量。”五条悟打断问话道。
反正咒灵已经被他祓除,怎么说都是他的事。
他倒是挺能瞎掰的。鹤若折羽抬眸,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人问关于她的那·些问题,说明,他们不知道帐中具体发生了什么。
而悟……
她的紫眸中划过一道光。
“嗯,闯入的咒灵已经被悟祓除,鹤若折羽身上的诅咒也消散了,这是好事。”一个长胡子长老抬手,打断了最先开口的那位长老和五条悟的对峙,“不过……”
另一个长老接道:“我们一致认为,虽然诅咒已经消除,但是鹤若折羽仍需观察。”
这里没有鹤若折羽发言的余地,他们十分直白地陈述着。
五条悟轻哼一声。
他就知道这群老顽固,即便是小折羽身上的诅咒痕迹已经消失了也不会放心放走她。
不过……正合他意。
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鹤若折羽表情不变,她抬起头,好似十分顺从地回答:“我留下。”
这是最佳选项。
高坐的人们也十分满意于她的乖顺,这下才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大概早就是打一棍子给颗糖手段的大师了。
五条悟这时插了一句:“反正无聊,就由我来当这个「监护人」好了。”
说得跟什么似的,这个比她还小一岁的最强。
家主与长老们给他一打岔都没再说话,像是默认了。
出了那间大厅,五条悟走在她旁边,调侃道:“不拒绝吗?”也不知他指的什么。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走呀。”鹤若折羽则应道。
“也是。”五条悟扯开嘴角,“除了这里,你还想去哪?”
这是事实,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呢。
她也笑笑,没有否认他的话。
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向了刚刚才经历过摧残的那个庭院的方向,办事极为效率的五条家后勤已经将庭院打扫了一遍,如果不是少了几棵树、廊柱上多了累累伤痕,院墙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院子里最高的那株雪松还□□地屹立着,五条悟的视线在先前干瘪下去的皮球落过的地方顿了一下——现在它已经被清理走了——然后才走过去,懒洋洋地背靠着雪松,目光远远投向刚刚才站上走廊的鹤若折羽。
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在仰视她的错觉,即便只是一点微小的高度。
本来就算她站在走廊上他也能与她平视,然而此刻他站没站相,她却踩着木屐站得笔直。
接着鹤若折羽若无其事地踏入庭院走向他,好似刚才与他选择了不同方向的人不是自己。
四周静得连虫鸣声也仿佛消失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沉默了一会,五条悟直直看着她出声,“那个白色的力量是什么,小折羽?”
鹤若折羽眨了眨眼,有些惊讶于他能够看到那个力量,但一想到这些日子听闻的关于「六眼」的传闻又瞬间理解了。
“不打算告诉他们吗?”她答非所问。
而五条悟面上的笑却变笃定了,“所以你身上的诅咒痕迹一直在消散,果然不是因为那些老头的手段,而是你的这种力量。”
他用了“果然”这个字眼,自然是早就已经发现了什么。
真是敏锐啊。
她笑了笑,算是承认了。
面对一些情况,隐瞒无用。
而五条悟倒是接着又开了口,回答了她的问题:“告诉他们有什么用?还不如让它成为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难得能抓到小折羽的把柄,当然是先捏在自己的手里了啊。”
他银白色的眉上挑,冰蓝色双眸微微眯起,笑得有些恶劣。
鹤若折羽却怔了怔,幽幽的瞳孔渐渐放大。
这次她看明白了他眼中的情绪。
单纯的,满是兴趣。
啊……
原来如此。
这就是五条悟啊。
鹤若折羽闭了闭眼,好似无形间一直在坚持着的什么碎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折羽:不安で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