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站在院子里,看着树上的点点粉红,桃花要开了,桃花又要开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茶花小院里的那株碧桃,开雪白的花,干净,清冽,遗世独立。

  “白公子。”

  白愁飞回过神来,他轻轻瞥了一眼,“说。”

  任劳不禁暗自吞了吞口水,“最近,最近京城里来了不少江湖人士,来历都很乱,查不清到底是那边的人。六分半堂那边也有些不对,狄飞惊似乎在调查方应看,同时还在查雷纯。还有就是,关在暗室里的任怨,死了。”

  白愁飞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话。一旁的任劳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沉默了半晌,白愁飞突然转过身来,语气十分淡然,“你们之前喂我的噬心丹,到底有什么作用?”

  任劳听他突然提起往事,顿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喊饶命,“这事与我无关,是,是相爷和任怨,是他们做的决定……”

  “你这么害怕干什么?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说吧,噬心丹除了让人心如刀割之外,还有什么作用!”

  任劳浑身颤抖,额头抵在地面上几乎不敢抬起分毫,“任怨说,说噬心丹真正的作用并不是让人身体疼痛,而是,而是会磋磨人的神智,让人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最后变成一个疯子……”

  白愁飞了然的挑眉,声音冰冷如幽灵,“我现在,也是一个疯子吗?”

  任劳连连磕头,“不是,不是,白公子心志过人,绝对不是一个疯子。”早在白愁飞报复任怨时,他就不觉得白愁飞是个疯子了。

  白愁飞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他蹲下扳起任劳的头,有些怜悯地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我这个人,向来都是恩怨分明,一笔账该怎么算,就怎么算。所以,任怨才会比你死得更早,更难受……”

  任劳听他这话,顿时抖如筛糠,“白公子饶……”

  但他来不及把话说完,就被白愁飞一刀封了喉。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冷漠狠辣的人,只听见这人还很是大度地说,“你要庆幸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不然,你也不会死得这么痛快。”

  随着他手一松,任劳的脑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白愁飞看着短刺上的血迹,随后奋力一甩,滚烫的血迹便撒在了旁侧的草地上,“来人。”

  门外的侍卫胆战心惊地进来,他亦不敢抬头,只听到前方的人冷冷地说,“给义父传个信,刑部的人太不中用,我用着不顺心,还是请他另派些人来给我使唤吧。”

  当日夜里,侯在院子外的人竟见到从未熄过灯火的屋子在半夜时熄了灯,但是却并未有人得知这其中的缘由,还以为是里面的疯子又习惯了在黑暗里睡觉了。

  第二日白愁飞便去了琼林苑见蔡京,美曰其名,请罪。

  蔡京还在研究棋局,白愁飞看了一下,局势很微妙,显然刚才有人在和他对弈。蔡京只稍稍抬眼看了一下白愁飞,“你的脸色不太好,最近很操劳吗?”

  白愁飞淡然地笑了笑,“苏梦枕下落不明,我一日未见到他的尸体,我就不会善罢甘休。”

  蔡京点了点头,算是了然,“苏梦枕死不死其实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金风细雨楼在你手里,他已经构不成威胁了。眼下,为父还是希望你尽快和纯儿成亲,帮她打理一下六分半堂,好让六分半堂能为我们所用。”

  “我迟早会拿下六分半堂的,可至于雷纯,我对她没兴趣。”

  “有了她,你牵制六分半堂里的那些老顽固也会轻松些,不至于让你太过劳心费神。”

  说得就好像很关心他一般,白愁飞不免冷笑,“那些人要是驯服不了杀了就是了,靠一个女人去控制他们,谁知道那个女人会不会是一个隐患呢?”

  蔡京微微一怔,倒也不反驳他,而是问,“那你查到了苏梦枕的下落了吗?”

  白愁飞淡淡笑了笑,“苏梦枕没有查到,但是我最近却查到了另一个人的消息。”

  蔡京不觉抬头起来看他,“谁?”

  “王小石。”

  蔡京眉头一锁,眼神顿时沉了下去,“你不是已经在北方杀了他吗?难道他没有死?”

  “我当时的确杀了他,那一刀本该要了他的命才对,但是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活了下来,也许,也行因为我当时受了内伤,所以这才失手的。”白愁飞连忙行了大礼,“义父恕罪,是我办事不力。”

  蔡京冷冷地看着他,似乎是在判断他这话的真假,过了良久,他才扶起白愁飞的手臂,“这事不能怪你,不过如今既然查到他没有死,你应当该知道怎么做了?”

  白愁飞眼神阴狠,几乎咬牙回到,“义父放心,他已经快回京城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等白愁飞离开后,方应看这才从屋里出来。蔡京温和的神情顿时又变作凌厉,“王小石回京城这事你没有察觉到?”

  方应看的脸色十分难看,此前他只是从白愁飞和许易安的对话里猜测王小石并没有死,但却不知道他竟然还回了京城,更让他没想到的事,白愁飞竟然将这事还告诉了蔡京。

  “是孩儿的疏忽。”

  方应看一路低沉地回到神通侯府,许易安了解大概之后微微一惊,随后才试探地问到,“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方应看双指的关节捏得嘎吱作响,“王小石回来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白愁飞吗?如今人在我们手里,控制住白愁飞,还怕王小石不出现吗?放出消息,如果想白愁飞好好活着,就让他自己来拿命来换!”

  他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却还是低估了王小石的决心,他不仅是要白愁飞活着,还要让白愁飞恣意快活,如愿以偿的活着!

  当日夜里,白愁飞住的院子里不禁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一群惴惴不安的人侯在外面,生怕里面发疯的人会一不小心冲出来就割了他们的人头。

  而王小石这两日也没有闲着,这次可不是如上次刺杀蔡京那般,京城戒严,到时候必然会有血战,最后才能将东西顺利的送到天子面前。而要完成这件事,他不仅要诸葛正我他们的帮助,还需要六分半堂的协助。

  正当他为六分半堂担心时,他终于收到狄飞惊肯定的答复,王小石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有些担心。雷纯带走了苏梦枕,只希望今时今日,她不要再以药物去控制折磨苏梦枕了。

  王小石当日便去见了雷纯,细数起来,这辈子他还只见过雷纯三次,第一次她在看画,他远远地站着却并未看得真切,第二次她在飞天跨海堂,他就在她面前心里却很担心白愁飞,第三次就是当下,两人四目相对,各自心有所想。

  “纯姑娘,好久不见。”

  雷纯冷漠地看着他,并没有假意寒暄。王小石也不在意,便又说,“我们曾经也算朋友,可事到如今,我们虽有芥蒂,但也有共同的敌人,还希望纯姑娘可以看在以往的交情上,先把大哥交还给我。”

  雷纯一声冷笑,她淡淡地瞥了一眼狄飞惊,随后说到,“我们之间,可没有什么交情。”

  “我们之间自然没有,但你和我大哥之间,却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分。”他看着雷纯僵住的神情,心里虽然不忍,但还是说,“你恨我大哥但是也爱我大哥,既想让他生不如死又想让他安然无虞。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朝堂、江湖,早就不是你能掌控的了。蔡京不信任你,甚至说他不屑于你。等蔡京完全掌控了六分半堂,到时候你成为了他的弃子,不管是要恨他还是要爱他,你可都没有本钱了。”

  雷纯脸色阴沉,浑身竟透露着一股灼人的杀气,“你说这些,不过就是想救白愁飞而已。”

  “那当然,难不成你指望我白白帮你铲除蔡京,然后什么都不图吗?”王小石冷哼到,随后又说,“正是因为我们都有各自想要保护的人,而想要他们死的人又恰巧是同一个,这样我们才能有机会合作,也最适合合作。”

  雷纯不由得一怔,方应看曾毛遂自荐时说过,白愁飞和王小石的关系不一般,当时她虽震惊,但却并未相信,可如今看来,方应看说得好像确有其事。

  王小石想起旧时的事,心里不免对雷纯还是生出了不满,当时若非她的缘故,也许他和白愁飞也不至于走到那个地步,“纯姑娘,你也不必想着自己行动或是忠诚蔡京,你自己行动不说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你们六分半堂内部的大多数人也不会跟着你冒这个险,至于忠诚蔡京,想必你现在已经陷入两难境地了。如今事情还未走到那个地步,我劝你还是在有选择的时候早些做选择,别到了最后,自己受了罪想保护的人也保护不了,得不偿失,追悔莫及……”

  雷纯的神色变化不定,一旁的狄飞惊心里担忧,不免说,“纯儿,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快乐的生活下去。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向以后看,不要被过去困住,好不好?”

  雷纯自嘲地笑了笑,喃喃到,“过去的,真的还能过去吗?人都是有了过去,才能有现在和将来,你以为能过去,可脚下的每一步都无时无刻不在被过去影响……”

  “纯儿,过去会影响现在,但人却能够选择,比如我们可以选择解决错误的根源,放过我们自己。”

  雷纯浑身一震,她不可思议地看向狄飞惊,似乎在判断狄飞惊话里的含义。等她终于从狄飞惊眼中看清了坚决与爱护,她终于忍不住地落下了两行热泪。她的眼泪压抑得太久了,一夜之间,她的父亲,她的爱人,她的清白都没有了,她咬牙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真的很累很疲惫了。

  王小石看他们似乎商议得有结果了,也不愿再多留,他拱了拱手,便说,“既然纯姑娘想明白了,还请你再照顾我大哥一段时间,王小石感激不尽。”

  雷纯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她看着王小石,不禁开口问到,“你做这件事九死一生,值得吗?”

  “纯姑娘,如果有机会能让他安然无恙甚至完成他和你的约定,这个‘九死’的风险你愿意去冒吗?不瞒你说,我愿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