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了？”
路远泽问出这个问题时，季亭当时并没有能够立刻给出答案。原因是他那时候自己也没有想得很清楚，听到这个问题以后，他第一反应先是愣住，然后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出路远泽第二次向自己正式告白那晚的海滩。
那天距离现在时间并没有隔很久，加上他记忆力向来很好，所以他能清楚地回忆起几乎所有的细节。
他记得那天的夕阳是怎样一点一点移动到地平线下的，也记得残留在水天相接处的晚霞有三种颜色，分别是代表热烈的金、红和橙色，各种颜色之间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全都杂糅在一起，因此显得更为浓烈。不愧是阳光留下的痕迹。
太阳落下以后，夜幕中的星星就露了出来，挂在天上闪闪发光，映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仿佛是在随着海水四处漂流的光点。季亭看着星星的倒影随波浪起起伏伏，表情很平静，内心里却和那些星星一样，感觉心绪一直浮浮沉沉，不知道要漂到哪里去。路远泽说了多久，他就跟着漂了多久。
还有那天的风，很轻地拂面而来，带来海水的咸涩味，以及远处嘈杂的人声，还有耳边路远泽的声音。
远处的人离季亭很远，但路远泽离季亭很近。
近到一伸手就能触到，季亭回想了一下，路远泽好像一直以来都和自己保持着这么远的距离。
一起在办公室工作的时候是这样，出行时是这样，并肩而行也是这样，路远泽一直待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确保他能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只有一次例外，那次路远泽装醉亲了季亭，缩短了这个距离，也彻底打破了两人之间的界限。
季亭的世界的大门被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叩开了一条缝隙，人声、光、感情都随着这条缝一点一点地渗透进去，等他反应过来时，他的世界已经快要被渗透个彻底了，大门也打开了一半，似乎马上就要完全开放迎接那人进来。
于是难得的，季亭感到有点无措。他处理过很多个委托，对感情的认知大多都来自于接到的离婚案子，看着那些原本亲密无间的夫妻在自己面前反目成仇吵得不可开交，虽然说不至于从此就对爱情失去了希望，但至少产生过怀疑是肯定的。
他不确定自己能够完全规避掉那些风险，从大学时期失败的初恋就可以看出来。那次感情经历证明了，即使是像他这样的学霸，在感情上也无法真正做出满分答卷。
所以他没有接受路远泽，尽管其实他发现自己对路远泽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在这件事上，季亭同样没有后悔过。可能是因为他储藏的有关于喜欢的经验太少，让他无从参考，而对路远泽的那点好感又不足以支撑他跨越心理的那层障碍。毕竟他在上一次类似的经历中失败了，这一次，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谁也无法保证他不会重蹈覆撤。
不过他也很清楚，路远泽不是齐铭，不能把两个人混为一谈，将路远泽和齐铭类比，所以他选择给路远泽一个机会，看看他的表现，之后再做定夺。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这半个月，路远泽的态度表现得都和之前没有区别，也再一次用今天这件事证明了自己和齐铭之间的差别。
因此，晚上看烟花的时候，当路远泽借着天空中绽放的心形烟花，周围很多对情侣都在相互表白的时候，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枝花，跟季亭说元宵节快乐，然后声音几不可闻地加了一句“要不要和我试试看”时，他以为自己的声音淹没在了人群当中，但实际上季亭听到了。
只不过季亭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望着他，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
路远泽的表情看起来又像是遗憾又像是庆幸，将手中包裹精致的花送给季亭，大声说：“我刚才说的是，祝亭亭元宵节快乐！”
“元宵节快乐。”季亭微微垂下眼帘，看向手中的花。
花很新鲜，季亭视线越过他，看到了不远处卖花小孩的背影，这才明白他的花是从哪里来的。
季亭：“你刚才还说了其他的什么吗？”
路远泽下意识想说没有，可当他接触到季亭的眼神，却又把话吞了回去，冷不丁的，他心里产生一股冲动，感觉好像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开口了。虽然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但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于是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季亭，生怕错过季亭的任何一个表情，喉结滚动了几下，用正常音量对季亭说：“说了。”
“我刚才说的还有，想问亭亭你要不要和我试试看。”
季亭：“试试看什么？”
路远泽深吸一口气，“试试看，和我在一起。”
“我，我会对你好，绝对不会背叛你，我可以在工作上协助你，也可以在生活上照顾你，虽然我现在还没有从实习生转正，但是再过两个星期我可以转正了。我从大学开始就没有依靠家里了，每一年都得到了国家奖学金，并且获得了保研资格……这些成绩都是我独立取得的，我以前一个人可以做得很好，现在以后想和你一起分享。”
他有点语无伦次，手紧张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完全不见今天中午和季亭一起制服齐铭时地那股狠劲儿。那股大型犬既视感又冒了出来，面对外人时龇牙相向十分凶狠，面对季亭时则体贴又温暖，顺毛咧嘴，如果身后有尾巴，恐怕早就控制不住地摇成一朵花了。
“我知道可能你现在没有那么喜欢我，但是你能站在这里听我讲话，就证明你其实对我也是有一点好感，有一点喜欢的对不对？”路远泽问。
季亭没有否认。这给了路远泽极大的鼓舞，他接着说：“所以就试试吧？试试和我在一起，既然你不讨厌我，那……”
“那就试试吧。”季亭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路远泽的话被打断，一时没听清：“什么？”
“既然你这么坚持，”季亭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道，“那就试试吧。”
路远泽瞪圆了眼睛，“亭亭，你你你……你答应我了？和我在一起？”
“嗯。”季亭点点头，确认道，“你都听到了。”
好像有一万朵烟花在眼前炸开，路远泽视线短暂模糊了一阵，耳边嗡嗡作响，大脑好似进入了暂时休眠状态，一时间竟无法辨清那些嘈杂的声响到底在讲什么。等他回过神来以后，夙愿达成的喜悦下一刻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一开始有点茫然，但顷刻后便进入了无措的欢喜状态，就好像预想中的万里长征刚刚迈出第十步，下一秒，终点就主动移到了他脚下。
季亭怎么能这么好呢？
怎么能……这么好呢？
他在反应过来的第三秒钟猛得向前一步，一把把面前的人抱了起来，可怜季亭明明跟他是差不多的身高，却被他用蛮力径直抱起，吓了一跳，罪魁祸首却还激动地笑着，仿佛成功偷到腥的猫又一头撞进了猫薄荷里，兴奋得不知道今夕何夕，只想一朝醉死。
“季亭，”路远泽之前就抱过季亭一次，他平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可是力气却不小，抱着季亭能跑一圈，不过由于现在这里人比较多，所以他仅仅只是克制地抱起季亭原地转了两圈就把人放了下来，但手却没松，还环在季亭腰上，整个人贴上来，不住地在季亭怀里乱蹭，欢喜得不行，眼角眉梢都透露出一股喜气。
一边摸摸蹭蹭，一边不断地对季亭说：“我好喜欢你呀。”
“我好开心…好开心啊！”
青年人的表达方式热烈而黏腻，季亭早在同他之前相处的时候就已经切身领会过，应对这种时候也算驾轻就熟，只由着他自己说就是，等他念叨累了，自然就停下来了。
可今晚大概是个特殊情况，因为季亭答应和他在一起——尽管只是“试一试”，但也足够让路远泽开心的了——路远泽搂着他一连说了将近半个小时都没停下来，季亭心里便浮现一丝丝无奈，眼看着周围的人来了又走好几波，他们却还停留在原地，天上的烟花都快放完了。迫不得已，他在路远泽耳边说：“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这段恋情大概要成为你人生中最快夭折的恋情了。”
路远泽以最快的速度松开季亭并捂住了嘴。
原来还是能听得进去话的。季亭满意地点点头。
“走吧。”季亭说。
路远泽牵住季亭的手，问：“去哪儿？”
季亭：“回家。”
路远泽：“好！回家！”
回家的路没走出几步，季亭感觉手被捏了捏，紧接着路远泽朝他凑近，嘴唇擦过他的耳朵，对他说：“在我目前已知的人生中，这还是我的第一段恋情。”
季亭耳尖微痒，转过头，恰好撞进路远泽的眼睛里。
路远泽：“所以虽然是初恋，但是我也会努力的，请你相信我。”
半晌，季亭点了点头，“我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恭喜小路抱得美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