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白明玉就踏上了去云滇的路。

  云滇地处西南,路途颠簸遥远,韩倾城就将自己的白公子借与了白明玉,说是能节省些时间。一开始白明玉还担心这白公子认主,不会听他差遣,谁知道韩倾城刚牵它过来,白明玉只是试着顺了顺它的马鬃,白公子就友善地弯下了头,反去蹭白明玉的手。白明玉受宠若惊,连道这马好生温顺,不愧是韩倾城驯出来的马。

  韩倾城却道:“我没这样教过它,只是它愿意亲近你。”

  白明玉有自知之明,没把这话当真,他一面安抚着马,一面不安地问韩倾城道:“我把白公子骑走了,少堡主怎么办。”

  总不能骑白明玉的小灰马,真要是那样,走在街上可是奇景了。

  韩倾城平淡地回答:“我不缺代步之物。”见白明玉面上仍是担忧之色,便继续道:“我与杭州一家马商相识,我年少时起骑的乌云团烛天龙等皆出自于他家,我若需要再去订一匹便可。况且我还有一架琉璃焰存放在商行一直未来得及去取。白公子你放心地骑走便是,不必有所顾虑。”

  白明玉马上意识到自己又低估了韩倾城的财力,他的担心对韩倾城这种人来说过于多余。多亏韩倾城是个正经的性格,换离秋醉被白明玉这样问,肯定要反讽一番,问白明玉是不是看不起他。

  这一次的云滇之行,韩倾城较之前要更在意些,与白明玉交代了不少,还特意叮嘱白明玉,遇到处理不了的难处记得拉金兰召。白明玉怕忘,逐一记在了自己的本子上,方才上路。

  这样远的路程,唯有白明玉一人骑一马,旁人看去定会觉着寂寞难耐,可白明玉这几年早是就独行惯了的。尤其是有清甜的先例在,白明玉断不敢再轻易与他人结交,独自一人反而让他轻松了许多。

  可这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日,白明玉如往常一样驰马赶路,可他总觉着身后跟着什么人,但环顾了四周又没什么异常。白明玉心中诧异,又不想额外耽误时间,只得继续前行。

  终于,白明玉清晰地听见了身后传来的细小声音,同时,一阵熟悉地战栗感传遍全身。白明玉心中了然,脸色顿时一黑,他熟练地翻下马背,转了个方向,从里怀中摸出一把纸扇,轻轻展开一点,冷不丁向一处草丛掷去。

  那处草丛被纸扇打得抖了抖,又安静了下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连那把扇子也不知所踪。

  紧接着便有一道人影晃过,白明玉来不及反应,被人从后一把钳住手臂,白明玉还欲挣扎,身后的那人腾出一手,拉开了白明玉的衣领,把一把扇子顺着领口塞了进去,笑着说:“这样才算是乳燕归巢。”

  然后这人就再没有多余的动作,反而松了手。

  白明玉又气又无奈,反手一掌往身后拍去,又被轻易地防住,恼道:“离总舵主不是忙得脚不沾地,又来招惹我做什么。”

  白明玉虽记不起从前的事,但看这架势,他曾与离秋醉熟识一事乃是板上钉钉,离秋醉一副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样子纯属装大尾巴狼。于是白明玉对离秋醉的语气态度皆不甚尊敬,左右离秋醉是最清楚他以前那些破事的,当然没必要客气。

  离秋醉理所当然道:“我哪里来招惹你,不是小玉一见到我就要以武会友吗?”

  “你一路跟着我还说不是招惹我?”

  “小玉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恋?这条道被你买了吗?只许你一个人走?我看你不像有这个闲钱的人,那只能是韩倾城买的,只许万里杀的人走?”

  “你……”白明玉气结,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这路只通往云滇一个地方,你一个出身真武的又是帝王州的总舵主,你平白无故地往云滇跑干嘛,赏景吗?”

  “你还出身太白呢,不也去了燕云投靠了人家少堡主,我怎么就不能去云滇了。”

  白明玉咬牙切齿道:“你难道被真武除名了?”

  “没有,真武还等着我给师门争光呢。”

  “那你和我比个头。”白明玉怒道。

  “我身为帝王总舵主,要去哪里不去哪里当然轮不到万里杀的小卒过问。但我和小玉毕竟有点交情,小玉又这么关心我,我告诉小玉也不是不可以。”

  “自恋的是谁啊,我没有关心你。”

  “我去云滇的原因,和小玉去云滇的原因是一样的。”

  白明玉皱着眉头“啊?”了一声:“你如何得知我去云滇做什么。”

  “我不知道,猜的,”离秋醉挑眉:“不如小玉给我讲讲你为什么去云滇,我看看我猜得对不对。”

  要不是打不过离秋醉,白明玉一定早就动手了:“你休想套我话,万里杀机密,无可奉告。”

  “小玉怎么聪明了这么多。”离秋醉笑得更开心:“不过我觉得我猜得是对的,难道韩倾城不是叫你去拉拢寒江城的吗?”

  “你……”白明玉一时无语:“你是如何知道?”

  “他与我同为执掌一大盟会的总舵主,我们二人的想法会有相似之处也不奇怪吧。”

  白明玉白他一眼,心想这人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可省省,别糟蹋人了,少堡主和你不一样的。”

  离秋醉觉得好笑:“什么不一样?”

  白明玉想说,又觉得不该说,支吾了半天,吐出一句:“你明知金玉使有问题,你却不说,眼睁睁看着图谱被他偷了你才动手。”

  “是的。”

  “你还是!”白明玉瞪了他一眼:“你若是早点说出来,那图谱就不会被金玉使夺走了。”四盟的形势也不会如此严峻,他也不用千里迢迢去云滇三顾茅庐。

  “我做的也没错呀,那图谱在财神阁里,我们就谁都拿不到,让青龙会把上下二卷都抢走了,我再去收拾青龙会,那孔雀翎图谱不就都归我了?”

  “你这样想?”

  “什么叫我这样想,你应该问问有谁不像我这样想,难道你现在效忠的韩倾城不这样想?”

  “当然不,你不要拿你的那些心思揣度少堡主。”白明玉反驳道:“少堡主的意思,首先,这图谱不能让青龙会拿到,其次,不能让其他三盟的人拿到。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万里杀而言都不是想看到的,唯有这图谱依旧老老实实地搁在财神阁里,才是最好的。况且那本就是财神阁的东西,无论是四盟还是青龙会,本就无权决定它的归属。”

  “韩倾城是这么说的?”

  “少堡主没明说,但意思大致是这样的意思。总之绝不是你说的那种……自私的……”

  “你被他骗了吧,韩倾城能有这种境界,我是不信的。”

  “你这人,你自己口蜜腹剑的,你就觉得别人都和你一样。我知你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都是有手段的,但少堡主绝不是那种人,退一万步讲,他也是犯不着骗我,他对我从来是有一说一,没有骗我的必要。”

  “你怎么知道他骗你就没必要了。”

  白明玉开始后悔,他一开始就不该搭理这人,就知道跟他说话的下场每次都是被气个半死。可他们此时争论的要是白明玉自己也就罢了,既然说到韩倾城身上,白明玉就不想让步:“那你说说,骗我能有什么好处?跟我扯谎能让少堡主下了你的总舵执掌帝王州吗?”

  话一出口,白明玉就觉着不对,他怎么把韩倾城的真实目的给说出来了。

  白明玉恨不得一头撞死。

  还好是在这个语境下说的,离秋醉大概会以为只是白明玉反感他所以图个嘴快,不会当真。

  可离秋醉听了这话,突然停住了脚步,等了半天也没见往前走。

  白明玉心虚的不得了,满脑子都在想刚才那话要怎么圆。

  离秋醉难得不是轻佻放肆的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你又怎么知道,骗你做不到总舵主呢?”

  白明玉听得是云里雾里:“骗我就能做总舵主?那我也就用不着去云滇了,我让少堡主骗我一句,明儿就把你总舵给下了,岂不省事。”

  很快,离秋醉就恢复了常态,他抬眼注视着白明玉,来回把人看了好几遍:“不说韩倾城,说说你,为什么怕我。”

  话题生硬地转折令白明玉措手不及,且离秋醉提起的也确实是他的心事,又不能在离秋醉面前承认,只能硬着头皮说:“谁怕你。”

  离秋醉也不反驳,抬手搭上了白明玉的腰。

  白明玉猝不及防,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一下子推开离秋醉,跳出了老远。

  离秋醉笑道:“还说不怕我。”

  白明玉算是明白了,他恐怕永远都招架不住离秋醉这种人,往难听了说就是死不要脸。哪儿有人在这□□底下就搂搂抱抱,也不对,离秋醉要轻薄也去轻薄姑娘,抱他算是怎么回事,还好意思说看你果然怕我。

  你这一出,谁来谁不怕。

  白明玉知道他说不过离秋醉,也懒得再和他扯:“是是是,我怕你怕得紧,一卦就能给我算成现今这德行,我当然怕了。就像老鼠碰着猫,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离秋醉又往白明玉那边靠了两步:“既然这么怕我,怎么又要帮我挡飞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