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猛地站起:“小姐,阵法被毁了!”

  “正常,里面的人实力又不弱,打斗的时候会波及到阵法很正常。”时薄夏撑着下巴,眼睛专注的看着面前沸腾的火锅。

  现在是晚上的八点半,距离候西言在警卫厅地下一层设立结界已经三个钟头左右。

  就在刚刚,转播画面的阵法突然被毁。

  结界将地下一层改造成一个独立小世界,强制将所有人拉进陌生的世界,而创建者,便是候西言。

  他并不急着大开杀戒,反而把众人当成小白鼠,分散开扔进不同的地方。

  结界里面的世界光怪陆离,精致的古风建筑配着极致的色彩搭配,云朵被踩在脚下,海洋流淌在天空。

  然而上面的海洋是一片压抑的黑,脚下的云朵是几近透明的白。

  有阳光从海洋照射下来,诡异的血红看的人心生不适,不少建筑都掺杂着金属制品,折射着冰冷的锋利杀意。

  结界里的世界很大,约莫一座城的大小。

  时薄夏最开始设置的阵法,只能自高处往下观察,在房屋里面的情形她都看不到。

  “我们来玩个游戏,”候西言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大脑中,“这里是一座城,城中将会迎来一场战争。”

  城中势力有三,候西言支持着其中一支势力。想要离开这个结界,要么选择一支势力,帮助他们获胜,要么找到维持结界运转的核心并打破。

  如果选择等待其他人动手也没关系,城中有十队骑兵,每到半夜凌晨,都会选择三名幸运儿进行追捕。

  候西言最后说道:“里面和外面的世界流速是三十比一,祝大家玩的开心。”

  也就是说,在结界里生活一个月,回到外面则正好过去一天。

  时理秋一行人原本在审判庭的隔壁旁观,没想到候西言干脆将整个地下一层都拉进结界中,以至于现在他们也不得不参加这场游戏。

  “很显然,他知道我们的存在。”戚白一边穿外套,一边说道。

  这座城市有着独特的民风民俗,最开始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因为服装的问题收到排斥和指指点点。

  因此为了融入和方便行动,他们只能换上顺过来的衣服。

  说好听点叫顺,说难听点就是偷,不过是什么戚白他们也不在意,能达到目的就行。

  “先去打探是哪三个势力吧。”诸黛妃穿好衣服,站在大厅等着其他人出来。

  这里的建筑风格虽然很精致大气,但是却大面积使用撞色和饱和度高的色彩,待久了心里反而压的慌。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流速不一样的原因,他们在里面感觉没做什么,半个月就过去了。

  期间时理秋五人运气不太好,林林总总加起来被骑兵追了七次。

  他们选择其中一支势力加入的第三天,战争的硝烟升起,这场围绕着新旧城主、以及前党残羽、他城势力的战争,进行的格外血腥。

  城中某一城区被屠的当天,正是时薄夏这边阵法被毁的时候。

  烟火缭绕,哭喊和尖叫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

  卫卿掷出手中长|箭,箭|头穿过挡在前头的百姓的胸腔,笔直朝着追兵的眉心射去。

  长|箭离手的那一刻,卫卿早已转身走进身后的小道中。

  他牵起时镜的手,一路熟练的穿过七拐八拐的路口,“他们说找到候西言的踪迹了,我们现在先去找那群小屁孩。”

  小屁孩指的就是时理秋五人。

  “我倒觉得这个消息没有多少可信度。”时镜跟随着卫卿的脚步,平静的说道。

  “我知道。”卫卿带着时镜走进一间民房,“不过既然说有候西言的踪迹,显然这个消息是候西言本人透露出来的,我们过去看看他想做什么。”

  从民房走进又一间的民房,不清楚路线的人早已被转的头晕。

  门颤颤巍巍的被推开,时意冬瞬间挡在几人的最前面,戒备的看着突然找到这里的来者。

  是时薄夏的父母。

  见到两人的面孔,时意冬放下了架在胸前迎战的双手,“叔叔阿姨,你们怎么过来了?”

  “带你们去见几个人。”时镜说道。

  发现候西言踪迹的是一名三十不到的男人,他是北京某一门派的小师叔,姓林,就叫他林路人罢。

  林路人是在丞相府发现的踪迹,据他说那上面有候西言的灵力波动,但是指向性很暧昧,因为不敢确认,所以将这一信息告知了所有人。

  过来讨论的人不多,大多跟时镜一样觉得消息不可靠,认为过来只是浪费时间。

  “除此之外,你还发现了什么?”卫卿和林路人隔着一张桌子,两人拿一站一坐,卫卿就是站的那个人。

  阳光被他遮挡了大半,林路人抬头时,只觉得未被遮挡的红光很刺眼。

  他眯起眼睛,随后从怀里拿出一颗佛珠,上面刻着莲花和佛经,“这是我在丞相府找到的。”

  卫卿接过,手指摸索着珠子的纹路。

  底下有一个细小的圆圈,圈中是一个佛家的‘卍’字。很明显是候西言的东西,上面的雕刻细节从以前到现在,都还是老样子。

  “我还以为候西言什么都不会留下呢。”一道女声从后面响起。

  此人名叫钟童,家中以玄术闻名,是玄术界六家之一。

  以前是和时镜一样,经常被带到警卫厅的刺头,现在却成了钟家的教习体术的先生,据说教育起家中小辈来特别斯巴达。

  钟童个子高挑,不算鞋跟,净身高一七九。

  “大家不都这么想的吗?”说着,卫卿将手里的佛珠扔给了钟童。

  她手指在佛珠上摸了一会,确确实实是候西言的东西。

  候西言很讲究,还有点强迫症,佛珠上的花纹和底下的标志一向有着他自己的学问在里面,总之熟悉他的人,摸一下就知道这东西是不是他的。

  佛珠被当成核桃在手里把玩着,钟童两步走到桌边坐下,问道:“时镜呢?怎么不在?”

  卫卿脚一勾,就挑过来一把凳子:“等会就来。”

  几人大约等了一刻钟不到,被钟童问了好几次的时镜终于出现,她的身后带着一连串的人。

  现在房间里分为三个年龄阶段:

  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比如时镜、林路人等;十六七岁的青少年,指时理秋等人;还有七八十岁的老人,也就是之前说要带时理秋他们去见的人。

  其中有三人最为突兀,他们脑门光秃秃的,上面还烫着戒疤。

  “介绍一下,这是寂真大师。啊,旁边两位是淳明和淳道。”时镜指着前面的三人介绍道。

  候西言幼时因为家族和身体的原因,拜寂真为师,成为其最后一名亲传弟子,取法号淳妙。

  他天生在佛法上造诣颇高,十四五岁的时候对寺庙里的那些清规戒律产生厌倦,之后便在寂真的允许下,下山游历。

  然而下山后的一年,他重回候家,那时玄师大比还未被国家接管,比赛手段更为残酷。

  他拿了那年大比的总冠军,但在外游历多年,候西言发现玄术界跟寺庙一样,无趣的让他产生了迷惘的情绪。

  于是年轻时的候西言开了一家咖啡馆,想着以后就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平平淡淡了无生趣的结束这一生。

  等寂真介绍完候西言的生平,随后时镜问时理秋等人:“知道我带你们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时意冬傻乎乎的接道。

  “让你们看看,仗着天赋乱搞事情的人,最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时镜勾起嘴唇,恶劣的对着面前的少年少女威胁着。

  她就像一个拿着棒棒糖的大坏蛋,对着小朋友威胁说只要不出声,乖乖跟她走,棒棒糖就会给小朋友的那种大坏蛋。

  时理秋等人:“……”

  这句话难道最应该威胁的人不是你的女儿吗?时镜女士?

  论天赋,他们几个人都比不上时薄夏;论计谋,现在明面上是候西言在执棋,实际上执棋的人不就是她吗?

  只是这件事除了他们几人,其他人都不知道罢了,说不定候西言还以为时薄夏已经死透了呢。

  可惜时镜被时薄夏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女儿真的很天真单纯。

  现在的时理秋等人,骄傲又意气风发的样子,很想当年下山时的候西言,仗着实力想要在玄术界一展锋芒。

  怕候西言的事之后会影响到他们的想法,不然时镜才不会花费时间,带着几个人特意跑过来找寂真三人。

  候西言是寂真等人看着长大的,即使后来长歪了,但最熟悉他的人无疑是他的师傅。

  为了让他们多点代入感,寂真还特地把候西言当年的事迹,详细的讲与了时理秋他们听。

  为此,时镜等人便来晚了一刻钟。

  “很抱歉,都是老衲教导不利,致使淳妙走入歧途。”寂真双掌合十,弯腰致歉。

  他已经八十九了,算算的话是在场年纪最大的那一个,现在为了早已叛出师门的逆徒,再次向晚辈行礼道歉。

  “与您无关。”卫昇侧过身躲开了寂真的行礼。

  地下一层一共五十人多被拉进结界,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十四个人,比例上来说,只有四分之一不到的人过来了。

  候西言给出的提示很重要,他在引蛇入洞,而他们不得不上钩。

  重新探一回丞相府是必要的,这个人选由卫卿和寂真大师共同前往,其他人则在与丞相府有关联的地方排查候西言的下落。

  “又有人死了。”

  排查的第三天,又有一个人死在了骑兵的追捕之下。

  进入结界将近二十天,已知死亡人数为九人,还有一些没有联系到的人,下落生死不明中。

  时幼清放下手中的地图,抬头看向房间内的众人,“明天,就行动吧。”

  月亮高高悬空,鸟雀的叫声在无穷的黑夜中,显得凄厉苍凉。

  时薄夏站在山头,身上披着一件风衣,她指着山下的警卫厅:“你们看,黑暗中唯一的光,多么的稀罕啊。”

  灯火通明的洁白建筑,瞧着光辉而圣洁。

  影子明明灭灭闪过,时不时传来打斗的声音,是时薄夏的人在里面抢夺警卫厅的控制权。

  谢灵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眼眸静静望着山下的警卫厅,“小姐,那三位检察官需要放出来吗?”

  检察官被关在了地下二层,里面有着最严密的机关阵法,但要是时薄夏需要的话,可以等结束后绕过地下一层,把他们带出来。

  然而时薄夏却摇摇头,“不用,让他们呆在里面吧,不然做事还要顾及他们。”

  现在警卫厅的人大多是文弱书生,即使有能力反抗,但有这么多拖后腿在,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时薄夏在不惊动外界的情况下,将警卫厅全部控制。

  天光逐渐破晓,警卫厅的所有权限都掌握在时薄夏的手中。

  脚步声在后面的树林里响起,谢灵往后看去,是千鹤回来了,他还带着六个存着警卫厅制服的人,是准备逃出去向外界报信的家伙。

  时薄夏转过身,蜜桃金的眼眸扫过一身伤口的六人:“六个啊,加上警卫厅的二十四个,正好凑了个整呢~”

  “你是谁?”被千鹤提在手上的男人凶狠的盯着时薄夏,瞧着似乎想用眼神杀死她似的。

  “我?”少女将身上的风衣拢紧,随后走到他的身前。

  她抬起右脚,鞋跟集中男人的膝盖,迫使他跪下:“谁准你用这样的眼神俯视我的?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嗯?”

  声音又甜又温柔,看向男人的目光却仿佛在看一个不起眼的玩意,漠然的很。

  那是对生命的漠视,警卫厅现在大不如以前,他们做卧底的,如果被发现也不会有生命威胁。

  但此刻不一样,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姑娘,真的会动手。

  “呵~”时薄夏垂眸,“你管我是谁,保持安静,不然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说完,被抓到的卧底全都闭上了嘴巴。

  大家都只是过来工作而已,工作哪有小命重要。

  见这些人终于认清了现实,时薄夏警告了一眼,随后拨打前往警卫厅行动的人的电话,“全部清理干净了吗?”

  “还有些地方没有攻破,还需要一点时间,小姐。”

  “没关系,我看他们中午是出不来的,下午之前解决完就行。”时薄夏说道:“记得解决完后把痕迹都抹掉。”

  “是。”

  电话挂断,时薄夏合上手机盖,早上的晨曦开始蔓延到她的脚下。

  早上十一点半,正是结界内战争打响的时候,同一时刻,五条悟早已抵达冲绳,解救出了被绑走的黑井小姐。

  “小姐,您要不要先睡一觉?”谢灵眉头轻皱,“您不是说下午前他们不会出来吗?”

  虽然时薄夏一直呆在这里没离开过,但她既要盯着警卫厅的情况,随时下达命令,还要和留守市内的人保持联络。

  昨天出席警卫厅审判的人一晚未归,引得某些不三不四的家伙动了歪心思。

  时薄夏不想出现意外,因此她还要在国家注意到前,把这些不入流的家伙完美的按下去,造成昨晚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时薄夏手边没有合适的人,只能自己一件件安排。

  总之她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一晚上都没有合过眼了。

  “不用,结束后再好好休息。”她摇摇头,说完再次目光眺向警卫厅。

  “快挡住这群疯子!候西言!候西言呢!”穿着黄白华服跌坐在地上,指着外面攻城的军队大声呼唤着。

  一只手将他的嘴巴捂住,“嘘,我这不是在吗?”

  长|剑刺穿他的心脏,黑红的血液瞬间将男人的衣服浸透,他呜|咽不止,迎接他的是长剑与脖子接触。

  “唔!”大动脉被割断,候西言手上用力,直接将他的脑袋和脖子分离。

  血哗哗的在地上流淌,脑袋咕噜噜的滚动,候西言抬起右手:“这人不太听话,啊……”他随手指了一个仆人,“你当城主好了。”

  今天是战争开始的第五天,候西言随手选的城主势力,其城主本人脑子不太好,总想着命令他做事。

  不仅如此,还胆子特别小。

  候西言被烦的不想再见到他,城主是谁不重要,他要的是更顺他心意的人。

  “城主令牌拿走,然后出去跟那些敌军对峙。”他将一块玄铁令牌扔到新任城主的怀里,“说什么都可以,反正你呆在那里就好了。”

  令牌突然变得烫手,候西言却给了他两个选择:“现在死,还是出去做城主?”

  他不想死,只能被士兵架着来到了城墙上。

  说什么都可以,但是他要说些什么啊!

  “那是谁啊?胡言乱语的是在打什么哑谜吗?还是被吓傻了?”戚白站在战场的后方,好奇的听着城墙上的人说着听不懂的话。

  林弈从转角走出,他轻笑:“看来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为什么啊?不是说要支持的哪一方获胜才能出去吗?但是按照候西言的做法,支持的头领死了就换一个,战争不还是要继续吗?”时意冬问道。

  之前打探的时候,见过这座城的城主。

  贪婪胆小,野心很大可惜格局不够,以至于演变成现在混乱的场面。

  “出去的方法又不是只有这一个。”诸黛妃拍拍她的脑袋,“这场战争只是在拖延我们的时间,好让骑兵有更多的机会杀人。”

  候西言的根本目的是让进入结界的人死的越多越好,死的越多,出去后他们要面对的就是混乱的玄术界。

  现在的这场战争,更像是他在提前让大家目睹混乱后的玄术界的模样。

  “意冬,”时理秋走到她的身旁,指着站在城墙上的人说道:“我们只要打好这场仗就行,结界和候西言,有大人在呢。”

  少女茫然的点点头,然后听到林弈说:“就当玩了一场沉浸式的游戏,不要多想。小白,你也是。”

  “……知道,我只是有点受不了百姓被牵扯。”少年垂下头,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

  战场由年轻的时理秋五人维持,作为大人的时镜等人,则分成了两队,一队追踪候西言的足迹,一队在锁定结界的核心。

  候西言找到他们的时候,核心已经被找到。

  “各位在做什么呢?”他明知故问,手里的玄黑长|棍立在地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前面的众人。

  时镜耸肩:“找核心呢,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直接把位置告诉我们。”

  “你觉得可能吗?”

  “你说呢?”

  光影闪动,时镜拔出剑刺向了候西言,“铮——!”

  兵|器振鸣,候西言微微侧过身,左腿踢向了时镜的腰,“时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吗?”

  “知道又怎样?”时镜后空翻,落地后手中之剑恍若有了生命般灵动,她攻向候西言:“实力至上,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

  梵文浮现在长棍之上,候西言大笑:“我可是最强的!”

  两人缠斗不休,卫卿看了一眼寂真大师,他眉头紧皱,有些浑浊的眼眸里是自责和痛心疾首。

  “卫卿。”时幼清突然出声。

  “什么?”

  “你觉得小薄夏死了没有?”时幼清捂着嘴唇,轻声问道。

  “我怎么会……”他想说他怎么会知道,但一想到时幼清不会无缘无故问一个跟现在无关紧要的问题,卫卿停顿了一下:“是吗?”

  时幼清点头,“是哦。”

  他的肯定让卫卿变得严肃起来,“那可真是……是理秋他们吧?”

  “我觉得是。”两个人视线对上,时幼清无奈笑道:“到底年纪还小,做事不够细致。”

  “啊……确实,其实他们已经做的不错了。”卫卿回道。

  两人对话的功夫,傀儡以圆形便所有人包围,天上的红光穿过黑色海洋,然后变成带有花香的血水降落。

  尤安带着她的傀儡登场。

  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红色雨水,地面的温度开始变得滚烫,一眼看过去,云层底下有一抹金黄色逐渐接近他们。

  随着距离渐进,隐约有了太阳的轮廓。

  卫卿开始动真格的了,怒吼声从上空传来,一个长约两三米的鱼头露出水面,它滴着腥臭的粘液,张着长满獠牙的嘴巴出现。

  天上的海洋瞬间成了巨大鱼类的养殖场,一个又一个丑陋巨大的鱼头浮出水面,然后摆动鱼尾,朝着卫卿等人而去。

  雨水落地,化成种子发芽、生长、开花。

  候西言和时镜拉开距离,他抛出一个法器,金色莲花底、姿势古怪的佛陀,是在鬼村时对付过时薄夏的法器。

  “淳妙!不可!”

  法器在半空旋转,寂真急急转动佛珠,浅浅金光在佛珠表面晕染。

  他大步上前,接替了时镜的位置,与候西言对上,“淳妙,你当真执意如此?”

  青年对他弯腰鞠了一躬,“师傅,您常说阿弥陀佛、善哉,可惜我天性恶,找不到善的彼岸。只有恶才能让我感到满足快乐,做善人做慈佛?我会迷失自我的。”

  他起身,面对这位养他、育他的恩师,眉眼有了当年十二三岁时的温润和慈悲。

  然后他提起长棍,“这是我最后唤您一声师傅,师傅,您觉得您渡得了我吗?”

  温润和慈悲消失,候西言单手结印,法器解封。

  “寂真,想渡我就杀了我吧!”

  梵音阵阵,诸天佛陀各持姿势,端的是一副慈眉善目、悲天悯人的模样,却眼含邪性,所行之事皆为恶。

  他是寂真所教,多年过去,候西言完善出了属于自己的一套战斗思路;但寂真老了,他离圆寂渐近,一招一式又是候西言熟知的。

  “噗!”

  内脏受损,长棍刚刚差点和太阳穴碰撞,寂真虽然挡下,却也被这力道震的手臂骨折。

  若不是卫昇及时插手,寂真约莫今日便圆寂了。

  从天上海洋里出来的巨鱼最短的是三四米,最长的足足十来米长,他们身含剧毒,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不像自然生长的,更像后天培养出来的。

  那个跟林弈长得很像的少年……卫卿拔出插在鱼脑袋上的单锏,难怪候西言会放那个少年在身边。

  林弈自小学的是正统的教义,即使他在用毒上天赋更高,但却很少制|毒。

  了解毒和学习毒,对林弈而言更重要的是为了救人,而不是害人;但被林家当做替身养大的那个少年就不一样了,他心里没有这个概念。

  用毒更能表达自己的用处,所以就在这方面下功夫,不难猜测。

  真是头疼啊,卫卿再次解决掉一条鱼,然后站在它的尸首上,希望他们能早点找到躲在暗处的人。

  之前和卫卿等人分开的,带队的是时晋渊。

  找到候西言之前行动的轨迹,然后找出和候西言合作并躲在暗处的人,那个少年就是其一。

  其二是建立这个结界的人,就算候西言站在玄术界顶峰,但想要维持这么大型的结界,并且全力战斗,很难。

  结界涉及时间流速、空间展开、生命赋予等多种极难术法,没有专业的人是做不到维持这么久的。

  卫卿他们从无数个结界师中删选出了一个人,她阵法、结界都极其擅长,就是跟那个少年一样,近战实力不行,出来只能添乱。

  所以啊,候西言说只有两个办法出去,就真的信他的啊?

  真信的都是笨蛋。

  “砰——!”

  下午一点半,结界提前破碎,此时现存人数为四十人,死了十七个人。

  结界裂开的那一瞬间,候西言念动咒语,空间重力剧增,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警卫厅开始崩塌。

  火球簌簌砸落,瞬间除了地下二层,警卫厅化身废墟和火海。

  时薄夏挑眉,“看,我说下午就会出来的吧~”

  她手指动了动,直接将下面的情形放大到面前观看,“让我看看,还有谁活着呢?”

  画面中的人大多是她认识的,除了时理秋五人伤的最轻,唯一没有受伤的就只有候西言一人。

  时薄夏抿唇:“哎呀,这三个秃驴怎么还活着呀?”

  虽然是伤的最重的,但因为有人用药和术法吊着他们,所以处在重伤的状态。

  她的失落太过分明,谢灵和千鹤只能装作没听见。

  事实上从昨天下午开始审判起,时薄夏一见到寂真三人,最先蹦出口的就是嫌恶的一句‘秃驴’。

  时薄夏跟和尚有几分渊源,令她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遇见的那个老和尚。

  比寂真年轻个二三十岁,留着白花花的胡子,穿着洗到发白的衣裳,见到时薄夏后就是一阵絮叨。

  这个絮叨持续了一个月,烦的时薄夏只能放弃原先的计划。

  后来上了大学后,她又碰到一个和尚,是老和尚的徒弟。

  两师徒仿佛逮着她使劲薅似的,见到时薄夏后同样是满口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同样跟了她许久。

  烦的她又不得不打消原先的计划。

  总而言之,时薄夏对这些好管闲事的和尚感官很复杂。

  没有讨厌到要杀了他们的地步,但见到和尚口出恶言,却也是常态。

  警卫厅的战况已经白热化,候西言先前仗着有伤害返还的阵法加持,硬生生以一己之力追着打所有人。

  结界破裂前他还在和时镜对打,因此两人是离得最近的。

  加持着暴虐术法的短刀刺进时镜的心口,候西言歪头:“实力固然重要,但偶尔用点小手段也有不错的效果。”

  他拔除匕首,任由时镜的身躯倒地。

  “阿镜!”卫卿连忙接过时镜的身体,他用手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快速施展法术安抚她体内的蛊虫。

  时镜怕被候西言再次利用蛊术伤害到时薄夏,又怕暴露时薄夏还活着这一事实,因此她只解除了子蛊,母蛊还留着没有解开。

  “妈妈!”时薄夏猛地站起,大脑叫嚣着要冷静,相信还在警卫厅的那些人,就见候西言出现在了时意冬的身后。

  他掐着时意冬的脖颈,匕首抵在她的腰间:“真神奇,那个药是我亲手研制的,连我自己都没解开,薄夏小姐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件事是他在时理秋等人身上发现的,他们虽然表现出沉痛到不想谈起的模样,可惜小细节还是暴露了。

  为此他特地扮成骑兵追杀过时镜,蛊术还在,本人也处在痛失爱女,所以将蛊术当成怀念女人的桥梁。

  本来他怀疑过这些人是不是在做戏给他设陷阱,然后他想起了昨天突然出现的检察官。

  玄术界的人很少有人会通过正规的手段,来达到目的,他们身处弱肉强食的里世界,能不牵连到普通人就不会牵连到普通人。

  这不是好心,而是不想被国家盯上。

  但是昨天那些检察官,比起调查警卫厅的黑暗面,候西言后来仔细想了想,他们的到来更像是在为之后铺路。

  给谁铺路?

  给时镜、卫卿洗脱罪名做铺路,给时理秋等人顺利坐稳家主之位做铺路,唯一符合以上特征的,只有时薄夏。

  她不是玄术界的人,对外公开只会异能力和咒术,同时她有不在场证明,因此她做的话,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这些事是她设局布置的。

  刚刚候西言在出来的时候,检查过地下二层,没有潜入的痕迹,多半是不想检察官知道结界打开后会发生什么,以免影响到之后的发展。

  如果按照她的想法,之后他会解决掉那些碍事的家伙,然后被反杀。

  到时候死无对证,结束后将检察官放出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推到他的头上,就连一直以法规律例插手玄术界的警卫厅,也会一道被清除。

  想让他成为她手里的刀,然后借刀杀人,她坐收渔翁之利……好样的,时薄夏。

  候西言轻笑:“我记得这位小姐是您的人,啊、抱歉,不小心把刀扎进去了~”

  短刀刺穿时意冬的腰腹,候西言坏心眼的转动刀柄,“既然还活着,那这些人我就没兴趣了,薄夏小姐出来跟我玩玩?”

  难得的不需要辅助发动术式、并且灵力无限自回的人。

  原先候西言认为她的天赋虽然强大,但实力还有些生涩,不论体术还是计谋也都不如她的父母。

  无趣,所以就专门调配了阻隔灵力的药,看着她被砍的连说句话都难。

  没想到就算是这样了,她居然还活了下来?不仅活下来了,还设局把他当刀使?或者从一开始她就在装?

  把命拿来赌,突然觉得很有趣呢~

  时意冬被候西言抓着头发,少女即使天生怪力,在候西言的面前,也只能做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幼崽。

  时薄夏气的不行,不过到底理智占了上风。

  她挥手打断了谢灵和千鹤的关心,然后深呼吸:“哈~动我的人?”

  在候西言的期待下,少女凭空出现在了警卫厅的上空。

  她穿着仙气飘飘的吊带短裙出现,“大叔,之前说好的要让我玩的尽兴,你可没有做到哦?”

  “今天继续啊?”候西言扔下时意冬的身体,握着长棍攻向了半空中的时薄夏。

  他一放开时意冬,时理秋等人连忙跑到她的身边,为她进行救治。

  眼见时意冬和时镜的伤情都得到了控制,时薄夏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候西言的身上。

  “大叔你知道吗?我本来只打算送个人就回去的~”少女躲过攻击,随即出现在候西言的身后。

  手快速的抓住了他握棍子的手臂,说完,拽着他的手臂使力一甩,本已改变方向的棍子再度变更轨道,和她的脸错开。

  灵力疯狂涌聚,比之前那个晚上的能量还要庞大。

  候西言愉悦的勾起唇,“这才有趣嘛!赌一个?把命当赌注怎么样?”

  杀戮沸腾,兴奋的不能自己,这种时候当然要玩点有趣的,比如把生命作为赌注进行一场生死战!

  “听着确实有趣。”时薄夏一手握住自己的脖子上,疯子似的瞪大眼睛:“我会让你体验死亡的来临的,哈哈哈哈!”

  金红符文出现在她的身后,然后形成一个个阵法,由小到大、一个接一个的在天空形成蔓延。

  候西言双手合十,眼眸闪过金光,佛性在他身上出现。

  玄黑长棍分解成一枚枚铁圈,套在他手腕上的佛珠自动分散,最后重组形成一个圈悬在他的手腕上。

  镌刻着经文的铁圈以时薄夏为目标,旋转着朝着她飞去。

  候西言捏住一粒佛珠,“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

  浩瀚的火海霎时间将两人围绕,火焰是灵火,又名无根火,天性吞噬灵力,所到之处皆灵力枯竭。

  是对付时薄夏最适合不过的招式。

  少女身后的阵法占据了大半的天空,乌云以她为中心拢聚,她对着候西言伸出食指:“天罚。”

  密密麻麻的紫色雷霆劈了下来,谓之‘天罚’,即以神为名,惩罚一切与之为敌的存在。

  没多久,冰霜自她的脚下出现然后扩展,寒冰以恐怖之势冰冻火焰。

  一座冰川出现在天上,被冰冻的火焰畏畏颤抖,火苗逐渐变小,及至即将熄灭,火焰猛然变大。

  攻势转换,这回变成了火焰融化寒冰。

  时薄夏回应候西言的,是一阵空间扭曲和重力强压,同时箭|雨如繁星降落。

  见此,候西言直接将佛珠和莲底金佛掷出,佛性和邪性/交织的诸天佛陀,还有沉浮着人性的血色地狱。

  佛音靡靡,身处地狱,所有疾苦都将强制经历一遍。

  时薄夏陷入了两秒钟,挣脱后发现胸口挨了一掌,灼热的火焰钻进呼吸道,稍微呼吸一下就犹如火山喷发。

  后侧有一阵风波动的迹象,时薄夏果断抬手挡住了候西言的拳头,她盯着男人的眼睛:“轮到我动手了!”

  灵力凝聚在身上,顺便霸道的将呼吸道里的火焰摧毁。

  有着术式和阵法的加持,时薄夏瞬间弥补近战力量和速度的不足,开始和候西言玩起拳拳到肉的近身战。

  周围法术无声息的发动,灵能|炮不要钱似的朝着候西言发射,轰轰轰不断响起,爆炸的烟花彻底占天空。

  时薄夏的双手掐住了候西言的脖颈,“呼吸啊!哈哈哈哈!”

  由灵力铸造的长剑将他的四肢定在了冰川上,候西言被掐的血色上涌,他冲着时薄夏咧嘴一笑:“无量……劫灾!”

  带着荆棘的藤条卷住了时薄夏的小腿,用力一拉,少女便被藤条拖走,随后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邪佛朝着时薄夏爬去。

  “轰!”

  雷霆将至,时薄夏挣脱开藤蔓,却见候西言已经不知去向。

  邪佛逐渐逼近,一张弯弓出现在她的手上,拉弦,弓|箭自动出现。

  弓|箭脱手飞向邪佛,时薄夏就地一滚,躲过了候西言的攻击,而紧随而来的是经文咏颂。

  听的人头痛欲裂,砰的一声,时薄夏被候西言击倒在地。

  他想抓着时薄夏的头发,将人往冰川上砸脑袋,时薄夏催动灵力,黑鹰展着巨大双翅,伴随一声嘹亮的鸣叫,呼啸着扑向候西言。

  铁圈护主,径直攻击候西言背后的黑鹰。

  又一声砰,时薄夏的脑袋被撞了一下冰川的地面。

  警卫厅废墟中,众人惊讶的望着天空,不知何时,闪着雷霆的乌云变成了一条黑色的龙。

  不见全貌,只能看到龙首和前半段龙身。

  长长的两根胡须在两边飘荡着,它张开嘴巴,一声龙吟响彻天际。

  时薄夏抬手,一手掐着候西言的脖子,一手抓着他的头发,她脸上是神经质的大笑,血液顺着额角滑落。

  “砰!”

  时薄夏还给了候西言一个更蛮力的撞头,“我赢了,你输了大叔!”

  少女的手臂逐渐覆上鳞片,她的手掌变成了利爪,代表着黑龙的残暴灵力在她的体内突然爆发。

  候西言的眼睛被血液遮挡,他眯着眼,看到时薄夏的眼瞳已经竖起。

  在她的身后,黑龙划破佛珠创造的世界缝隙,硕大的龙眼杀气沉沉的盯着他。

  黑龙的利爪搭在世界的边沿,大有他敢反抗就一爪杀了他的意思。

  候西言偏执的看着时薄夏,他狂妄的笑着:“让我死的有趣点!”

  “没问题,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