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小插曲过后,日子又恢复到往常的平淡当中。

但是Xanxus的那番话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奥黛丽在指导完迪诺后夜色已经深了。今天Xanxus因为有事要比她提前一步离开加百罗涅,所以奥黛丽今夜是独自一人返回彭格列。

路途经过一个小树林,听见里面传来连续不断的风声,奥黛丽停下脚步,心想这时间怎么还会有人留在森林。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罢,应该是小动物闹出来的动静,但接二连三的风声令她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于是,她有些好奇地往里面望了一眼。

那声音并不是自然的风声,更像是由什么尖锐物品划破空气而产生的被割裂声。

她伫立了一会儿,听见一阵风声过后便再无其他动静,林子就像死了一般寂静。月光将林子染得半虚半实,唯一一条路也显得极为深幽。

奥黛丽想了想,穿过草丛走进林中,窥见林中有一名少年举剑站立,身着一件短袖,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

夜里实在是冷,林子里显得更加寒冷。

四下无声,连呼吸好像都屏息了一般,一丝生气都感觉不到。

奥黛丽站在树旁,有一瞬间沉浸在了这样的环境当中。

皎洁的月光从叶间缝隙渗透下来,落到那一名少年的头上和剑上,仿佛将他的头发也染白了一样。少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借助月光的光亮,奥黛丽看见那少年手臂上绑着绷带,脸上也尽贴满了OK绷。

如果忽略那些,奥黛丽还以为他是藏在林中的精灵。

他手里的刀刃泛着清幽的寒光。仿佛有一股寒气要从刃上溢出来,将周围的一切事物都给冻结住一般。

夜风吹过,树叶簌簌。

少年挥舞下手里的剑,尔后似乎意识到刃上反射出来一个人的影子,有些恼怒地往后看去,大喝一声:“谁!?”

奥黛丽静静站在树荫下,没有向前走动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得像是唯恐吓到这位林中精灵。

少年握紧剑,面色不善,用剑的尖端指向她。

“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蹙眉道,“偷看我练剑……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哪个人叫来寻仇的吧!?”

说着,少年上下打量一遍奥黛丽,似乎低头嘟哝了几句,紧接着抬起头,露出一个骇人的表情,狠狠挥了挥剑。

“我不管叫你来的人是谁,你给我去告诉他,要复仇就自己来堂堂正正和我打一场!”

少年背着月光,奥黛丽才看清他的头发并非被月光染白的,而是天生的白。

“我只不过听到这里有动静过来看看而已。”奥黛丽只觉得这男孩像只领地受到侵犯而炸毛的猫,于是为了打消他的紧张,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拿武器。

少年狐疑地瞪着她,最终还是垂下了剑。

“这么晚还有人路过……”他偏过头,很明显不怎么相信奥黛丽的措辞。

“我也想问,为什么一个小孩子这么晚还留在这种地方不回家。”奥黛丽勾起嘴角,对他颇有兴趣。

然而男孩一听她的话,怒气冲冲地就提着剑走上前。可惜由于身高差距,当他来到奥黛丽身前的时候,他也只能仰望她。

发觉这个问题后,男孩顿了顿,往后退了几步。

“啊?谁是小孩子!”他不服气地吼道。

“你这样气急败坏,就是小孩子。”奥黛丽忍俊不禁。

男孩见她隐忍的笑容,刚气不过想要用剑刺她,然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霎时间脸变得通红,嘟哝了几句“不能打女人”后大声反驳道:“不是!我要是成为剑帝的男人!”

“剑帝?说的是那个杜尔吧,我听说他很强呢。”奥黛丽见他的反应,不由觉得可爱,噗呲一声笑出声来,“这个时代不用刀枪光凭剑术就能让人折服,连我这种不懂剑术的人都有些佩服。”

男孩轻哼一声,似乎很不满她那句话,收起剑来道:“嘁……女人懂什么……”

奥黛丽当即走到他跟前,用力搓了把他的头发。

“对大人要有必要的礼貌。这么小就一口一个‘女人’,好的不学……你是哪个家族的孩子吧?”

男孩挣扎着想要逃出她的魔爪,奈何力量差距太大,又秉持着不伤女人的原则,男孩没法子只能憋着这口气。

但是并不妨碍他凶狠地瞪她。

“老子姓斯夸罗。”他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斯夸罗……?Shark?”奥黛丽反复读那个词语,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吐出了一句外语。

“是斯夸罗!”男孩见此,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

奥黛丽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嗯,不就是鲨鱼吗。”

“那你就不要用英语说‘shark’这个单词!”斯夸罗显然有些气急败坏,脸都憋红了。

男孩的模样实在是有趣,奥黛丽笑了笑,点点头,说:“抱歉,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姓氏,所以有点吃惊。”

实际上她听过不少奇怪的姓氏,“鲨鱼”这样的姓氏其实已经算普通的,但由于她想要逗逗这个和迪诺差不多大的男孩,才故意表现出吃惊的样子。

“首屈一指的黑手党家族还叫‘蛤蜊’呢……”斯夸罗抽了抽嘴,努力静下心来告诉自己不要再去纠结面前这个女人的事情了。

他有预感,这个女人不过在逗他玩儿罢了。

“正巧,我就姓‘蛤蜊’。”奥黛丽毫不犹豫抛下一个重磅炸弹,“不过是刚冠上这个姓氏不久。”

说着,她收回揉他头的手。

月光似乎更亮了。月亮周边的云,隐隐显现出淡蓝色。

斯夸罗从她身边退开,目光紧紧盯着她,像一只警惕敌人的小兽一般。

“这么晚了就不要在这种地方练剑了。这种地方不光冷,还有不少毒虫,感冒还是小事,万一被什么奇怪玩意咬了就得不偿失了。”她像是老母亲一般地劝道。

斯夸罗刚想反驳,谁知道鼻子突然一痒,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草叶沙沙作响。

这喷嚏一打出来,他就没话可说了。

奥黛丽看见他打完喷嚏呆滞的模样,一副不相信自己会感冒的样子逗乐了她,但她也不好一直逗个小男孩,总觉得在欺负人家,有种罪恶感。于是她强忍笑意拍拍男孩的背。

“早点回去吧,鲨鱼。”她说着背过身,一副欲走的样子。

斯夸罗沉默地盯着她,突然叫了一声:“喂,你这家伙有点眼熟。彭格列内外最近议论的那个女人,该不会就是你吧?你叫奥黛丽,对吧?”

奥黛丽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男孩裸露在外的皮肤,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接近透明的光泽。

“我可不清楚我有什么方面值得那些人谈论的。”她有些不悦,语气霎时冷了下来。

刚刚和谐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月亮被缓缓流动的云层遮盖住,林子里的光线逐渐暗淡下来,紧接着泛起一股清甜的青草的气息,然而这股气息却并没能使人放松,反而更加压抑。

凉飕飕的夜风像是刀子,割得人生疼。

斯夸罗察觉到她气息的变化,顿了顿,生硬道:“彭格列九代的女儿,怎么可能不会被人留意。”

“原来是因为‘九代目的女儿’这种名讳。”奥黛丽似乎根本不惊讶,抛下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融入了林子里。

斯夸罗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周围那股压抑的气氛却一点也没有散去,地面在此时却是一点一点重新亮起来。他抬头眯起眼睛,原来是月亮悄悄推开了云层,露出了半边脸。

他不禁又打了个喷嚏。

“该死……奇怪的女人。”说着,鼻头不由得再次痒起来,他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回到彭格列时,奥黛丽远远就看见月光下站着一个小巧的人影。

周围没有其他刃的身影,那独自一人盼望着什么的模样十分孤寂。

那是她亲爱的弟弟在等待她回来。虽然Xanxus嘴上不会说思念她,但是行动上的表现却基本不会少。

奥黛丽微微勾起嘴角,只觉得十分幸福,但是紧接着她又不禁发起愁来。

上一次他关心的话语还回荡在脑海里,那股隐瞒他的愧疚感也就越来越大。她觉得,要是当时自己再感性一点,说不定会真会忍不住向他全盘托出。

奥黛丽看着弟弟的身影不由得觉得怜惜,快速走过去,拥抱了一下弟弟以示自己回来了。

刚触碰到他,奥黛丽就感受到了丝丝凉气,看起来他在外面等了不止一会儿。

“今天比以往都晚,迪诺那家伙又让你烦恼了好久?”Xanxus主动拉住她的手,和她一同进屋,一边问。

两人居住的地方基本没有几个佣人,连保镖也就寥寥几个。不过听说那些保镖是上面的精英,九代目特地派来保护Xanxus和她的安全。不过负责照顾他们日常起居的佣人也并非普通的佣人,能在黑手党的世界中保住自己的命的人,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但这些保镖是那次夜里被袭击之后才派来的。

奥黛丽低头看向弟弟,说:“不,迪诺那孩子很努力。今天只是见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有些好奇,去和他搭了话,所以回来晚了些。”

“你又不会要带一个回来吧?”Xanxus不赞同地摇摇头,“迪诺那家伙就够受了。”

“不管带几个人回来,我的目的都是为了你。”奥黛丽和他一同坐到沙发上,松开握着他的手,理了下长长的发。

Xanxus没理她的话,默默地拿起篮子里的水果啃了一口。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后,首先打破寂静的是奥黛丽。

“我不放心。你是我的弟弟,我越是明白这点就越担心。”她顿了顿,语气不由得消沉下来。

她难得把心里的担忧全部说出口,平时她顶多会明了地表现出对他的爱,因此Xanxus听见她这样直白的话语愣了许久。

“黑手党不是小镇那种地方,即使你未来站到了顶端,作为你的姐姐,我还是希望你能少点接触那些东西。可是那并非我能完全控制得了的。”她看向身旁的弟弟,红眸里有一瞬间的脆弱,“我想,上一次你也是抱着这种心态和我说那种话,所以我就想直白一点。”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相信我,Xanxus。我永远爱你。不管你的决定如何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妨碍到你的决定。”

Xanxus盯着她看了许久,虽然隐隐猜到了些什么,透过她这番表现也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嗯。”他轻轻回应一声,还是选择不多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