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是疯了。

  伏特加就像看不要命的傻子一样地看着站在下方空地上的赤井秀一,但对方完全无动于衷,对琴酒说完那句话,他甚至很平静地垂下眼去帮羽柴寻整理他因为刚才疯狂的动作而凌乱异常的头发。

  他的另一只手半扶着羽柴寻的肩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因为这个动作无限拉近。

  伏特加非常小心翼翼地去瞥旁边琴酒的神色。

  琴酒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落在下方那两个人身上的目光却非常吓人,平时被琴酒一个眼神就吓得自己主动说出情报的敌方探子就不在少数,但此刻他的眼神却比审讯那些敌人的时候还要冰冷。

  背对着琴酒和伏特加的羽柴寻虽然看不见后面的情况,但他已经很清楚地感受到来自自己背后足以实质化的杀气了。

  这样下去不妙。

  羽柴寻扯了扯赤井秀一的衣袖,对方便顺着他的动作自然地低下头,眼底不仅完全没什么害怕的情绪,甚至写满了类似“您还有什么吩咐吗”的平和顺从,随意自然得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来接上司的普通助理。

  对面也没有杀手正准备对他一枪爆头。

  但现实当然不是那么和平的场景。

  羽柴寻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叹赤井秀一不愧是FBI的关键王牌,这份面对生死也能置之度外的定力实在让人佩服,还是吐槽对方大可不必在这种地方这么努力。

  琴酒可从不和别人玩虚的,他既然抬了木仓,那里面的子弹就必然是要用出去的。

  但刚想提醒他,就被对方语气平和地打断了。

  “请放心,”赤井秀一声音平静,“属下一定会把您好好带出去的。”

  羽柴寻:“……”

  不,老实说我一点也不担心我自己,我现在比较担心你。

  果然,下一秒上方就传来了一个冷笑。

  这片烂尾楼平时无人经过,周围又有高楼挡着,现在安静得连丝风都没有,赤井秀一对羽柴寻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响,但也无异于在琴酒耳边大声密谋。

  就在羽柴寻怀疑琴酒会不会打算直接对他们两一起开木仓来个双杀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伏特加带着惊讶慌张的喊声。

  琴酒单手抓住窗口的边缘,毫无预兆地便从二楼一跃而下,不过比起羽柴寻之前还需要有人接应的废物表现,他的动作显然要干脆利落得多,落地的时候甚至连大衣的衣角也没怎么乱。

  羽柴寻听见后方鞋底踩过路面碎石的轻微声响。

  “你想带他走?”

  随着琴酒的声音落下,四周压迫感骤生。

  赤井秀一微皱了皱眉,而后便不着痕迹地把羽柴寻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这个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很好,”琴酒冷笑道,“我倒想看看你是哪来的胆量。”

  赤井秀一依然很平静:“我只是在做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毕竟我的上司明显不想和您待在一起。”

  他的语气其实没什么太大问题,甚至很注意细节地加上了敬词,但落在琴酒耳边显然只有嘲讽加倍的效果。

  话说到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按照地下世界的规矩,之后显然只有一种方式才能解决眼下的争端。

  但这是羽柴寻并不希望看见的。

  羽柴寻对赤井秀一的真实实力处于哪个阶段大致还算了解,如果从理论分析的话,他相信赤井秀一大概率能和琴酒五五开,但实际分析又是另外一回事。

  先不说赤井秀一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退一步说,就算他用上了自己的真实实力,和认真起来的琴酒交手也不可能真正全身而退,而琴

  酒同样会觉得棘手,最后这两个人很大概率都会受伤,只不过是谁轻谁重的区别。

  围剿兵津会和牧野组的行动就在下个月,所以不管是琴酒还是赤井秀一,他们最好都不要在行动前出现什么问题,琴酒受伤BOSS肯定会过问——这件事的起因还是自己,羽柴寻至少一个月别想安生,要是赤井秀一受伤,那他的计划就缺个执行人了。

  他们绝对不能现在打起来。

  这一系列的思考只发生在几秒间,羽柴寻迅速上前站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想都没想就抓住了琴酒的木仓管。

  琴酒正要开木仓,这毫无疑问是个非常危险的举动。

  赤井秀一向来沉静的语调骤然急促。

  “寻!”

  听见赤井秀一在后面叫自己的名字,羽柴寻心底有些意外,虽然他之前就要求对方称呼自己直接用名字,赤井秀一也答应了,但实际上赤井秀一真正开口叫自己名字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仿佛让他叫个名字就等同于让他违背什么非常重要的原则一样。

  不过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羽柴寻抬头看向琴酒。

  “你自己不是之前才提醒过我吗?这里靠近闹市区,如果你们真的在这里打起来,迟早会把警察吸引过来的。你也不想被这种琐事耽误任务进度吧?”

  “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羽柴寻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再继续了。”

  他的声音还算平稳,但握着木仓管明显有些微颤。

  “这是第三次。”

  ……什么?

  羽柴寻略微疑惑地抬眼,却见琴酒收回木仓,目光却比之前还要更冷漠。

  ——为了诸星大拦在他面前,这是第三次。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下一次,事情就不会那么轻松地结束了。

  看着琴酒带着伏特加离开后,羽柴寻总算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么一来自己就欠了琴酒一个人情,不知道对方以后会要求自己干什么……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况且羽柴寻也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琴酒利用,他们在组织里的工作内容完全没什么重合的地方。

  “……您不用挡在我面前,没能保护好您,是属下的失职。”

  羽柴寻回过头,不怎么在意地摆摆手:“才没那回事,要不是你过来救我,我都不知道要在琴酒那边关多久。”

  赤井秀一的眼神看起来不太认同,但羽柴寻也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讲话吧?”

  这倒也是,赤井秀一点了点头,然后很自然地微微俯身打算去抱他。

  羽柴寻眼皮一跳,立刻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干嘛?”

  赤井秀一面色平静地回答道:“带您离开。”

  羽柴寻:“……这我当然知道,但你也没有必要抱我走吧?”

  他一个各国法律都承认的成年人,之前琴酒那边没法反抗就算了,这里还是公共场所,要是现在还让人抱着走,未免也太羞耻了。羽柴寻心说自己受不了那种尴尬,演恋爱脑也不行。

  而且他伤的又不是脚!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残废了呢……

  赤井秀一对此的回应是皱了皱眉,然后上前一步带着羽柴寻坐到后方某个工程残留的石块上。

  他撩开羽柴寻其中一只裤腿,有几条血线正从羽柴寻的膝盖上方流下来,估计是当时跳楼的时候擦到了,这附近尖锐的碎石很多,甚至还有不少玻璃的残渣。

  赤井秀一明显有些无奈。

  “你之前都没注意到吗?”

  因为只是擦伤,羽柴寻确实没太在意:“也还好?不怎么疼。”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过这个真的没关系,又没骨折。”

  羽柴寻说着就站了起来,在他面前活动了一下脚腕,证明自己确实可以自己走回去。

  但赤井秀一的注意力却不在羽柴寻希望的地方。

  因为活动脚腕的这个动作,羽柴寻膝盖没有受伤的另一边裤腿也微微上抬,而在衣料的阴影下,能看见一圈不太清晰的浅红痕迹。

  而那怎么看都不是单纯的擦伤。

  证明完自己的行动能力后,羽柴寻便朝赤井秀一看过去。

  “……我明白了,”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后,赤井秀一顿了顿,说道,“那您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羽柴寻想了想,这个问题他之前还真没想过,因为最开始他只是想从医院出去而已。基地肯定不去,要是再遇见琴酒就太尴尬了。

  “我在这边有个临时住所,”羽柴寻说,“我们先去那里吧。”

  因为赤井秀一并不清楚地址,羽柴寻便主动走在了前面。

  但羽柴寻走了还没几步,对方忽然叫住了他,然后抬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羽柴寻不明所以地回头:“还有什么事情吗?”

  “您的衣服脏了,特别是后面,几乎都是灰。”

  有吗?

  羽柴寻倒是完全没注意这一点,毕竟就刚才那个情况,谁还有心思去关心衣服怎么样。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这种废弃的建筑工地本来灰尘就很大,加上琴酒的衣服尺寸偏大,随便蹭一蹭就都是了。

  估计看起来有点狼狈,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至少羽柴寻没觉得有什么。

  反正回家之后就能换掉,又差不了多少时间。

  但赤井秀一的目光静静地停在他据说脏得挺厉害的后衣摆,看起来有些在意,他垂眸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片刻后,赤井秀一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朝羽柴寻递过去。

  “养伤期间最好不要着凉,”赤井秀一看向他,“衣服可以先换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