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觉得坂口安吾沉默的时间太长, 一旁的同事担忧地询问出声,“你没事吧?”

  “我没事。”坂口安吾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做梦般的虚浮感,“我只是在忏悔。”

  “忏悔什么?”

  “忏悔我这作恶多端的一生。”坂口安吾双手合十, 这段时间通宵工作的疲倦在此刻一览无余, 他神情恍惚,“你说那个青年该不会真的是上天派下来惩罚我的吧?”

  否则到底为什么闪电能给对方劈出一套金光闪闪的铠甲啊??

  ——唯独这个问题, 坂口安吾死活想不通。

  “……难道你的意思是全横滨的所有人都作恶多端吗?”

  毕竟那个青年无差别地让横滨所有人都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长时间被那个青年摧残的坂口安吾俨然已经神志不清,他艰难地伸手在自己身前画了一个十字, 恍然大悟, “原来横滨是全员恶人。”

  难怪当初需要三刻构想才能维持横滨的平静, 感情横滨市民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看见这一幕的同事沉默半晌, 最后转移了话题, “我说, 你要不然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总觉得这样下去……你会发生一些很不妙的变化。”

  对方现在甚至已经因为那个青年的所作所为开始动摇自己的认知了啊!!这是什么可怕的诅咒吗?!

  坂口安吾只觉得——只要那个青年还在横滨活跃一天,自己就永远不可能去休息, 横滨此刻近半的人都被那个青年变成了怪谈灵异,种类细细统计后居然有一百六十六种, 虽然按照以往异变的例子, 极大可能会在四十八小时后重新恢复正常,但是「书」的消失不得不让坂口安吾谨慎多想。

  屏幕中的青年低头从斗篷里取出了一个庞大的不明物体, 借助天边时有时无的闪电感觉那像是一个巨大的麻袋。

  只见那个青年双手揪住其中一角使劲,哗的一下把麻袋里所有的东西都往外倾倒,众多球体在狂风中顺着重力噼里啪啦地往楼下掉, 从略有几分熟悉的外形看起来, 那赫然是对方这些天用来收容怪谈灵异的球!

  最先落地的球顷刻间散发出白光, 凝结成这些天令横滨众人都头痛欲裂又避之不及的怪谈灵异。

  在无数自由落地同等大的圆球里, 似乎有一个比那些球要大上许多的球体混杂其中,但很快,那个大上许多的球体以一种反重力的方式重新飞回了楼顶上,在电子设备被严重干扰到的这种情况下,坂口安吾只能看见那东西似乎长了一对蝙蝠一样的小翅膀,扑棱着飞回了那个青年的手中。

  此刻恰逢一道闪电再次划过天际,这一次坂口安吾看清了对方手中毛茸茸的球体到底是什么,同样也看清了对方脖子上空无一物的惊悚场景。

  这种类似于午夜惊悚恐怖片的场面让坂口安吾下意识睁大眼睛,险些一口气没能喘上来。

  那个青年的头怎么还能跟身体分开行动啊?!

  这是什么新型恐怖片吗?!

  另一边在楼下原本已经做好准备想要去帮对方捡头的费奥多尔松了口气。

  还好,虽然对方身上奇怪的东西增加了,但是好歹没有让那颗头从楼顶坠下来om,否则大概率会被摔的四分五裂,在对方没有自愈能力的情况下,费奥多尔一点都不想尝试那种另类的拼图。

  楼顶上甩麻袋力气用大了一不小心把头也顺着力道甩出去的岑言有些苦恼现在头掉下来了该怎么拿着,如果用手提着的话,就有点像提头来见一样,一点都没有怪谈之王的威严。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被解决了,因为岑言在商城里发现了游行必备的超级豪华多人抬轿子!

  那个轿子的款式有点类似于祭典用的神轿,轿子通体红金,顶部是华丽的金色,翘起的四角悬挂着铃铛,四面则垂落着极其富有神秘感与威严的红色薄纱。

  这坐上去不得气势拉满?!

  岑言毫不犹豫买了,买了之后往楼下一丢,怪谈规则里新增的规则让他跟已收服的怪谈灵异默契程度点满,后者都清楚知道他的意思,因此丢下去的轿子被很好的稳住了。

  岑言下意识想伸出手撩把刘海,但手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分头行动了,他只能退而求次地用双手捧好脑袋,把脑袋上面的眼睛遮住,以免双视角阻碍他发挥。

  借助脖子上的视角,岑言从高楼一跃而下,动作行云流水又帅气无比地成功落在了轿子上,随即一挥斗篷,往后一靠,一条腿屈起,以一个洒脱又不失优雅的坐姿安然坐在了轿子中央的座位上。

  在落座的一瞬间,幽蓝色的幽灵鬼火在他周身慢慢悠悠地飘荡而起,自带诡谲气息。

  “走。”

  伴随着清冷嗓音命令的落下,轿子被几个身材高大的怪谈灵异抬起,铃铛的清脆叮铃声中逐渐蔓延出丝丝缕缕的薄雾,显得不详又可怖。

  众多能够让人恐惧至极的怪谈灵异此刻顺从地听那个青年的差遣,它们配合着对方的每一个想法,丝丝缕缕的白雾中凝结出呜咽的亡灵,这是源自于十字路口美少年的死亡白雾。

  这些怪谈灵异呜咽着、娇笑着、狂欢着、尽情挥发出自身所符合怪谈中所描述的特殊与恐怖之处,在怪异可怖的非人之物中,混杂着容貌昳丽如同复制般的足足五十个川上富江,上方飘荡着诸多人头气球,它们下方的绳索空空荡荡,比起用于烘托气氛的气球,它们更像是在等待时机索求与它们对应之人的性命,带着令人背脊发寒的危险气息。

  被如同众星拱月般高抬的轿子周围垂落的红纱让其中人的脸庞若隐若现,几次摇晃的间隙中都似乎能够看见一双如同容纳着璀璨碎光的眼眸。

  费奥多尔见对方坐上轿子也依旧拿着头时,终于打算放心地回据点,然而一转身,却注意到一旁的阴影中似乎容纳了一个人影,后者不知已经在这里观看了多久。

  “你……”所见所闻过于匪夷所思,导致太宰治也有些惊疑不定,“你难道是认真的?”

  在问出这样的问题后,太宰治反而先嗤笑一声。

  不可能,费奥多尔这种人根本不可能会以纯粹的感情与本能的冲动去爱上岑言,哪怕是认真,也绝对不会是普通人之间的正常的爱恋。

  “您被同化成了什么?”

  费奥多尔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他没有在太宰治说话的时候看见尖牙,看起来对方的怪谈跟他不是同一类。

  同时,对方也绝对不会是人类,毕竟如果太宰治还是人类的话,他不可能这么久都没察觉到对方的存在,所以极大可能是被岑言在无意中同化成了那一百六十六种怪谈里的某一个种类。

  费奥多尔脑子里迅速浮现出可能会让对方获得隐匿效果的那几种怪谈。

  太宰治双手抱着手臂,脸上流露出几分嫌恶,“你不是跟岑言关系很不错吗?那想必你对他所有能力都了如指掌,你觉得会是什么?”

  费奥多尔闻言抬起眼眸定定地盯着对方没有开口,后者唇边弧度不变,语气带着讥诮,“怎么?你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他该不会连这些信息都没有跟你说吧?”

  太宰治目光剖析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但费奥多尔的表情管控一如既往的不错,倒不如说对方心态似乎已经在短短几个月里到达了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够波澜不惊的地步,只不过这种没有反应的本身也能够算是一种反应。

  费奥多尔微微侧过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绿化带,冷不丁地说道:“《绿化带终结者》?”

  太宰治:?

  这句话成功打断了太宰治想借机使用语言刺激对方出现情绪波动的计划,他沉默片刻,下意识想要否认,但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错愕肯定已经被捕捉到了,因此说谎并没有什么意义。

  “……你怎么知道的?”

  “只是随口一猜罢了。”费奥多尔脑海里浮现出当初岑言对他所说的描述,有些诧异对方是不是真的会对绿化带产生啃食的想法,又到底会不会在啃绿化带的速度上极快。

  太宰治觉得自己心情不是很好。

  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根本不存在什么随口一猜的可能,因此对方极大概率是通过某些情报信息直接推测出来的答案,但是又不想让自己得到任何线索,才会选择这种看似充满运气的说法。

  太宰治回想起前几天跟岑言见面时后者颈脖处的痕迹以及在对费奥多尔上的种种反应,不由得唏嘘出声,“真是人渣啊,费奥多尔,怎么连心智不成熟的孩子都骗?”

  这一句话似乎是让费奥多尔想起了什么沉重的事,他唇边弧度下压,意有所指,“您根本不了解他,您怎么知道他是心智不成熟的孩子?他明明有着自己的想法和个性,也有完整又成熟的人格。”

  太宰治当然知道费奥多尔说的没错,岑言虽然很多时候会做出难以理解的举动,但是对方每一个举动的背后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也同样有着自成一派的思维方式。

  种种迹象都能够证明对方确实没有出现那种异能道具意识刚化形的不成熟情况,因此对方所有看似不着调的举动大概率只是因为身为「书」意识化形的特殊身份,所以导致对方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没有归属感,才出现现在这种局面,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说这话抨击一下对方不择手段的做法。

  但是费奥多尔会用这种方式,就说明「书」的消失确实跟岑言有关,而且说不准「书」的力量作用在了对方意识上,所以对方才会使用通过这种利用情感去干扰控制对方的方法。

  “诶……那听起来你已经很了解他了?”太宰治唇角弧度不变,口吻故作惊讶,甚至带着一眼就能够看出十分刻意的难以置信,“难道说,你的计划是想要让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你,然后让身为异能造物意识化形的他违背本质,心甘情愿地为了你的理想牺牲自己吗?”

  虽然从岑言的反应来看,对方的计划可能进行的比较顺利,但是太宰治却依旧觉得对方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主要原因还是出在岑言的认知上,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想要让能够干出那些事的青年知道情感的重要性和吸引力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更别提对方的性格自我愉悦至上,万事都以自我为中心,如果想要对方为了其他人牺牲自己的话,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太宰治光是想想都觉得那种场面的岑言十分抽象。

  而费奥多尔肯定也知道这一点,但对方却仍旧这么做了,比起这种人也会有感情的可能性,他更愿意相信是对方前期在岑言身上投入的实在是太多了,以对方的作风如果不拿回什么,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但岑言的性格注定对方要血本无归。

  想到这里,太宰治脸上的表情流露出几分真挚的同情,他似感叹般,“费奥多尔,如果你真的成功了,那可能也是你活该得到的。”

  费奥多尔只觉得难怪无论太宰治跟哪一任搭档共事给他人留下的印象都不怎么样。

  什么叫“如果他‘真的’成功了,那‘可能’也是他‘活该’得到的”?

  听见这句话里话外都在诅咒他的话,费奥多尔唇边挂着礼貌性的弧度,伸手朝对方面前的空地上丢出了一个球,球体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下后缓缓散发出白光,最后凝聚成披头散发手持大剪刀的裂口女。

  这意料之外的一幕让太宰治眼眸里划过一丝惊愕。

  对方手上怎么会有怪谈灵异?岑言居然会在想要进行百鬼夜行的时候,容忍自己手里只有九十九个怪谈灵异?

  费奥多尔没有错过对方的那缕惊愕,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回击。

  “这也是您应得的,太宰君。”

  “你还真的特别小心眼啊。”

  太宰治回过神,真心实意地发出了最后一句嘲讽,下一秒裂口女提着生锈的大剪刀沙哑地问出她怪谈内容中的攻击前提。

  “你觉得我美吗?”

  “这位小姐,不知你是否愿意跟我一同殉情?”太宰治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美还是不美,而是使用了用问题回答问题的方式,试图卡怪谈攻击的空白漏洞。

  但谁知这只裂口女脾气实在是不怎么样,耐心也糟糕透顶,“哦?这么说,你是默认我不美?那你就去死吧!”

  太宰治:……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