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出门了。
虽然费奥多尔不能理解对方一定要跟他一起吃饭的执念, 不过他早晚都需要出门一趟。
之前太宰治来过他这处据点，因此这一处据点位置已经暴露，再待下去也不安全, 满足对方的想法一起出门吃饭也未尝不可，还可以顺带让属下销毁这处据点。
此刻已经停雨，空气中充盈着海水的咸意, 刺骨湿冷的寒风呼啸着不断掠夺着人体所剩无几的热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怪谈中灵异怪事的出现让横滨市民都讳莫如深, 以至于现在路上的行人也零零散散，笼罩着不详的气息。
费奥多尔垂下眼眸看向走在他身旁到处打量四周的青年, 后者丝毫没有被这种氛围干扰到, 对方神色兴致勃勃甚至暗含期待。
以他对对方的了解, 后者绝对不会是在期待跟他吃饭，大概率是在期待能不能遇上怪谈中的灵异。
不过费奥多尔至今也没能弄清楚那些东西的出现规则，他做过测试，但无论是按照怪谈中的场景重演，还是谈论怪谈都不一定会出现，给人感觉像是全凭运气。
现在或许会有一点头绪，比如说他觉得自己走在这个青年身边绝对会遇见。
岑言正想打开商城看看, 看看这一次商城会更新出什么好东西，然而在他想要打开的时候才发现商城没有开启，图标是一片灰色被锁住的模样，点上去弹出的弹窗显示——
「暂未激活, 请玩家主动开始探索怪谈时间副本进度。」
听起来像是要摸索到怪谈才会开的样子。
岑言若有所思地重新把注意力放向四周, 忽然注意到正前方不远处的天空一前一后逐渐飞过来了两个不明物体。
伴随着距离的拉进，在看清了最前面一个气球模样的瞬间, 他眼眸微微睁大, 下意识惊叹出声。
“哇, 师父你的头飞起来了！”
费奥多尔：？
他顺着对方视线看去，同样也看清了天空中出现的巨大人头气球，那气球的模样跟他的头堪称一模一样，气球的下方还挂着一条钢索，钢索最下方绕着一个圈，像是上吊的绳子一样。
费奥多尔很快认出了那个东西——那是怪谈中死亡率极高的人头气球，据说遇见了之后，它就会一直跟着目标，直到最后吊死跟它一模一样的人，如果毁坏气球，那么跟它模样相同的那个人也会一起死。
他开始觉得自己此刻跟对方出门的风险比预想中的还要高。
在那个巨大的人头气球越来越近时，下方的绳索也宛如有了生命一般飘起，带着凌厉的气势朝费奥多尔袭去，没等后者反应过来及时躲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率先握住了绳索。
岑言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在握住绳索之后，那个巨大的气球宛如热气球一样把他带了起来。
这也太热情了！
主动把绳索递给他不说，居然还带他一起飞！
岑言语气充斥着兴奋，“师父，快看！我飞起来了！”
费奥多尔表情复杂地看着那个青年被自己模样的人头气球带飞，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告诉了对方事实，“岑言，那是怪谈中的人头气球。”
那个人头气球在半空中乱晃试图把不属于它的目标晃下去，然而岑言抓的很紧，甚至顺势挂到了一旁电线杆上，他双腿盘在电线杆上，牢牢拽着气球，看向下方的师父一号。
岑言听见这番话第一反应是——他手中的这个气球是怪谈中的人头气球？
紧接着袭来的想法就是——这些怪谈里的东西原来这么主动和热情的吗？
没等他拽着气球往下爬，系统提示弹窗瞬间弹出。
「您已接触怪谈，怪谈时间已全面来临。」
「商城已开启。」
「同化程度模块已开放。」
「提醒玩家，伴随着接触怪谈中灵异元素，您被同化的程度也会随之提高。」
这听起来就像是另类的感染副本一样。
岑言打开了新开的同化程度模块。
「您目前的怪谈同化程度：5/100
（横滨人类市民对您在此副本中产生的恐惧与跟怪谈中灵异接触的时间，均会提升您的同化值，当同化值抵达百分百时，您将会成为新的怪谈。）
横滨市民目前的怪谈同化程度：1/100
（死于怪谈中灵异元素或因相处时间过久被同化的npc会成为新的怪谈。）」
这个副本看起来很有意思！
岑言兴致勃勃地打开商城，发现商城里大多都是一些防身武器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那种中式驱鬼道具，比如说符咒、桃木剑、八卦盘之类的东西，下一页又是欧式驱鬼道具，比如说巫师药水和黑猫之类的东西。
看起来不明觉厉，总之首先先买个每日宝箱看看吧。
「获得道具：消毒水
描述：您听说过“洗手液战神”吗？这个跟那里面的消毒水效果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这是专门针对于怪谈中灵异元素的消毒水，如果您被它们弄伤了，可以用这瓶消毒水恢复伤势，哪怕是手断了也能用它接上，同时它还可以降低您的同化值，十分的方便呢！
效果：治愈任何伤势，每一次降低百分之五十同化值
使用方法：将消毒水倒在手上
使用次数：十次」
总觉得更像感染副本了。
岑言看着背包里的消毒水，又看向头顶看起来十分热情和迫不及待想要带着他乱飞的人头气球。
在这个人头气球努力挣扎的时候，它的同伴终于赶了过来，那是跟岑言模样相同的气球，它下面挂着的绳索毫不犹豫地朝电线杆上的岑言套去。
后者反手一抓，把两个气球的绳索都抓在了手里。
岑言只觉得这些怪谈中的东西都好客气，知道他跟师父一号两个人一块出门约会吃饭，特意出现了两个跟他们一模一样的气球烘托氛围。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的气球跟师父一号的气球怎么能相隔距离呢？
于是他把两个热情好客气球下面的钢绳都绑在一起，并绑了一个好看的大蝴蝶结，来了个硬核锁死。
岑言松开了手里的人头气球后往下一跳，那两个气球相互贴贴飘向远方的亲密模样难得引起了他心底的感慨，“浪漫，太浪漫了。”
感叹完之后他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不该直接松手让那两个气球飘走的，他应该牵着送给师父一号，毕竟按照恋爱小妙招里的攻略，花和气球一向是送对象最好的浪漫礼物。
不过现在气球还没飘远，他还有补救的机会！
岑言立刻反应过来询问师父一号的想法，“师父，有没有感受到浪漫？”
费奥多尔沉默地看向那两个惨遭毒手的人头气球，因为绳索被绑在了一起，它们飘动的时候那种恐怖惊悚氛围全无，现在怎么看怎么显得滑稽，只见那两个人头气球跌跌撞撞地相互碰撞着彼此一点点消失在了天际。
虽然人头气球危机化解了，但是这种化解方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听见这个问题，他收回视线看着对方脸上期待的表情，缓缓点头，“……嗯。”
虽然示爱的方式依旧不对，但是好歹对方知道对他说“浪漫”两个字了。
哈，他就知道！
谁能拒绝两个长相跟彼此一样的巨型气球贴贴和钢索蝴蝶结呢！
岑言满意了，他高兴地带着师父一号往自家后花园——商业街走去。
后者认出了这个方向，一瞬间，费奥多尔脑海里闪过当初太宰治吃蟹肉煲的惨案，他缓缓停下脚步，谨慎地开口，“岑言，您想吃怀石料理吗？”
岑言疑惑地回过头看向师父一号，“可是你不是说这里没有吗？”
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没有想到对方在这方面能够记得这么清楚，明明对方连几个星期前自己说的话都不记得，却能够记得好几个月前的事情。
他面不改色地说道：“新开的。”
哦，原来是新开的啊，这游戏还真的挺人性化的，居然还会有新店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开。
岑言放心了，他差点以为自己开局就被师父一号骗了呢。
“开在哪里了？商业街吗？”
“不在商业街，它的位置可能会有点偏僻。”费奥多尔带着对方更换了一个方向，“我带您去。”
岑言跟着师父一号一路七拐八扭，在愣是没有看见一个人的情况下，抵达了一处环境清幽的地方，老实说，这个门店如果不是门口有门帘的话，看起来跟私人住宅的大门一样。
服务员热情洋溢的表情在视线越过面前身形清瘦的异国男性，看见了对方身后那个令商业街闻风丧胆的青年时停滞。
“你……你……”
服务员眼睛当场睁大，连职业操守都忘了，下意识就想关门。
岑言能忍对方这无礼行为？他立即伸手打算卡住门。
结果服务员被这一举动被吓得嗷了一声，脑海里闪过有关对方的种种恐怖传闻，在巨大的惊恐之下回想起了商业街流传的保命法则，他当即态度两极翻转，颤抖着声线说道。
“请……请进……伟大的吸血鬼始祖……”
费奥多尔平静地旁观这短短一分钟里发生的所有变故，他对这一幕早已有所预料，毕竟他身侧的青年在横滨制造出的那些动静没有一个市民是不知道的，但这个服务员态度迅速的转变倒是让他意外了一下，还有这个称呼……
费奥多尔逐渐觉得横滨普通市民似乎也开始习惯这个青年的作风、同时也了解起对方的性格爱好了。
服务员的这种态度倒是很好安抚了岑言之前的不悦，两人跟着服务员一同进了餐厅。
这里的人不多，地方也比商业街那边要小一些，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地方环境清雅。
传说中精致昂贵的怀石料理果然没有辜负这个标签，但无论多少，岑言只要多吃几份总能吃饱的。
一餐下来岑言收获饱食度百分百以及百分之十五的同化值，他看着同化程度页面，觉得如果现在去商业街逛一圈肯定能当场变成怪谈。
费奥多尔等对方吃好起身去结账时，店主却死活不肯收钱，惊恐的眼神不断看向他身后的青年，仿佛如果收钱了第二天就会死不瞑目凄惨无比地被挂在路灯下面一样。
在两人出了店门的那一刻，门口立刻被挂上了休业的牌子，唯恐他们会再次回去。
这让费奥多尔近乎要产生身旁的青年比那些怪谈灵异还让横滨市民恐惧的错觉。
岑言跟在师父一号后面，一边在清自己背包，一边查看各项数值。
之前副本里得到的乱七八糟的道具还没用完，比如说什么彩虹糖，又比如说什么无名情书。
无名情书看起来已经没什么用了，他动作自然把情书揣进了身侧师父一号的口袋里，试图通过送礼物刷点好感度。
费奥多尔：？
他迟疑地拿出口袋里熟悉无比的情书，总觉得自己被对方当做什么回收站了，之前用来吸引鬼之始祖的彼岸花送给了自己，现在连别人的情书也塞给自己。
岑言没有注意到师父一号思绪已经逐渐在靠近真相，他吃着背包里剩余的彩虹糖，“师父，吃完饭之后你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
费奥多尔不知道对方这种吃饭能促进感情的认知是哪里来的，他无奈地说道：“岑言，深入了解的含义并不是普通吃餐饭就能够真的更了解彼此的。”
岑言闻言愣住，紧接着缓缓陷入了沉思，在思考了一秒之后果断放弃选择把问题抛回给对方，“那要怎么做才能更深入了解？”
“比如说……您真心喜欢我一些？”
虽然这个青年总是说着喜欢他之类的话，但是费奥多尔却并不能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任何类似于心动的反应，这更像是一句空话或者说一时兴起的戏言，不过按照对方的性格和认知，也有可能是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付出真心。
“可是……我已经很喜欢你了，师父。”岑言实在理解不了对方口中的真心喜欢是什么样的真心。
费奥多尔轻轻叹了口气，停下脚步看着对方，后者那双金色眼眸中是懵懂纯粹的茫然，也同样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并不是那种半途中会轻易放弃的性格，因此即使现在能够成功利用对方达成目标的可能性很小，也不想就这样戛然而止，在对方身上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总该得到点回馈，如同想看见最后的结局，就像是不甘心那样。
只是，这又真的是仅仅只是投入过多而无法得到预计回报的不甘心吗？
费奥多尔熟知人性亦擅长利用人性的卑劣去操纵人心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他的操控手段都无法用在眼前这个青年身上，人类所有的欲望在对方身上都近乎于无，唯一流露出的直白情感虽然在他身上，但却透着某种不稳定因素，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说出教导对方的原因。
从理智的角度去判断，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履行当初的承诺是不值得的，但是从感情上，他却已经有些习惯对方的存在。
人很难不被情感影响，即使是费奥多尔也无法彻底屏蔽这种干扰，他不确定自己对对方的感觉是某种私心造就的独占欲，还是是习以为常的习惯，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他已经无法按照最初预定计划那样轻易抽离。
既然如此，不妨去赌一下那微小的可能，同时剖析清自己对对方究竟是何种情感。
眼前这个青年纯粹的性格告知着含蓄手段的无效，想要让对方能够领悟这种情感的悸动，或许需要一些直白过分的方式。
终于，费奥多尔收敛思绪，他伸出手轻轻遮住了对方眼睛，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地在对方唇上轻吻了一下，丝丝缕缕的甜意在两人气息间传递。
这是一场对岑言的启示，亦是一场对自己本能感知的测试。
他并不排斥触碰对方，也不厌恶对方的气息。
岑言只觉得有什么微凉的东西碰了一下自己，很轻，也带着柔软，就像是柔软的白雪落在唇上，但其中来自于另一个人的清冷气息又告知了他这并不是轻飘飘的白雪。
下一秒挡住了他眼睛的手被拿开，耳边响起一道温和的嗓音，轻声询问，“这样的话，您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岑言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视野里裹挟着病态感的俊美青年低着头跟他对视，暖色调的路灯与漆黑如墨的夜晚都成为了对方的背景，因此在那双漂亮优雅的紫罗兰色眼眸里他无法看出对方任何情绪，一片晦暗不明，像是神秘的幽雾，显出几分危险的引诱与蛊惑。
有一种很奇怪、又无法用语言轻易描述的感觉，像是紧张般的悸动，也像是一时之间忘记呼吸般，具体到底是什么却说不上来。
没等他细细去回忆一下，系统熟悉的弹窗再次出现。
「提醒玩家，您对绑定对象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心意相通等级已提升，目前五级。」
「五级开放效果：您可以感知到对方所有情绪，不限距离。」
「提醒玩家，由于您等级提升至五级，誓约戒指绑定对象已共享对自身状态有利的一点好处——您给予对方的道具不会再自动回收，且道具效果能够在对方身上完全起效。」
费奥多尔没想到即使是这样对方也能走神，对方这种反应真的很让他怀疑对方是否真的喜欢自己。
岑言关了弹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师父一号刚刚亲自己了，这样的话……
他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师父，你再多来几次我一定会知道的！”
费奥多尔：？
暂且不提对方说话的内容，他表情微妙地看着对方开口时五颜六色的舌面，在长久的沉默之后。
“您之前吃了什么？”
岑言：“哦，彩虹糖，师父你要吃吗？”
费奥多尔面无表情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下次别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