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八个人聚在一处,不知道在小声嘀咕着什么的画面。听到开门声,才有人抬起头来看向她。

  “子规你来了。”之前在洗浆房就对子规表现得很亲切的周峻纬脸上又扬起了一个叫人放松的微笑,“我们正想着去哪儿找你呢。”

  没等子规开口,黄子弘凡已经献宝一样举起了箱子。

  “哎哎哎,子规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箱子啊。”赶在子规点头之前,他又飞快堵住了她的话,“可是刚刚蒲医生他们还说,陶医生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皮箱,我们还准备再去找找另一个呢。”

  听见黄子弘凡说到蒲医生,子规心中一动,顺势看向了蒲熠星的方向。在来之前她就听队长提起过,蒲医生就是他们安插的卧底。

  现在不知道这群人的消息是真是假,她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回禄。

  蒲熠星看到了子规的目光,对着她微微颔首。

  其他人也许不会注意到这样细微的互动,但周峻纬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朝蒲熠星的方向偏了偏头。可下一秒他又转了回来,脸上的笑容都分毫不变:“要不你先把这个箱子拿回去,我们再去找找有没有别的箱子?”

  有了回禄做保,子规当然不会再多怀疑。她故意表露出几分忧虑:“那好吧,时间不多了,你们尽快去找下一个箱子吧。”

  说罢她也没在这里再多耽搁,拿起箱子便离开了。

  等到子规走了,一直紧绷着的唐九洲才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垮了下来:“啊啊啊,知道了子规是反派,再看她的时候总觉得她好吓人啊。”

  其实邵明明刚刚也有点儿胆战心惊的,生怕子规看出不对劲,就这么将他们一锅端了。但现在她已经走了,唐九洲又怕得太明显,他便有了别的想法。他故意对着唐九洲摇头:“唐九洲,你不行啊,胆子也太小了吧。”

  “邵明明!你才不行呢!”也不知道唐九洲想歪到了哪里,一张脸突然有点儿红,“我可行了。”

  有关唐九洲到底行不行的对话没能持续下去,因为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这一次进来的是石榴。

  终于等到了想等的人,之前就接触过石榴的齐思钧连忙先开口解释了几句,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这些都是陶医生朋友的学生,今天来这里实习的。他们都知道陶医生的事情,所以才来帮忙的。”

  没想到石榴似乎对多出来的六个人适应良好,闻言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陶医生也跟我提起过他们。”

  只是石榴之前并没有接触过这些人,比起陶医生朋友的学生,她还是更信任陶医生的朋友们,这才直接来找了蒲熠星和齐思钧。但是如果齐思钧他们确认了实习医生是可靠的,她也愿意相信齐医生和蒲医生的判断。

  说过了他们的身份,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他们却有些难以开口。

  还是周峻纬先起了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温柔:“石榴,在说别的事情之前,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你,你为什么要叫单石榴?”

  石榴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她已经把眼前人当成了自己的同志,还是如实回答道:“因为山石榴是杜鹃花的别名,我小时候被人绑走过,是养父救了我。我那时候年纪太小,只记得我父亲曾经教过我,我名字里有一个鹃字,是杜鹃花的鹃。”

  对上了!石凯兴奋地站起来,想要告诉石榴,他们已经找到了他的父亲。但想到已经死了的陶医生,他脸上的喜悦又有些凝固。

  看着面前八个神色各异的人,石榴的声音有些困惑:“怎么了?”

  郭文韬离藏好的线索最近,此刻也是他伸手翻出了那几张纸:“这就是箱子里的东西,之前有一个子规来找我们,我们把箱子给她了,但是里面的东西都在这里。我想,你需要看看这些东西。”

  “还有,小心子规,也就是陶医生的养女陶子鹃。”

  看见郭文韬递过来的资料,石榴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行,这东西要被销毁的,我不能看。”

  她清楚箱子里的东西是绝密资料,之前的正本经她之手往上级传递的时候她也谨守了规章制度,并没有打开看过,只隐约知道那是陶医生拟订的一个计划。她不仅自己不看,甚至已经在想眼前的几个人会不会泄露情报了。

  不知道石榴现在在想什么,只是看见石榴不接计划书,石凯着急得不行。他自己是npc,知道身份的迷失有多难受,因而对石榴的事情格外上心。

  “那这个你总可以看了吧。”石凯灵机一动,翻出了之前他们怕被侦缉队搜身搜到,所以藏起来了的日记,“你看这个!”

  按道理来讲,未经陶医生允许,石榴也不应该翻开这本日记。

  但也许是八个人灼灼的目光太炽烈,也许是她自己也隐约预感到了什么。石榴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伸手接住了那本小巧却又沉甸甸的日记本。她翻开了第一页,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熟悉的名字——小鹃。

  “鹃”,这是石榴所能记住的、自己身世的唯一一条清晰的线索。

  十几年来,她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这个字,在想着自己的身世,就像是浮萍在寻找着自己的根茎。她又回想起了刚刚几个人的话语与神态,此刻看来似乎都像是在暗示着什么,预告什么。

  不,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说不定只是巧合而已。石榴拼命说服着自己,不敢叫自己抱太大希望,不愿承受得而复失的痛苦,可眼泪已经无声地落下。

  她慌忙接住滚落的眼泪,生怕模糊了半个字迹。

  一页页日记看下去,一声声小鹃仿佛就在石榴……不,就在陶小鹃的耳边响起。她已经忘却的记忆从文字中涌出来,幻化成陶父的身影。他就那样站在陶小鹃的记忆里,慈爱地、思念地唤着她,“小鹃”。

  她看着父亲失去母亲又失去自己,看见“杜鹃鸟”鸠占鹊巢,看见荒唐的错过与悲剧。最后她抬起头,好像又看见那个苍老了的父亲望向她,不再叫她石榴。

  他叫她,“小鹃”。

  “爸爸……”紧紧地把日记抱在胸口,一瞬之间她什么都明白了。那个所谓的陶子鹃,那个代号子规的卧底,那个她现在还不清楚叫什么的、生生拆散了他们父女二人的计划,还有她错过的父亲。

  陶小鹃带着一双泪眼看向八个人,再也不怀疑他们是否会泄露情报了。她已经大概猜到了父亲留下的绝密情报会写些什么。

  她相信父亲与自己一样痛悔于错过的这些年。

  “谢谢你们!”不必再问了,陶小鹃已经从八个人的沉默与闪躲的视线里看出了父亲的结局,但她还是很感谢他们帮自己找回了父亲。她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又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扶起。

  打火机点燃了那份反杜鹃计划,随着青烟与赤焰的上升,陶小鹃抬起头,似乎透过雪白的天花板看到了一个远去的背影。她在心里对着那个身影许诺:“我一定会完成您未竟的事业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