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干了什么出格的坏事,他能遇上什么事呢?

  恶罗王傲慢到以自己的思维方式去理解这件事的所有经过,完全把师傅的教诲束之高阁。

  天空中的细雨斜斜横飞,一如第一次恶罗王为神明怦然心动、无比想要占有对方的时刻。

  他莫名心情很好,这样喜悦的心情在见到神明的那一刻达到顶峰。

  但很快他就感到了一丝不对劲,青年神明黑色的眼珠里没有丝毫柔情温和,满是冷冽的肃杀,似乎下一秒就能把他打入深渊。

  “主……”

  恶罗王迅速后退闪避,幸好他反应快,不然都躲不开突如其来的刀光。

  那柄剑直直地朝着自己砍过来,锋利到将他座下的椅子横腰拦斩,咔咔几声碎成了两半。

  ——这是完全下死手的不留情面打法,他的神明是真的想要他的性命。

  恶罗王金黄的瞳孔震颤,很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神明的眼中有痛苦、挣扎,最后都化归于死寂的平静。

  这一次他手持利剑,看待恶罗王再也不是往日中亲昵缠绵的情人,而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木木野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其实,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众多神明的控制下,就算是大国主也难以反抗吧,所以他最后才失去了神智,不得不亲手准备把恶罗王封印。

  显然他还没有忘了任务,自己就是要迫害反派啊,现在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对方只是被封印,和那些被屠戮的无辜生命比起来,结局都算是好得多。

  兴许,大妖也算是对从他手刃屠戮生命起就一直在无恶不作而赎罪吧。

  木木野心情也很凝重,可惜这时候用什么理由都不对,他的借口再怎么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屠刀挥向恶罗王的事实。

  已经注定走到这一步了,不迫害完对方简直就是在说笑。

  他们的结合从来都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剑刃指向对方的时候就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神明缩身举剑飞速攻来,恶罗王只躲避但不敢反击——敢出手打老婆的人是嫌日子过得太美满了吗?

  他不知道木木野为什么突然对他出手,“笨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是在……”

  木木野出口打断了他:“你是不是杀了许多人?包括那些兵士、包括大公。”

  恶罗王确实说不出否认的话,他点点头,正要积极主动地解释。

  “那些大公武士手底下的士兵即将对村民挥起屠刀,我也只不过是保护那些无辜的人而已”,他想说的是这个。

  反正,亲手被他斩杀的人灵魂会早一点进入黄泉,也不会再停留人间饱受痛苦,更不会因此产生邪恶的妖物,这样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

  但是已经解释不出来了,对上神明冷漠森然的目光,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喉咙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般干涩酸胀。

  冷淡至极的目光就像是在告诉他,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是应该受到谴责并且被制裁的。

  不该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恶罗王对木木野是不设防的,他信任神明,知道自己就算是做错了事,也应该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来赎罪。

  因此当剑刺破他的胸膛,血腥黏稠的鲜红液体如柱似的喷溅而出,刺目得能将那双动人的黑色眼珠给完全染红。

  那双金黄似冷血动物的竖瞳里满是不可置信,熟悉可怜的柔顺情绪在一点一点地破碎,那应该对世界重新看待的希望彻底湮灭后的绝望。

  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能认真地听完我的解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在即将被救赎的时候遭受惨烈的背叛式重创,他凭什么后来还要温柔对待这个世界啊。

  恶罗王的身体最后被投入黄泉,灵魂则是放逐于雪山的巨石之间。

  那里真的好冷,满眼都是黑暗。

  第一年,恶罗王几乎是麻木地想着:木木野,你最好快点放老子出来,一年的反省时间已经足够了。

  第五年,他飘在石头上卖惨式地念叨:笨蛋啊,这里面好黑好冷,要是再不让他出去,神明就要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寡夫神明了。

  ……

  几十年之后,他的神志几乎都不太清明了,没有人会跟他说话,也缺少打发时间的娱乐挥动。

  他再也不抱任何木木野会过来救自己出去的想法,大妖的心里逐渐滋生出恨意。

  几百年之后,他内心完全被仇恨填满,并且发誓出去之后一定要拿到自己的身体,让青年神明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几乎数不清多少日夜的痛苦领悟,真实的、深刻入骨的窒息疼痛比所有的威胁给恶罗王的教训都要难忘。也只有靠着这浓烈的恨意,他才能从几乎感受不到的时光流逝里面撑下来。

  …………

  “是了,就是这样,所以我才一定要找到祂,向祂复仇才行。”

  故事转眼来到现代,毛利雾仁淡淡地向他刚制作出来的两只式神解释自己的行为。

  找到几百年前的那位神明已经成了某种信念,所以他几乎是不可能放弃的。

  雾仁说这些事的时候表情冷淡,猩红的血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故事。

  两只式神一个名为菊一,一个名为纹次郎,他们都戴着和木木野式神类似的狐狸面具——两只都是一模一样的金黄眼瞳。

  黑色公主切,面具是咧开嘴笑的式神似懂非懂地点头,另外一只绿色卷翘头发、面具是微笑唇的式神拍拍掌。

  “那位神明消失了,您不应该感到高兴吗?说明祂最后也付出了应该有的代价,之后过得也不是多如意,这都是报……”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劲风闪过,绿色卷翘头发的式神菊一锁骨上的衣服突然多了一道划痕,皮肤上边也出现了一条血痕,几道血流从里面渗出来。

  毛利雾仁,现体内为恶罗王灵魂的人类面色阴沉,血红色的眼珠里满是森冷的光。

  几乎是一个眼神就让式神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乖乖地闭上了嘴。

  不过,孤独了几百年的恶罗王对这两个式神应该算是比较容忍的,对他们总是叽叽喳喳的行为不会发什么脾气。

  这次出手还是历月来的第一次。

  毛利雾仁面孔苍白病态,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在意,实际上已经把自己关在阴暗的屋子里好几个月了,期间的饭菜都是由母亲毛利亚子送到门口的。

  他一般是不会动那些饭菜和点心的,但两个式神似乎很喜欢,每次都对母亲温柔端过来的饭菜格外期待。

  在日夜不歇中,终于让雾仁找到了一个好办法——

  水神的神使夜之森瑞希有个宝物,名为时回香炉,用法极妙,可以使灵魂或实体穿越到过去。

  甚至是……改变过去都没问题。

  视线几乎是黏在古典书籍的这一页,恶罗王自打重获新生以来,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欲望——想要找到那只炉子。

  改变不了自己被杀的情况,起码也要改变那家伙死亡的事实吧。

  神明怎么消散的具体他不知情,但一定很轻松吧,怎么抵得过他这几百年来的折磨和痛苦呢。

  一点代价都不付出、甚至不用一直忍受愧疚的煎熬。

  那种好事,凭什么让那种没有心的家伙遇上啊……毛利雾仁苍白的手指都快要把手里的钢笔给捏得变形。

  现在唯一的问题,应该就是怎么拿到瑞希的炉子了。

  毛利雾仁给时回香炉这几个字画上鲜红的圈,并且将模样深深印在脑海中。

  …………

  今天的天气好阴沉啊,桃园奈奈生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天上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站在透明的玻璃窗边,忧心忡忡地盯着已经水汽弥漫的学校。

  雨渐渐大了。

  好像没带伞……

  不过没关系,巴卫应该会给她带的吧?

  “奈奈生!能拜托你帮我送一下资料吗?”女孩冒冒失失地跑过来,“放学后我还要去接在国小上学的弟弟,实在是太紧迫了。”

  桃园奈奈生立刻扬起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一点小事,包在我身上吧!”

  “阿里嘎多,真是帮大忙了!”女孩双手合十,朝她鞠了一个躬。

  桃园奈奈生摆手,浑身不在意的超然态度,没注意到手腕上突然出现的红印在阵阵发烫。

  传说中被蛇仙标记过的猎物,会在雨天被对方接回去,成为蛇新娘。

  走廊上,一堆资料散落在地面,刚刚活力四射的少女却不见了身影。

  毛利雾仁任由白蛇瑞希把那个少女带走,并且果断收回了想要动手的符纸。那个女人,身上有巴卫的气息。

  和几百年前那个人类女子简直一模一样,是转世吗?

  与他无关。

  直到恶罗王看见巴卫的身影,他觉得自己还是很难维持住淡然的情绪。

  他们兄弟两个,也有几百年的时光未见了吧。

  真是可笑啊,竟然真的应召了那只死黑毛团子的预言。

  一个被封印在雪山中孤独寂寞了几百年,一个落得永生永世都得守护在人类少女身边。

  确认过巴卫的眼神后,恶罗王觉得自己不用在里面继续动手脚了。

  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他很了解巴卫的性格。狐狸睚眦必报又护短,那家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绝对会会打起来的。

  毛利雾仁穿了一身的黑,猩红眼瞳漾过满意的笑,压根不在乎旁人看到他之后就匆匆逃走的恐惧神情。

  那他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客气地坐收渔翁之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