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最西边的海岛,名为普瓦依的人类聚居地。

  一个胡子拉碴、脸色阴沉、身高瘦长的中年男人向当地渔民借到一艘快艇,向着北太平洋深处开去——他是余温教会的原首领,抛弃身份之后,所有人都叫他船长。船上还坐着个上了年纪的向导,头戴一顶中世纪时期的头盔,自称来自天眼会,代号是‘渔夫’。

  快艇渐渐远离海岸。船长问道:“这样真能行得通?”

  “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渔夫回答,“希比达的铃铛白日消失,就算是康斯坦丁干的,一般人也别想从他手中把道具拿回来。‘海’现在是放过你了,不知道究竟找上哪个替死鬼。等它发现杀错了人,早晚还会跟上你。你应该没有忘记那种如影随形、永远不可摆脱的恐惧感吧?”

  船长灰暗的脸上闪过一丝畏惧。

  前些日子,他几乎每时每刻都感觉有水流环绕在鼻腔和耳畔,柔软的清澈的无形的海水,带来天崩地裂的压迫感。他难以呼吸,双眼不能视物,两只脚如同行走于沼泽、举步维艰,手指如铅块,抬起都变得困难。旁人问他怎么了,他说不出话来,声音像是从海底传出来的,带着咕噜咕噜模糊不清的气泡音。

  海纠缠着它的猎物。

  船长做梦时,梦里都是海的悲啼。

  作为一个以海起家的人,他竟然生出一辈子都不再靠近大海的想法。如果不是天眼会的人突然找上门来,声称他们有办法一劳永逸地帮他摆脱‘海’的威胁,船长绝不会愿意离开海岸前往太平洋深处。

  这就是陆地生物。

  没有翅膀,因此会恐惧高空。

  无法接受窒息和黑暗,于是不敢靠近深海。

  就连整个族群的心象世界表征都是灰沉沉的、一望无际的海水。

  今日,船长要在渔夫的帮助下前往大洋下方的神秘国度,亚特兰蒂斯。

  古老的传说中,陆地本来绵延不绝,然而一场大洪水使得海洋和陆地发生转换,原本是岛屿的亚特兰蒂斯沉入海底,从此变成‘航船无法抵达之地’。

  生活在亚特兰蒂斯的住民是远古人类和魔法师的后代。他们继承了魔法天赋,又随环境变化进化出水下生存的能力。他们的肉体能够承受海底的高压,双眼可以适应黑暗,耐久和速度也远超普通人类。

  过了一段时间,陆地的边缘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渔夫开口:“我们该换潜水服了,你放心,天眼会安排好了,等下潜到一定深度就会有人来接应。”

  船长仍有疑虑:“这样真能行得通?我的意思是,那毕竟是心象世界的‘海’。亚特兰蒂斯人的确可能擅长应对现实中的水生生物……”

  “你以为亚特兰蒂斯人没见过心象世界中的‘海’吗?”渔夫边换衣服边随口说道,“想想看,对我们来说,海代表着威胁和永不消失的黑暗。但是对亚特兰蒂斯人而言,海是家园,是乐土,是远离陆地纷扰的世外桃源。实话告诉你,我听说过一个传言——‘海钓’这项技能,最开始其实就是无法回到深海的亚特兰蒂斯人发明出来的。”

  船长听得一愣:“不是方舟药业法师的特技?”

  渔夫说:“方舟药业的法师教给你这项能力绝对没安好心,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察觉到。”

  船长带着愤恨的神情默默点头。

  渔夫实际并不在乎他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以下都是我猜的,不过你想啊,人类怎么会想到要去钓‘海’呢?我们的心象世界是那副样子,就算要钓,钓的也是陆地。只有常年生活在水下、又见不到水的人,才会想到去钓海。得是经历了一定程度上的绝望的亚特兰蒂斯人,靠近水源也无用,靠近黑暗也无用,心心念念的只有流淌在血脉中的

  那片大海,于是睁眼时想,做梦时想,看着咱们脚下的柏油路面时也想——想得多了,海就来了。”

  船长恍然:“原来是这样。”

  “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去找亚特兰蒂斯的法师,不比你缠着康斯坦丁有用?”渔夫总结说,“位置差不多了,下水吧,我跟着你。”

  船长依旧心怀警惕:“你先走。”

  “也行。”渔夫无所谓地跳进水里。

  船长见他这么干脆,便不再怀疑,带上头盔整理好氧气瓶,从船舷边滑下深不见底的海平面。

  众所周知,想要在水中往下游动,必须施展反方向的力。所以海里游泳下潜的人一般都是头朝下,脚向上,船长也是如此。

  渔夫却不,他像个初学游泳的人,以一个愚蠢的姿势在水里扑腾着,不肯将头调过来,因此半天才下降了一点点。船长游在他上方一点的位置,两人头顶相对。渔夫叼着呼吸调节器,余光注意着深度计,正眼抬头盯着上方的船长,脚蹼在水中轻轻晃动。

  船长感到周围越来越暗,他跟随渔夫引导往下,被对方看得后背发毛,只觉得潜水镜和水波将那两只眼睛扭曲得瞪大外凸、仿佛死鱼一样。要不是水里难以说话,他绝对要问问渔夫是不是他妈的根本不会游泳。

  深度计上的数字一点点增加。

  船长按捺不住打了两个简单的旗语,问:“还有多久?”

  渔夫见此,停下来,也回以旗语。

  他动作不太熟练,磕磕绊绊的,船长疑心他根本没看懂自己的问题,因为他打出来的字母拼完之后根本答非所问:

  “你现在……好像一个倒立着的人啊。”

  渔夫的旗语说。

  船长晃了晃腿。

  水中不这样走,还能怎么前进?

  他不耐烦地说:“你什么意思?”

  渔夫不再回应了。他闭上眼,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正在这时,船长耳边响起熟悉的、呜咽似的海浪声。

  ……

  又过了很久,渔夫才敢睁开眼睛。周围还是一样只有朦胧微弱的日光,区别是原本浮在他头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起消失不见了。

  渔夫感受了下周围,却没有放松下来,而是变得更加紧张。他好似青蛙般地用力蹬了下腿,往水面方向冲刺的同时脑子里转悠着一个问题:

  为什么没用?

  ——为什么没用?!

  **

  今天以前没人能想到猫可以和三个超级英雄以及成群结队的特工打成平手。

  就像猫哥还是个刚离开母亲的小噬元兽时,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绝育。

  宇宙是如此的变幻莫测,人们除了知晓它终有一天会走向灭亡外,什么都无法预料。

  半个小时后,房间里的X教授猛地睁开眼睛。他小幅度地吸了几口气,转头看向躺在床上同一时间惊醒的赫尔克里,问道:“你怎么样?”

  赫尔克里精神状况不错。X教授说得不错,感觉和睡了一觉差不多。他恢复清醒后马上抬起右手活动了一下,接着难以相信地说:“有好转……?”

  比起一开始拿石头砸都毫无知觉,眼下赫尔克里把手放在床单上时,尽管还是无法确定摸到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起码能知道是触碰到了物体——和料想中最糟的情况相比,这足够值得庆祝了!

  X教授的表情却并不明朗,甚至可以说有些难过:

  “我帮助你削弱了几个不重要的记忆片段的影响。然而最直接的那些,有人对它们上了锁。我不能暴力破解,会对你有损伤……说实话,我不觉得你恢复些许知觉算是好事——彻底的感知失调不会引发疼痛,和触感一并到来的很可能是你的中枢神经系统损

  伤导致的感知异常,也就是刺痛、灼烧感等等。”

  “我会继续研究解决这个问题的思路,反正我有许多时间,平日给孩子们上课也不算忙。你可以选择,赫尔克里,究竟是维持原样,还是像现在这样有进展、但也有新的缺陷。”

  赫尔克里斟酌了一下,到底无法抵御右手能感受到物体的诱惑。

  他说:“我决定先这样适应一段时间,再次感谢您的帮助。”

  X教授摇头。

  他真的非常能理解赫尔克里。

  要是当年能有恢复双腿的希望,他也会不惜代价。

  “你现在右手感觉如何?”

  “不疼。”赫尔克里张合着五指,露出奇怪的神色,“不过有些冷……就像浸在水里一样。”

  他有点拿不准是不是所谓的感知异常。

  门外传来叮咣作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怎么还没打完?”

  X教授皱起眉,却面露笑容。

  他抬手按住太阳穴。

  空气中传来‘嗡’的一声响,肉眼不可见的力量涟漪扩散开来。

  “跟我来。”

  他说着,控制轮椅来到房门旁边。

  赫尔克里快步走过去帮他拉开门,发现外面所有人——包括三位超级英雄,尼克·弗瑞和他的手下,以及正在大杀特杀的噬元兽——全都静止在原地。

  “心灵操纵。”X教授说,“有这种力量的变种人不止我一个。起码我就遇见过几个,有的是敌人,有的加入了X战警。”

  他眨了下眼,又是一阵强烈的能量波动。

  人们再次运动起来。超英们攻势未停,噬元兽却空中转体一周半,完美落地后快步跑到赫尔克里身前,背对着他的同时冲附近每个人发出咆哮。

  蝙蝠侠最先反应过来,而且看上去对X教授的行为意见很大,只是目前不方便提出质疑所以努力把话憋回去了。

  康斯坦丁本着抽烟第一、打架第二的精神,脚步慢悠悠地停住,不想靠近X教授,只说道:“噬元兽竟然会保护人类?”

  这时候的小外星怪物看着还挺可爱的。

  他伸出手想挠一挠猫下巴,结果噬元兽一张嘴,锋利的牙齿间藏着的不是口腔和舌头,而是异形抱脸虫。

  “……”

  麻了麻了。

  看一次麻一次。

  弗瑞把康斯坦丁的手打掉,经验丰富、镇定自若地说:“小心点,别去逗别人家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