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再次来到那个阴沉沉的阿兹卡班里。在德拉科抵达后,纳威与罗恩也紧随而至,他们同样得到了消息。

  “他是谁?”罗恩咬牙切齿地问道,“丹尼斯说你们抓到了人,但他死活不肯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你们不该来这儿!”赫敏说道。

  纳威看了她一眼,“别告诉我,你们打算隐瞒他的身份,他杀了哈利,每一个人都有权知道他是谁。”

  德拉科的双手握成了拳头,他在颤栗着,在克制着去摸魔杖的冲动,他必须提醒自己不能让哈利失望,他要抚养斯科皮和詹姆长大。

  “脱掉那件愚蠢的兜帽,你们的黑魔王不可能再起死回生了。”他冷冰冰地开口。

  监狱中的格雷戈里·高尔发出一声冷笑,不等德拉科辨认出声音,他就残酷地露出了脸孔。哈利看见金发的男人紧缩着瞳孔,踉跄着倒退了两步,罗恩在短暂的错愕后,露出了气愤又仇恨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他的拳头落在铁门上,力道之重让哈利怀疑他的骨头可能断裂了,“你想给神秘人报仇?所以拉拢国外的黑巫师刺杀哈利?”

  “刺杀波特?”高尔站起身来,与学生时代的肥胖不同,现在的他更显壮硕,“不——我从来不恨他,我也没有效忠过黑魔王。”

  “那是为什么?”罗恩吼道。

  高尔冷漠地看向面色苍白的金发男人,“我仇恨的是马尔福。我们家族一直为马尔福家族效力,我的父亲跟着卢修斯·马尔福加入了食死徒,我从小就被教育要讨好德拉科·马尔福,因为他们家族在斯莱特林有悠久的历史,在纯血家族里地位高贵。”

  罗恩和纳威同时看向了德拉科,他的胸膛正因过度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

  “文森特和我一样,看看他最终得到了什么。”高尔继续说道,“卢修斯·马尔福为黑魔王做了多少事?却只在阿兹卡班拘留了一个月,我的父亲被判了终生监禁,德拉科,终生监禁!”他的眼瞳瞪视着他,鼻孔因愤怒而翕动着,“还有你,你把食死徒放进了学校,威森加摩却认为你无罪?他们真应该看看你向我们炫耀那个标记时的样子。我们为马尔福尽心尽力,马尔福家族却根本没想过要庇护我们,我真敬佩西奥多,你爸爸把老诺特丢在神秘事务司的事,他大概已经忘记了吧。”

  “所以——”德拉科感到嗓子一阵刺痛,“你杀了……杀了他就是为了报复马尔福家?”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喊出哈利的名字。

  高尔露出一个冷笑,“不,我根本不想杀他,如果没有他,我就和克拉布一样被活活烧死了,但他发现了我要杀你,他是替你挡了那道死咒,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一点。”

  德拉科微微摇着头,当时的场面很混乱,他不能相信这个。

  “让《预言家日报》公开我的名字,反正我一辈子都得待在这里了。”他洋洋得意地说着,“打败了黑魔王的救世之星为了保护一个食死徒而死,看看人们会有什么反应。”他眯起双眼,“德拉科,你以为得到了波特就能为马尔福家洗去污名?不,马尔福什么都不配得到,你只是哈利·波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就因为和你结了婚,历史会怎么评判这个打败了黑魔王的巫师?”

  德拉科闭上了眼睛,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悠长而小心翼翼,“我需要他被判终生监禁。”他说道,尽管威森加摩不可能考虑任何其他的惩罚,但德拉科必须听到金斯莱·沙克尔亲口保证这件事。

  “他不会有从这里走出去的一天。”

  灰色的眼瞳睁开,德拉科静默地盯着那张阴暗而扭曲的脸孔看了几秒,而后转过身,想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头,可侵袭而来的眩晕让他的步伐摇摇晃晃,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赫敏扶了他一把,“马尔福,你还好吗?”

  “别碰我,你这个肮脏的泥巴种!”德拉科猛地挥开她的手。

  “你发什么疯?”罗恩挡到赫敏的跟前,毫不留情地揪住了他的衣领,“向她道歉!”

  德拉科讽刺地一笑,“你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如果没有哈利,我根本就不可能让泥巴种和纯血叛徒踏入我们的庄园!滚开点,韦斯莱!”

  砰地一声,罗恩红肿的手落到了那张苍白的脸颊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的德拉科跌坐到地上,但他毫不在意地抹掉了嘴角的血迹,站了起来。

  “高尔至少说对了一件事。”罗恩扯着嗓子,冲远去的背影喊道,“如果不是你,哈利会长命百岁!”

  “罗纳德!”赫敏尖叫着制止他说出更糟糕的话来。

  下一个记忆回到了他们的波特庄园。偌大的客厅里漆黑一片,哈利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但他知道德拉科就坐在那儿,靠着沙发,待在冰凉的地面,一道鲜红的火焰在静谧中燃烧着,灼痛的皮肤仿佛发出了折磨的滋滋声。

  哈利从来不知道原来身在别人的记忆里,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撕裂般地疼痛。壁炉发出一窜绿色的火焰,安多米达飞路到了波特庄园。

  “德拉科,我把斯科皮……我的梅林啊,你在做什么!”慈祥的女巫失态地发出一声惊叫,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转过身去挡住了紧跟着而来的孩子们,“爱德华,带斯科皮和詹姆去马尔福庄园。”

  “什么?”泰迪·卢平愣了愣,一脸茫然。

  “带他们去找纳西莎,别让他们看见……快走!”安多米达催促着。

  詹姆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多米达……”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空气中闻到了什么东西腐蚀的焦味。

  泰迪抓过飞路粉,照看着斯科皮和詹姆相继离开,他不确定地回头看了一眼,又在安多米达的瞪视下钻进了壁炉里。

  “萨拉查在上,你都没有感觉吗?”安多米达快步地跑了过去,迅速浇灭了那被控制在小臂上的魔法火焰,“德拉科!”她晃了晃他的肩膀,原本苍白的皮肤露出了鲜红的嫩肉,有的地方变成了可怖的紫黑,但是那道原本就存在的疤痕——安多米达用了好几个治愈咒和医疗魔法,清洁、消毒以后属于黑魔标记的淡淡的印记依然完整地保存在那里,没有被伤到一分一毫。

  安多米达明白了过来,尽管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德拉科的意图足够明显。

  “你知道的,这个疤痕是受到诅咒的,它永远不可能消失。”

  啪地一声,纳西莎从壁炉中走出,“多米达,詹姆告诉我们……”金发女巫的眼瞳猛地一缩,“梅林,德拉科!发生了什么?”

  她焦急地蹲到他的身边,然而德拉科像是没有听见她们的声音一样,没有任何的反应。那双浅色的眼瞳空洞而没有神采,仿佛他的灵魂已经被摄魂怪吞噬。

  而后,壁炉再次有了动静,卢修斯·马尔福走了进来。德拉科听见他的声音,终于抬起了头,“滚出去。”他用干哑的声音说道。

  “德拉科?”纳西莎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或者没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金发的男人用另一只手撑起自己,发红的眼睛仇视地注视着自己的父母,瞪视着自己的父亲,“滚出去。”他带着强烈的恨意冲他吼道,“滚出我和哈利的家,滚出去!”

  马尔福夫妇一脸错愕,面面相觑。安多米达试图搀扶住德拉科摇摇欲坠的身体,却被他冷漠地挥开。德拉科摇摇晃晃地往他们的卧室走去,他不想看见其他任何人,他不能接受这个。

  为什么?为什么马尔福家的罪责要哈利去承受?如果他从没有和自己结婚……

  德拉科记得,当他们又一次给沃尔布加的画像丢昏迷咒的时候,哈利曾告诉过他,西里斯总说自己的母亲没有心,而靠怨恨活着。他以为他也可以这样,去恨那个丢了死咒的人,他可以靠这个坚持下去,将斯科皮和詹姆抚养成优秀的巫师。

  但可笑的是,他发现自己恨不了格雷戈里·高尔。他说得没错,马尔福们为了自身的利益总是可以轻易地抛弃同盟,他是这样,他的父亲是这样,他的祖父、祖先也都是这样。他们世代围绕在当权者的身边,却从不使自己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因为只有王座背后的人可以在掌握权力的同时又不必为失败承担责任,这就是马尔福们冷漠的精明。

  然而所有的投机取巧总有反噬的一天,这个惩罚应该降临到他的身上,而不是……

  “德拉科!”纳西莎发出一声尖叫。

  不堪负荷的身体终于像坍塌的瓦砾一样,分崩离析,破碎成一地的残骸。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卢修斯。”纳西莎疲倦地坐到沙发上,一手搁在扶手上掩着面,“他崩溃了,你看不出来吗?他不可能继续照顾斯科皮和詹姆……”

  “这不是我的意思,也许他们可以……”

  “他们不是哈利,没有人能让德拉科清醒过来,只有哈利。”纳西莎红着眼圈,她不知道要怎样让自己的丈夫理解,“那个时候你被关在阿兹卡班等候威森加摩的审判,你不知道德拉科在我们的庄园里是怎样的一副模样,他无法入睡,无法在餐桌上吃东西,每次和他搭话,他都会被吓到。我只有把他送到安多米达家才好一些……我以为,”她叹息着摇了摇头,“是哈利让他重新笑了起来,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卢修斯看着沉睡在金红色大床上的苍白面孔,眉头深皱,“那就让他忘记这一切,我们可以用遗忘咒,或者伪造他的记忆。”

  “你真的认为这样有用吗?”纳西莎怒道,“他的大脑封闭术和摄神取念甚至超过了西弗勒斯,没有人能伪造他的记忆,更何况……你认为几个咒语就能让他把哈利忘记吗?我们都知道遗忘咒不是真正地删去记忆,他总有一天会回想起来,我们不可能反复对他使用一忘皆空,那会损坏他的记忆力。”

  卢修斯背过身去,“我要让他们家族付出代价。”

  “够了,”纳西莎厌烦地开口,“如果你当时愿意帮老高尔一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在那种情况下,我也自身难保。”卢修斯辩解道,“如果不是沙克尔不愿走克劳奇的旧路,整个魔法部都希望跳过审判的程序,把每一个有黑魔标记的人都终生关进阿兹卡班。”

  纳西莎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理智上是这样没错,她当然不希望卢修斯为了拉一把其他家族的人而把自己关进阿兹卡班,可是——她看着那缠绕了绷带的小臂,疲倦地合上了眼。

  纳西莎想起了1998年的圣诞节,她将德拉科接回马尔福庄园。在那之前,她换掉了屋里的大部分家具与装饰,自然——那张被黑魔王的宠物蛇爬行过的餐桌首当其冲地被金发女巫丢弃。她小心翼翼而胆战心惊地观察着德拉科的反应,当男孩终于不再厌恶地扶着桌子呕吐,而是开始享用她精心准备的圣诞晚餐时,纳西莎才终于松出一口气。

  她看到德拉科的脸上有了久违的喜悦与放松,他们坐在壁炉前聊天,德拉科的脸庞在火焰的映照下变得一片通红,他甚至露出了纳西莎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羞涩模样——他说他在和他喜欢的人见面,紧接着又露出苦恼的表情,告诉纳西莎对方可能不这么认为,但他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纳西莎记得自己鼓励了他,让他大胆地去追求。她和卢修斯从来没有给他联姻的打算,德拉科可以选择任何一个他喜欢的人缔结婚咒。那时候,纳西莎完全没有想到那会是哈利·波特,但如果她知道,她会在登门感谢他救下德拉科的时候,表现得更热情一些。

  纳西莎伸手拨弄着德拉科的发丝,灰色的眼眸缓缓睁开,却只是对着上方金红色的帷帐发呆,无论是失神的瞳孔还是苍白的脸庞,都让女巫感到深深的无力,她的儿子已经只剩下驱壳了。

  “我记得你有一个时间转换器。”纳西莎说道。

  卢修斯愣了愣,才明白她的打算,“西茜,时间回溯只有五个小时。”

  “那只是魔法部的规定,除非你有更好的提议。”女巫高傲地说道。

  “这不是一个提议,”卢修斯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长时间的时间回溯会给他的身体造成无法修复的伤害,他在过去逗留一天,回来以后就会增长一个世纪的年龄。”

  “除非他不回来。”纳西莎冷静地说道。

  卢修斯后退了几步,他从未如此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妻子是一个布莱克,“‘现在’的时间点只有一个,纳西莎,时间转换器会暂停未来,把过去变成‘现在’,如果他不回来……”

  “我们就会消失,但他可以获得真正重新来过的机会,他可以拥有一个没有黑魔标记的人生。”

  “你不确定,西茜。”卢修斯希望唤回她的理智,“过去的我们……”

  “过去的我们没有为他抗争,”纳西莎的嘴唇在颤抖,“哈利的父母为了保护他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卢修斯!我们为德拉科做过什么?”

  “你努力过了。”卢修斯按上她的肩膀,“对德拉科而言,你是最好的母亲。只是黑魔王太强大了……”

  纳西莎闭上了眼睛,落下的眼泪划过了她依旧美丽的脸庞,她已经懒得去反驳她的丈夫——另一个母亲面对的也是黑魔王,顶峰时期的黑魔王。她总是告诉自己,因为那个女巫是一个热血冲动的格兰芬多,不懂得审时度势,而她是一个理智的斯莱特林,她懂得权衡利弊,她能为德拉科做出更好的选择。

  可现在,纳西莎认为自己该承认了,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如一个麻瓜出身的巫师。

  “我需要你把时间转换器拿过来,卢修斯。”纳西莎坚定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交出来,我会请西奥多再制作一个。”

  卢修斯叹了一口气,走出了房间。纳西莎站起身,在德拉科的额间留下一个吻,“会好起来的。”她轻柔地说着,像男孩小时候一样,拨弄着他的金发。

  哈利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看下去,他以为圣诞节的那一夜他已经知晓了他的全部。然而那些话语所带给他的痛苦与这份记忆相比,就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哈利,够了。”德拉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他撤销了摄神取念,眼前的金发男人平静地坐在那儿,注视着他。哈利觉得自己可以在这目光中窒息,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结果,还是德拉科先打破了沉默。

  “后来,他们把时间转换器交给我,我带着你的灵魂回到了1980年。”他说道。

  “我……你说过我的思念体回去过,那是什么时候?”

  “葬礼之前。”德拉科笑了一下,“你待了很久,但只有我能看见你,你不想吓到斯科皮和詹姆。你说你会在葬礼之后消失,所以——”他叹出一口气,“我只是想保存你的一部分,留个念想。”

  “但你没有告诉你的父母。”哈利说道,“我是指现在的纳西莎和卢修斯。”

  “那是我妈妈的期望。她还写了一封信给过去的自己呢。”德拉科弯了弯眼睛,哈利能看出来,他很爱纳西莎——未来的那个纳西莎。“她希望‘现在’的他们可以保护好‘现在’的我,但我不在乎……很矛盾,对不对?我想毁掉那个黑魔标记,责怪它是一切的根源,可老实说,食死徒这个标签,只是马尔福家的犯罪历史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我只希望你能快乐地长大,得到你应该得到的一切。”

  “我很幸福。”哈利轻轻地说道,他跪坐到德拉科的腿边,“我很幸福,谢谢你,德拉科。我有一个充满爱的童年,一个温馨的家。”他笑了一下,去牵他的左手,吻过他的手背,“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你也是我应该得到的一切。”

  “很贪心,哈利,我可是一个高贵的马尔福。”德拉科捏了捏他的脸颊,在黑发男孩触碰到他的衣袖时,及时地按住了他的手,“你上次看过了。”

  “你用了混淆咒。”哈利肯定道,“你知道伏地魔复活以后,我一定会看你的标记,对不对?”

  “我有时候痛恨你这么了解我。”德拉科没能坚持多久,便放松了力道,“这并不好看。”

  哈利撩开了他的衣袖,黑魔标记留下的疤痕依然完整无缺地印在皮肤上,周围被烧伤的痕迹所包围……他近乎虔诚地弯下腰去亲吻他,顺着那上面的每一道脉络,每一条起伏。他感觉到德拉科颤栗着,但没有躲开。

  “我要再说一遍,”黑发的男孩站起身,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坚毅的光亮,“你是我人生中的恩赐,德拉科。没有人见鬼地要去当什么英雄,我不想要好的名声,或是让别人给我写一段完美无瑕的传奇。”他笑了起来,声音轻柔而温和,“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