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领着两个孩子, 打算过来为自家兄弟收尸的薛天儒,在感受到那有如实质的仇恨目光时,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他甚至不敢看向那边的人, 拉着两个孩子, 低声说了一句,便要快步离开这里。

  自从薛家所做的那些恶事,被新任知县整个抖露出来后,薛天儒就明显的感觉到周围人的变化。

  原本他虽然被排挤到薛家的边缘,但外面的人对他的态度, 大多也都是恭敬和善的, 毕竟再怎么受到排挤,他也是薛家的嫡系子弟。

  可现在,他甚至都不怎么敢出门, 而且就算是躲在家里, 也时常有着无知的百姓过来谩骂和打砸。

  其中, 犹以那些受害人的家属最为厉害, 薛天儒甚至觉得,若不是有着新任县令派过来的官兵看着,那这些人甚至能将他们活活生吃了。

  而现在,事情发生了突然的变故,收尸没收成, 县令也带着人离开了, 这里也不像是家门口,还有着士兵看着。

  那薛天儒真的是难以想象,这些受害者的家属, 这些当着官兵们的面, 就敢砸大门的人, 现在没了约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站住!”

  眼见着薛天刚低着头,拉着旁边那两个半大小子就要离开,领头的程大牛顿时怒声喝道,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善意味。

  而原本还只是用憎恨的眼神盯着薛天儒的那些人,这会一见有人带头,顿时控制不住内心的激愤,直接将那一大两小给围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

  警惕的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薛天儒咽了口吐沫,他看着面前这些面带煞气的男子,勉强镇定的说道。

  但那眼神却是四处寻摸着,希望能找到一丝漏洞,有着可以让自己逃出生天的东西。

  可这四周都被人给围住了,根本就找不出半点破绽,薛天儒一时间不禁有些绝望。

  “干什么,说,你们薛家又在搞着什么把戏,说好的今日斩首,怎么会突然间就撞墙死了,你们是不是打着什么鬼主意!”

  望着像是个小鸡仔似得,在自己等人的包围下,瑟瑟发抖的薛天儒和那两个孩子。

  不管是程大牛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都并没有一丝痛快的感觉,他们盯着那薛天儒,脸色极为难看的质问道。

  这些人之中,有着本县的被薛天刚害死女子的家眷,也有着外地的,被拐卖孩童的家长,从普通百姓到地主商人都有。

  他们都是在陈世美调查那些儿童女子身世时,被通知到过来与自己的儿女相认的。

  本来在认回了亲人之后,是早就该回家一家人团聚的,但为了看那薛天刚的报应,他们特意留了下来。

  现在刑场上突然发生了变故,县令大人匆匆离去,那普通百姓或许还想不到什么。

  作为头脑灵活的商人,怎么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

  而原本一想到,自己女儿给祸害成了那副样子,那丧尽天良的竟然一死就可以了结,他们心中便不痛快。

  现在对方更是似乎连死都不用,想办法逃出生天了,他们就更是满心的悲愤无处诉,这会又怎么可能给薛天儒什么好脸色。

  “你们先冷静一下,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县令大人已经去看了,应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你们稍安勿躁,千万不要冲动,我们薛家的下场你们也都看到了,县令大人最是秉公执法!”

  “若是你们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到时候你们的人生也就都毁了!”

  紧紧的攥着两个小侄子的手,这个时候的薛天儒,真是恨死自己那个兄弟了。

  不过再恨,他也只能是强扯着嘴角,努力的试图说服着,想让这些人冷静下来。

  “什么下场?你们薛家人现在都还好生生的活着呢,还住在那大宅子里头,可我女儿啊,我女儿已经死了,被你们□□致死!”

  “她这辈子跟着我都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了,没想到,竟然连死都死得那么凄惨,不但被你们折磨致死,甚至就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薛天刚不说这话还好,他这话一出口,程大牛的眼睛瞬间红了,他瞪着眼前这三人,那表情仿佛是要吃人一般。

  “老哥,正所谓法不责众,我们这么多人,便是犯了法,那又能如何,顶多也不过就是关个几年而已!”

  “而这些人,这些薛家人,他们都是踩着我们孩子的血肉才得来这么多年的富贵荣华,现在那薛天刚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可能就那么逃走了也说不定,若是我们不做些什么,很可能最后,他们仍旧是一家和乐,只有我们承受着丧女之痛,你们甘心吗?”

  看着程大牛那悲愤的样子,还有身边之人的激动情绪,那人群中一位穿着富贵的商人,顿时站出来大声的说道。

  而这话一出口,顿时引来了无数人的回应,甘心,怎么会有人甘心呢。

  在看到自家女儿孩子的惨状之时,他们就恨不得将薛家所有人都千刀万剐,只不过是碍于朝廷法度,所以勉强压抑了下来。

  但这会,本来薛天刚的消失,就刺激到了他们敏感的神经,这会又有人站出来,将这情绪整个给挑了出来。

  顿时,几乎所有人那望向薛天儒,还有那两个孩子的眼神都不动了。

  那里面藏着极度的仇恨与凶恶,作为人性善的一面已经近乎完全消失了。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看着被那富商挑起仇恨情绪,一步步逼近过来,带着吃人眼神的受害者家属,薛天儒整个人彻底的陷入了恐慌之中。

  他想要后退,可前后左右都是人,又哪里有着什么后退的机会。

  只能是目光中带着绝望,紧紧的抱住了两个侄儿,试图将他们护在自己身下。

  虽然与薛天刚有着很深的矛盾,但同是一家人,眼看着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的情况下,那他自然是想保护住两个孩子。

  可是这些受害者,都是亲眼见过自己女儿孩子的惨状的,那累累的伤痕,那麻木的眼神,一点点的浮现在脑海。

  这会面对着薛家的仇人,又怎么可能会手下留情,他们手中虽然没有着任何工具,但最原始的拳打脚踢,却最是能发泄他们的悲愤和痛苦。

  而这么多人,薛天儒纵然是想护着自己的两个侄儿,又怎么可能呢。

  他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不过才十多岁的孩子,被人从他的怀里拖了出来。

  那雨点般的拳头,那些脏污的鞋子,踩在自家侄儿的身上脸上,听着耳畔那孩童凄厉的惨叫之声。

  绝望的倒在地上,薛天儒祈求的目光,看向那围观的百姓,可他们都是冷眼旁观着,没有一个人上前。

  甚至很多人还都是一副看热闹,看好戏的模样,似乎是觉得他们薛家人活该。

  即便是偶有些觉得不忍的,踌躇了一下后,也都离开了,不敢上前阻止。

  而面对着这些围观百姓的冷眼,感受着身上那一阵阵的剧痛,薛天刚惨笑了一声,不由得便想起了那些女子的模样。

  对于家族所做的事情,游离于核心之外的他,一向都是不知道的。

  而在薛家事发之后,他曾找机会,偷偷的去看了一眼,那会他还觉得有些同情。

  可现在,不过转眼之中,自己就与他们一个模样,甚至更加凄惨。

  那些女子还会有人同情怜悯,而他们呢,或许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他们的报应,是他们活该。

  但他有什么错,他从不知道那些事情,他两个侄儿更是完全无辜的,就算是报应,又为何要报应在他们的身上。

  薛天儒心中充满了恨意,他惨笑着看着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看着那一个个或兴奋,或理所当然的神情,慢慢的攥紧了拳头。

  他不恨这些现在打他的人,他们虽然凶狠,但若是他的女儿孩子受到那样的对待,他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他也同样不会在意,什么无辜不无辜的,他只会想让那些人都尝到跟他女儿孩子一样的痛苦。

  他也不恨陈世美,身为县令,发现案子了就往下追查,这是职责所在,是应有之意。

  但他恨这些围观的百姓,这些富春县的百姓,恨到了骨子里。

  他们薛家在这富春县百年多,纵然他们根子不干净,可他们几时对县里的百姓下过手,那些被拐来的女子孩童,又有几人是这县里的。

  富春县发生灾害的时候,他们薛家哪次不是开粥救济,或许没有倾家荡产,是他们为了名声故意往多了去说。

  但难道就因为这样,那些捐出去的东西,那些因为他们而活下来的人,就全都不存在了嘛。

  他们薛家是作恶多端,落到这个下场,也没什么可怨得。

  可这世上,什么人指责他们都行,唯独这些因为他们而得以活命,受了他们无数恩惠的富春县百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