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水了!”胖子惊呼,盘在高处的蛇人发出一声怪异的冷笑,突然松开尾巴跳了下来,哗啦一声砸进水里。

  见它没浮上来,我憋了口气沉到水中,手电光隐隐追到蛇人的尾巴。那东西挤进水底墙上一个小洞,刹那间溜得无影无踪。

  “跑了!它一早就有地方可以逃,见打不过就故意留在这里和我们周旋,想困死我们!”我浮出水面,“要不是有小哥,说不定我们都用不着困死,直接被寄生虫吃了。”

  胖子大骂:“他娘的,这水什么时候涨的,都没个动静!”

  我说:“水底下有蛇人逃跑的洞,应该通到外面,水在底下慢慢涨起来。”

  说着我把手搭到了旁边的墙上,突然感觉有阵非常细微的震动转瞬即逝。我心头一紧脑子里闪过什么,赶忙转头将耳朵贴到墙上。屏气凝神片刻,就听一阵沉闷的轰隆声在耳边隐隐响起。

  “外面下雨了,雷暴雨。”我直起身,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意识到在我们进那个翻墙的时候,我就听到过这个声音。但当时门开得太突然,我下意识觉得可能是门后机关的声音,没想到会是外面在打雷。在我们进到这个阴宅前,外面就已经开始下雨了。大量的水顺着底下的暗洞流进宅子里,趁着我们被棺材和蛇人吸引注意力,悄无声息缓慢拉高水位。

  看如今的增长速度,外面水量暴涨全部朝着里面灌,这里很快就会被填满。胖子已经在水里站不住了,干脆扑腾着浮了起来,对着我大叫:“不行了,我们也赶紧撤!那狗日的从哪里跑的?”

  闷油瓶一个猛扎子钻进水里,很快又浮上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不行,洞口太窄,我可以勉强进去,但不知道里面的水路有多长。”

  闷油瓶进去都要缩骨,我和胖子肯定没戏。我说:“蛇人能在水里待很长时间,看样子这是它的专门进出通道。上面翻墙旁边的洞说不定也是……”

  说到这里我突然顿住,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刷刷抬头看向顶端那个口子。

  此时那里很安静,没有水往下流,要不是我们从那里被冲下来,很难发现有个口。胖子说:“那墙不是里面水一多就能打开,赶紧的,正好涨水,我们去等着开门。”

  “不行,等水压把门打开就晚了。”我并不像胖子那样轻松,飞快回忆了一下翻墙后面的石室结构,“后面全部填满自动开门,整个宅子和水道也基本被填满了。回去的水道还是倾斜的,在开门的一瞬间会有大量水流下来,人很难顶着这种强度的水流逆流而上。”

  胖子眼睛咕噜一转:“好说,那就趁着现在水不多,把门给开了。”

  说着他就把自己的背包拽到前面,我正疑惑门在这头是打不开的,他难道是想让我们徒手暴力砸开,就见他从包里掏出来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防水袋。

  我定睛一看,里面竟是装着几个制作粗糙的土炸弹。这东西一看就是民间自制的,极其不稳定,也亏得这死胖子经验丰富知道怎么存放,没中途意外磕爆把我们几个一起炸上天。到时候别说在这里淹死,我第一个把胖子掐死。

  胖子发觉我眼里透出强烈的谴责,厚着脸皮嘿嘿一笑:“我看你们村里有人做这个炸鱼,我也想感受下乡土风情,就和老乡买了几个。这不刚刚才想起来包里有。”

  我“啧”了一声,并不相信他的屁话。他肯定是惦记着在周边挖点什么,才背着我准备了这东西。

  但眼下这东西正好能派上用场,我也懒得费口舌骂他。那些尸体在蛇人走后就跟没了指挥塔似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它们身上的舌形虫又畏惧闷油瓶的血,我们一路很顺利地穿过尸群,朝顶端水道下方游去。

  中途路过那口金丝楠木主棺时,胖子停下了脚步。我看他摸着棺盖一脸恋恋不舍的样子,打到他手背上:“别看了,跟你没缘分,上去拿你的土炸弹炸鱼要紧。”

  因为水量暴涨,整个棺材现在都飘到了水面上。我一巴掌拍上去,连带按得棺材往下沉了沉。这下我忽地隐约觉得手感有些奇怪,上下左右快速看了一圈,又上手借着浮力抬了抬,不太确定开口:“这棺材,意外很轻。”

  “得了,我知道现在赶着炸鱼,别编些‘里面没陪葬品’的说头来糊弄我。”胖子咂了下嘴,表情有些幽怨。

  我摆手:“不止没有陪葬品……这里面好像连尸体都没有,是空的。”

  说着我打起手电去照棺材的接缝,胖子和闷油瓶其实已经划开了很窄一条缝,但中途被蛇人打断。我眯眼贴上去朝里照,只隐隐看到些布帛,其他看不清。

  “看那蛇人一副老大的样子,这棺材说不定是它的。它都跑了,棺材当然空了。”胖子蔫蔫儿的,最后眼不见心不烦,咽了下口水狠心转身,不再多看。

  闷油瓶从远处喊了我一声,我知道出去是首要的,也只能抛下这口棺材。闷油瓶已经带着小满哥爬到了房梁最顶上,丢下一条绳子,我和胖子顺次爬到房梁上。

  底下的水涨到三四米高,所有棺材和家具都横七竖八浮了起来。蛇尸没入水里不见踪影,从高处望去一片狼藉,跟发了洪水似的。三人顺着来的斜坡爬到翻墙前,我贴上去听了听,里面应该还没灌满,现在是能开的最后时机。

  胖子开始往墙上固定土炸弹,干起这事眼睛放光神采奕奕,看样子是有段时间没摸手痒得很。固定好后他往后拉线,边拉边用屁股挤我:“这土炸弹不稳定,你俩起开点,别把底裤炸飞了。”

  我和闷油瓶依言退到出口附近,正想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抱头躲着,就听通道里的胖子喊道:“准备点了!我数一二三……”

  我听到这话眉头莫名一跳,觉得异常耳熟。但还来不及多想,就听胖子猛地吼了一嗓子:“一……”

  伴随着他的声音,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瞬间震得我耳边响起阵嗡鸣。整个通道都抖动起来,爆炸带来的冲击夹着碎石猛地从内部往外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湍急的水流,顺着水道就哗啦冲了下来。

  我离出口近,差点没站稳被直接掀飞出去。闷油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跟只壁虎似的往出口外的墙边一贴,把我提溜往上抱到怀里。

  我晕头转向,下意识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闷油瓶拍拍我的头,让我回神自己站稳,准备回通道找胖子。

  这时胖子顺着水流骂骂咧咧从里面滚了出来,我余光瞥见,顾不得眼睛发花脑子里还有回音,赶忙伸出只手一把揪住他。闷油瓶配合着往前跨步缩短距离,另一只手紧紧抠住墙缝,闷哼一声硬是把两个人都拉住了。

  胖子在最前面点火被掀了个正着,灰头土脸,脸上有几道碎石砸出来的口子,好在看起来没有大碍。我和闷油瓶见状齐刷刷松了口气,我冲着他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二和三呢!”

  此话一出,我想起最开始在翻墙前就演过这一出,心说还他妈变成保留节目了。

  胖子用力甩头,嘴里也大骂:“我靠,我咋知道这破炸弹这么不经点,一点跟赶着去吃热乎屎似的,唰的就炸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他妈就赶着去吃屎,这要是炸屎给你掀一脸!”

  胖子语气里透出谴责:“真炸屎也是我在前面,我这是为了大家舍命炸粪坑!你别满口屎尿屁,在小哥和你四叔面前多不文明!炸开了,赶紧走!”

  说着他就让我撒开,自己哼哧哼哧爬回水道里。斜坡上的水流量这时已经变小很多,人能勉强顶住往前爬。闷油瓶将我推回水道,把下方房梁上的小满哥接了上来。我估摸了一下涨水的速度,也不再多骂,抓紧时间通过炸开的墙壁原路返回。

  穿过石室后,上面通道里的水已经没到了我们胸口的位置。我们不敢耽搁,连跑带游一路朝回冲。等到达井底的时候,水道里面基本被灌满,极力往上伸脖子才能勉强喘上一口气。

  井壁上的缝隙里涌出大量水,稀里哗啦往下灌。到这里外面的雷声很明显了,大暴雨还没停。

  幸好水道开在最底端,井离完全灌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逐渐上升的水面正好把我们往出口处送。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我们抬头一看,面色都僵住了。

  为了方便折返,绳子我们留在了上面,井口也没有封死。此时一看井中空空荡荡,绳子竟是不见了。手电光的尽头是一块石板,把井口堵得严严实实。

  胖子勃然大怒:“我操他大爷的,肯定是那个蛇人干的!”

  闷油瓶抠住石壁从水里翻身而起,在井壁之间来回跳步,很快就爬到了最顶端。他双脚卡进缝隙把自己固定在那里,随后大力用肩膀往上顶那块石板。

  “很重,外面压了东西。”闷油瓶尝试了好几次,石板纹丝不动。

  这时井里的水已经过半,胖子在下面和我挤成一团,喘着气说:“怎么办,怕不是真要被那狗日的困死在这里,等你二叔的人赶来大概只能给我们收尸了!下面还有很多废弃通道,要不我们潜回去试试运气?”

  “不行,下面已经灌满了,没有氧气。那些通道都是堵死的,得挖开,挖开了也不一定能通到外面。”我看着越来越近的井口,紧紧抿着嘴。

  闷油瓶还在尝试顶开石板,闷哼一声肌肉暴起。但这个姿势本就难发力,石板依旧一动不动堵在那里。

  “那没办法了,现在想炸屎都没工具了。只有我俩也上去,三个人试试能不能顶开。但等我们能够到的时候,这井里也差不多灌满了。”

  胖子深吸一口气,神色严峻。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底下没氧气,等后援来不及,如果到时候还是打不开,就是死路一条。

  胖子说完,咔哒咔哒活动了下手腕,做出准备发力的姿势。他转头看了看挤在旁边的小满哥:“还能算上你四叔,战斗力多出一条狗。”

  当前的气氛十分紧张,小满哥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它没理胖子苦中作乐的调侃,正频繁转头朝着四周的井壁张望。我顺着它的视线往周围扫视,石缝里不停往外渗水,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胖子说:“它在找什么?”

  我没回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往前划水贴到井壁上。大量水流砸到我身上,我愣了愣,转头看小满哥,突然理解了它的意思。

  “它在找源头!”我大声说,“这里藏着别的通道,和外面连接,在涨水的时候把雨水倒灌进来!找最大能过人的那个!”

  这一静下心来,我立刻感觉有股水流格外有力。此时刚好浮到附近,我顺着那个方向望去,看到面被大片藤蔓覆盖着的墙。我和胖子一齐上手,把藤蔓撕下来,里面露出个半人多高一人多宽的黑漆漆洞口。

  “找到了!”我抬起头喊道,“小哥!”

  闷油瓶翻身落水,探头看了一眼:“我先进去。”

  洞口正在往外淌水,因为井内还没灌满,高处的通道里还留有大半空隙。闷油瓶是我们三人中速度最快的,这条路到底通不通他去探最合适。

  我没有犹豫,在水里快速捏了一下他的手放开,郑重点头。闷油瓶深深看了我一眼,回握几秒后转身钻进洞里。

  闷油瓶进去后不久,我和胖子相互搭手爬到井口附近,开始合力推那块石板。这一顶我才明白了闷油瓶为什么打不开,太沉了,跟焊死在井沿上似的,外面一定压了很重的东西。

  我和胖子喊着口号,又尝试了几轮,肩膀都磨破了,依旧纹丝不动。这时水已经追到了我们脚边,我一边喘着气推石板,一边往下直直盯着洞口。水没过了那条水道的中上段,眼见就要填满。

  “要不叫小哥回来,我们一起试试。”胖子拍拍我,语气很轻松,甚至还笑了笑,“天无绝人之路,咱们以前遇到过多少回这种事了。再不抵咱们哥仨加上你四叔还能淹一块。”

  “再等等。”我深深皱起眉,飞快回答道,然后两人转过头继续发力顶那个石板。

  当水没到通道顶端,我和胖子不用攀爬、落到水里抬手就能摸到石板的时候,小满哥突然竖起耳朵,望着下方的通道“汪”的大叫了一声。

  我们立马转头,紧接着里面又传来几声敲击,这下很清楚,我和胖子都听到了。

  ——是闷油瓶的敲敲话!

  小满哥转身就朝着洞里游去,我和胖子也没犹豫,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猛扎子就潜进水里。

  小满哥经常跟着闷油瓶在雨村的河里扑腾,也不知道他怎么训的,这狗甚至会潜水。通道顶上还剩极其狭窄一点空隙,它时不时上去伸个鼻头,四条腿连蹬在前面游得飞快。

  我憋气潜在后面,看得咋舌。胖子调侃过小满哥不但成精,出生还选错了物种,现在一看我也觉得回去可以给它报个游泳班,再老点国家队可能就不招了,别耽误人家拿金牌。

  这条水道不短,尽头黑漆漆的,手电光都照不到头。好在直来直去,也不是深水区。我们在深海潜水多次,没有装备的情况下可以憋气很长一段时间,这段路游得并不艰难。

  过了一阵,游在我前面的胖子转过一个弯,身影突然消失了。我吐出串气泡朝前看去,通道开始倾斜往上走,心说应该快到头了,赶忙奋力蹬水往上游。

  最后游出五六米,一双手拉住了我。闷油瓶大力把我拽了过去,我将头猛地伸出水面,狂喘一口气。

  我咳嗽几声,转头看到胖子和小满哥也在疯狂吸气。坡道上面还是条粗糙的水道,不过没被水灌满,此时尽头的水混着大量泥浆朝下流。

  闷油瓶没有多说什么,等我靠在他身上缓过来后,拉着我继续往前。周围的水越来越浑浊,最后石壁变成了土壁,好在水量开始减少。

  一行人跟地鼠似的在通道里钻了好一阵,等最后冲破土层,眼前猛地一白,才呼吸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

  我定在那里老半天没缓过神来,直到被连续不断的滴水砸中,才清醒过来。我抹了一把脸抬头望去,发现出口在一个山头上。

  外面是白天,天阴沉沉的,正下着雨。周围零零散散站了好几个穿着雨披的人,正跟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那里,看着我们好似见了鬼。

  我再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是吴家的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