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我不由长长吸进口凉气,好在如今我已经经历过很多,几秒钟后就冷静了下来。我跟着闷油瓶的视线一一看过去,发现剩余的两张照片中,其中一张上面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也是我,看年纪像是才上大学那阵。

  最后一张上面是个小孩儿,我现在很少看自己儿时的照片,也就我妈过年时会拿出来给闷油瓶看,并不能准确辨别,只是本能觉得这好像也是我。

  “你满周岁的时候。”闷油瓶突然在旁边淡淡地说,我抬眼看他,发现他深深皱着眉,看着这些石头表情变得有点冷。

  我明白过来,镇石是压坟头纸的,这是有人故意把我的照片当纸钱使。放的这几张基本涵盖了人的一生,比给活人拍遗照还不吉利。我也皱起眉,正想说些什么,不远处突然传来沙沙几声响动。

  我马上循着声音看过去,院墙外的树后面竟还藏着个人,黑乎乎地浸在阴影里看不清具体着装长相,正背着手从树干后面探出头和上半身,以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姿势直勾勾地看着我们这边。

  我心里咯噔一声,紧接着窜上些火气,暗骂道:狗日的到底什么人装神弄鬼,难道是林二回来了?

  闷油瓶反应极快,我才只看过去一眼,他就把我往身后拉,同时一把抓起窗台上的石头,五指紧扣,手臂肌肉瞬间绷起,猛地朝那个人影投掷过去。

  这镇石看起来也不轻,但闷油瓶手臂力量惊人,石头跟个炮弹似的瞬间破开空气飞出去,精准砸中十米开外那人的肩膀。这一下大概跟被铅球砸到差不多,虽然闷油瓶估计有收住力道,并且避开了要害位置,但砸中的瞬间我不由感觉自己的肩膀也咔哒了一声。

  人影晃了晃,无声地从树上栽倒下去。闷油瓶丢出石头后就径直朝院子里跑,我回过神来,马上跟在他后面。只见闷油瓶跑到墙边脚下一蹬,眨眼间就敏捷蹿上两米多高的院墙,人很快消失在了后面。

  我一阵暗骂,见门就在旁边,没费力学他爬墙,转头从门口冲了出去。好在等我绕到那个位置时闷油瓶还在,只不过周围空空荡荡,那个被他从树上砸下来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跑了?”我有些惊讶,按照闷油瓶的力道和准头,刚才那下虽然不致命,但少说也能砸到骨裂,这人从树上摔下去居然跟没事人似的溜这么快。

  闷油瓶蹲在树下,正在皱着眉看地面。我凑到他旁边,借着模糊的月色,发现泥地上分布有几个手印,大概是摔到树下后那人翻身爬了起来。再往前隐约有一道长条痕迹,不到半米宽,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草丛里。

  闷油瓶的手指在泥地上搓了搓,指尖上的土颜色发黑,粘糊糊的。之前下过雨,地面还是湿的,但土发粘不是因为雨水,而是在那条痕迹里残留了一些粘液。

  我也皱起眉,不明白这粘液是怎么回事,但本能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闷油瓶不再多看,扫了眼痕迹延伸出去的方向,很快站起身,转身朝院子里走去。我立马跟上他,他转头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叫小满哥出来,不要吵醒其他人。”

  我没多问,点了下头就蹑手蹑脚走到我爸妈房间门前。打开门见老两口睡得还算熟,小满哥闭眼趴在床前的地上。门一开它警觉地抬头竖耳,我冲它招招手,它很快抖了下身体爬起,从门缝里挤出来。

  我领着小满哥回到我的房间,却发现闷油瓶不在里面。我隐隐猜到什么,套上外套和鞋,匆匆收好窗台上的石头和照片。然后转身去胖子的房间,把睡得跟头猪似的胖子摇醒。

  等我拖着睡眼惺忪的胖子回到门口,闷油瓶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那里,背上背着个包。

  他冲小满哥比了个手势,小满哥立刻放弃当我的跟班,蹿到他脚边。我见状也赶忙上前:“你要出去?”

  闷油瓶点头,淡淡地说:“痕迹很明显,追得上。”

  我再定睛一瞧,看到他包里全是手电筒登山绳一类的东西,刚刚是不知道上哪儿拿装备去了,立马拉住他:“我也去!”

  “去哪儿?”胖子在旁边眯着眼满脸疑惑,还没搞清楚状况,“你俩要深夜约会尽管去,把我叫起来是不是有点缺德。”

  闷油瓶没理他,只是侧眸看我,倒没立刻走。我扬起下巴和他对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同行的意图更明显,最后闷油瓶有些无奈地拍了拍我死揪着他衣服的手,眼睛瞟向一个方向。

  我这才放开他噔噔噔跑过去,拉开柜子见里面堆着些装备,看样子是二叔的人放的。

  我迅速捡出来两套,把其中一个包丢给胖子。闷油瓶见状不再多说,转身带头跑向院门外。

  我们绕回院外的墙根,小满哥趴到地上嗅了几下,很快顺着痕迹朝一个方向追去。三人紧跟其后,我边跑边分神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胖子,胖子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深夜约会,是深夜追凶。”

  说着他猛拍了下脸,打起精神卖力跟上:“肯定是林二,我就说他和你不对盘,都偷偷摸摸回老宅里来了。今晚围观两口子睡觉放照片吓唬人,明晚还指不定干出什么缺德事。咱们得抓住这机会,干他老家一了百了。”

  我点头,也把注意力集中到闷油瓶身上。虽然今晚月色好,雨也停了,山路没这么难走,但前面一人一狗身手敏捷跑得飞快,一不留神就会跟丢。在山林里弯弯绕绕十多分钟,最后小满哥在一个山脚停下。我朝远处望去,发现这里离吴家老宅不远,就在后山那片。

  小满哥冲我们叫了两声,低头开始在草丛里扒拉,用前爪往外刨土。闷油瓶把它拦到后面,清开附近的杂草,一个黑漆漆一人多宽的土洞露了出来。

  洞口附近还残留着一些痕迹和粘液,小满哥抽动几下鼻子,毫不犹豫钻进洞里。闷油瓶肩膀一缩,也扒着洞口爬了进去。

  胖子叹气:“他娘的,出这种事上哪儿都免不了爬洞。”

  说着他开始认命吸气,我在后面帮忙用力推,他憋气缩着肚子钻进洞里。

  土洞打得极糙,跟人用手刨出来似的,其中不乏碎石和各种裸露的树根,面积狭窄,人爬在里面只能匍匐前进,十分费力。胖子中途还险些被卡住,闷油瓶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才没把路给堵死。

  这土洞打得糙,却极其长,一路往山里弯弯绕绕。我爬了一阵已经是满头大汗,胳膊肘上也全是泥巴和那种黏糊糊的液体。洞里面那种粘液更多了,不光地上,旁边的土壁上也粘着,封闭的空间里飘着股腥臭味。

  胖子边爬边作呕,连声骂:“这里怕不是运过湿粽子,这下可好,谁爬谁做免费美容,胶原蛋白不要钱随便敷。”

  我听得恶心,冲着他堵在前面的屁股就挥出去一巴掌。好在这洞不是没有尽头的,大概爬了半个钟头,路终于到头了。闷油瓶和胖子一边站一个,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提溜出洞,我长长呼出口气抬头看周围,发现出口开在一座山半山腰的位置。

  周围全是黑压压的树林,杂草丛生荒无人烟。但我往远处张望,却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胖子的手电光朝隔壁那座山照去,说:“你们吴家的坟山。”

  我仔细看去,发现还真是,如今位于发现陈道士尸体的那座山。洞从吴家祖宅的后山一路弯弯绕绕,竟是抄了个近道,直接通到坟山附近,比我们从大路开车过来省时不少。

  “你们老吴家是不是得罪林二了,搁这儿演谍中谍呢,密道都打到你们家后山了。”胖子也看得倒抽一口气,小满哥不管我们几人神情复杂,从洞口出去后又在周边到处闻,最后冲着一面山壁狂吠起来。

  那面山壁上覆盖有大量藤蔓和杂草,我们将面上的杂物清理到一旁,发现底下是中空的,里面有个粗糙的石洞。洞窟空荡荡的,面积不到十平,一米多高。我弯腰钻进去,打开手电照向内部,里面很潮湿,充斥着一阵潮腐的味道。石壁上长满青苔,顶上还在缓慢滴着水。

  有几滴直接砸到胖子头上,他抹了把脸,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这味儿也够带劲儿。”

  他半蹲着抬头,盯着那片满是苔藓的石面看了好一阵,突然冒出一句话:“那陈大师埋的地方好像就在上面?”

  “好像是。”我想了想回答道,但实际上我没有详细调查过这座山,位置也只能靠大概判断。还没来得及多想,前面的闷油瓶突然叫了我一声,我收起思绪凑到他旁边。最里面靠墙的地面上也生着大量杂草,他在其间摸索片刻,突然像是指尖抠住了什么,双臂开始往上抬。

  我见状放下手电,一摸发现这下面有块石板,赶忙也和他一起发力,把生有杂草的石板抬起来推到旁边。

  伴随着石板重重砸到地面上的闷响,一股夹杂着腥臭味的水汽迎面扑来。胖子伸长胳膊举起手电,我低头看去,下面居然是口黑洞洞的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