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组织某基地地下停车场。

  伴随着发动机由远及近的轰鸣声,头戴纯黑色头盔的高挑女性骑着同色摩托,栗色的长卷发在其身后张扬地飞散开来。

  在场听到这阵动静的几个人反应不一。

  坐在保时捷驾驶位上的伏特加一脸闲鱼, 但在看清来人的轮廓、尤其是那头明显的长发后,逐渐变得有些迷惑。

  坐在他旁边的琴酒嗤笑一声, 连头都懒得抬, 继续面无表情地浏览着不久前由波本发送过来的情报。

  在他们隔壁车位上, 芬兰迪亚懒洋洋地靠在被放置成135°角的驾驶位上, 抬眼看清来人后,顿了顿,随口问与他仅隔了两扇车窗的琴酒道:“女人?贝尔摩德不是说她临时有事?”

  琴酒瞥了他一眼, 没说话。

  “行吧行吧,算我多嘴……”芬兰迪亚打了个哈欠, 后仰起脑袋, 倒转视野看着此时正坐在他车后座的两个人,笑吟吟道, “哎,二位美人,别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嘛,呐, 有没有兴趣陪我玩个游戏?”

  “莱伊,我的代号。”头戴针织帽的黑长发男性将自己隐在暗处, 双手环胸,冷冷回了一句,墨绿的眼睛像极了潜伏在幽夜里的孤狼。

  “前辈, 我是苏格兰, 请不要再那样叫我了。”蓝色猫眼的年轻男人笑了笑, 然后状似很有礼貌地接话道,“那么,是什么样的游戏呢?”

  “好吧,又是两个无趣的家伙。”芬兰迪亚一边嘀咕,一边朝着那道以一个帅气的动作刹停在他们面前的来人扬了扬下巴,然后故意用刚好能让对方听到的音量,道,“就玩——赌她有没有成为我新一任缪斯的潜质,怎么样?”

  苏格兰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歪头疑惑重复道:“缪斯?”

  “每一个合格的艺术家,终其一生都在渴望着能够迎来一位与自己灵魂契合的缪斯。”芬兰迪亚笑得悠然而散漫,蓝色眼眸里却隐约流转着一抹危险的暗光。

  “当然,也可以是很多位……”他语调骤然转淡,“毕竟,我是一个很衷情且长情的人。如果缪斯本身不小心变得让他或者她的上帝——也就是我本人不喜、甚至讨厌了的话,是完全可以为此被献祭掉的,你们说呢?”

  “……”

  车厢里的气氛一时间凝固住了。

  “芬兰迪亚,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吧?别再把你那套变态的理论搬出来恶心我。”琴酒将嘴里的烟嘴咬的变了形,瞥向某人的目光里淬满了杀气,“就连贝尔摩德那种女人看见你都会绕道走,不得不说,被你看上的所谓‘缪斯’们还真是凄惨。”

  芬兰迪亚闻言却半点都没有生气,在看向停下车后就抱臂闲闲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连头盔都没摘的人时,眼眸里已经被一种温柔却病态的色彩所充斥:“所以我的直觉告诉我,来的这位小姐并不是她,我很少碰到像她那样跟我气场不合到那种地步的顶级美人,真是可惜了。”

  “呵,相信我,只要稍微了解过一点你这个人的人,都不会喜欢你的。”闷闷的女声从头盔里传出来,带着十足的嘲讽。

  芬兰迪亚笑容不变,眼神却瞬间冰冷了下去:“那还真是抱歉。”

  “琴酒,我之前好像听伏特加说,这次行动,‘那个人’会来代替贝尔摩德的位置?”芬兰迪亚偏头看向银发的男人,淡淡问道,“那么,‘她’是谁?”

  那个人?

  苏格兰闻言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琴酒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直接从电脑上拔下一个U盘,扔给了不远处那人,这才用暗含警告的语气道:“一个你不能随便动的人。”

  芬兰迪亚静静与琴酒对视片刻,忽的又扬起了之前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好吧,我知道了。”

  琴酒见他终于消停了,这才转头又看向来人,眯了眯眼,道:“还有你,一直顶着那个壳做什么,头不要我可以好心帮你卸了。”

  “……不用麻烦,我不是很想跟你在三途川入口开party。”来人说着,就顺手将巨大的头盔给摘了下来,随意抱在腰侧,垂眸打量着手里的U盘,懒洋洋问道,“这什么鬼东西?”

  “她”头盔下的脸上正戴着一个严实的黑色口罩,尤嫌不够似的,转眼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副巨大的墨镜架在了脸上。

  “……‘你’调查出来的所谓证据。”琴酒疑似对此行为无语了一下,才回答道。

  来人……或者说代替临时跑路的贝尔摩德易容成女侦探筱宫希遥的松田阵平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懂了。

  那个叫鬼童什么的把柄嘛。

  “然后呢,这份阎王的拜帖,是准备要送到哪位倒霉鬼门前?”松田阵平说着,随手从摩托车后备箱里拎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开始浏览起这个U盘里面的内容。

  “谁雇佣的‘你’就送去给谁,这不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吗?”琴酒说着看了眼车上的时间,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距离死神的丧钟正式敲响,还有大约三个小时的时间,应该足够你顺便将谢幕的烟花布置完毕了。”

  “我讨厌无意义的跑腿,说到底,这次的任务有没有‘我’这个人都没所谓吧。”松田阵平看着屏幕上的一行行文字,嫌弃道,“真是有够详细的,怕不是连那个叫鬼童什么玩意的底裤都扒拉出来了,这都是谁查出来的?我以后得离这种麻烦的家伙远点。”

  “波本,一个情报组的新人。”琴酒见他视线转移向另一辆车后座,补了一句,“那家伙是个讨厌的神秘主义者,早在你来之前就不知道龟缩到哪去了。”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松田阵平却没收回目光,冲芬兰迪亚身后的两人扬了扬下巴,目光自始至终紧紧定格在其中一个人身上,半晌忽的开口,一字一顿道,“诸、星、大?”

  被他那连墨镜都遮挡不住的诡异眼神盯得浑身发毛的猫眼青年愣了愣,下意识扭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人。

  “……是。”黑色长发的男人见此有些戒备,墨绿的眼眸里满是冰冷和些许的疑惑,“请称呼我的代号,莱伊。”

  “呵,还不知道能保得住多久的东西,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要求我记住的。”松田阵平终于慢吞吞将自己的目光调转向这个将自己隐在更暗处的男人,表情里满溢着挑剔和不喜,“我最讨厌未经允许随便触碰我东西的家伙,就算那是早就已经被我丢弃掉的也不行。”

  莱伊:“……??”

  莱伊,也就是诸星大,半年多前设计碰瓷接近宫野明美,随即成为了对方的现任男友,真实身份是美国FBI的探员赤井秀一,目前是黑衣组织内一名刚获得代号的萌新小卧底。

  “你什么意思?”赤井秀一只觉得自己某根连接着卧底这根线的神经狠狠地跳了跳,虽然很好地按捺下了应激的冲动,但他实在没有理解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究竟在说什么。

  松田阵平却没有再理会他,转而又看回旁边那位面带微笑饶有兴趣旁观的猫眼青年,可疑地顿住了一秒,略显意味不明地压低声音道:“那么,你应该就是苏格兰了?”

  “是啊。但出于礼貌,在询问别人名字之前,您是不是也应当自我介绍一下呢?”苏格兰脸上的表情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温和却强硬地反问道。

  松田阵平轻啧了一声,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他拔出U盘,收起电脑重新塞回后备箱,抬脚如来时一样,潇洒地跨上摩托车,戴好头盔,发泄般狠狠一拧油门,在逐渐放大的轰鸣回响中随口丢下一句“Montenegro”便直接扬长而去。

  “呃,她怎么了?”苏格兰看着那道来去如风的身影,心里突然涌出些许不合时宜的迷惘和慌张,但这种情绪几乎是立刻就被他很好地压抑下去了,只以一句没带有多少疑问语气的问句掩饰住那一瞬之间可能存在过的失神。

  “……啊呀,居然真是那家伙啊。”芬兰迪亚瞥了他一眼,就不甚在意地收回了目光,表情看上去罕见的有些微妙,甚至忍不住扭头压低声音语焉不详地询问琴酒,“你们怎么说服……的?”

  “你去问贝尔摩德。”琴酒依旧面无表情。

  芬兰迪亚似乎很是感慨地啧啧了两声,又重新挪回了原位,不再说话。

  倒是苏格兰瞥了眼旁边同样一脸沉思的莱伊,迟疑着开口问道:“那个,琴酒……”

  对上银发男人惨绿色的眼瞳,猫眼青年眨了眨眼,丝毫不慌,语气淡定地提出自己此刻显得十分合情合理的疑惑:“组织传言里,那个蒙特内罗……其实是女性?”

  琴酒:“……”

  伏特加:“……”

  芬兰迪亚:“……”

  在场或多或少知道或猜测到一部分真相的三人齐齐沉默了片刻。

  然后另两人就听到了某人用他那低沉沙哑的独特嗓音,慢吞吞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

  啊这,琴酒,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其实本意只是想要稍微试探出刚才那人话语中究竟有几分真假的公安卧底苏格兰:“……”

  不、不会吧?琴酒应该不是那种轻易就能被套出话的人设啊??所以他到底该不该信,该信几分,而且怎么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啊?!

  于是,以后黑衣组织里流传甚广、不知出处的“行踪神秘莫测的蒙特内罗其实是个女人”的谣言,开启了它经典咏流传的起始,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

  毕竟,那可是连琴酒都亲自下场验证过的哎。

  就连芬兰迪亚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真是太惨了啊,宫野君。

  另一边,还不知道他的名声已经悄然出现滑落深渊迹象的松田阵平,正骑着那辆被他专门改造过的摩托,迎着迎面灌来的风,朝耳麦对面的人吼道:“所以到底是谁坑了你这件事,究竟搞清楚了没有?还有我到底为什么要代替你易容成这个女侦探啊,实在不行难道就不能找别人吗?!!”

  “因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啊,而且这样比较省事不是吗?况且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拒绝的。”贝尔摩德慵懒的嗓音顺着耳麦传回来,在呼啸的风声里显得有些不真切,“至于那件事,虽然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大概能猜出来是什么人动的手,不过对方溜得太快……”

  她说着叹了口气,若有所指道:“呐,阵平,我有预感组织最近多少会发生点什么事,你在那边可要小心一点。”

  “……难道不是已经发生了吗?”松田阵平半月眼吐槽道。

  “总之我还有别的事,先挂了哦~”重新恢复慵懒腔调的话语未落,耳麦里就传来了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再次一拧油门,将摩托开得更快了几分。

  四周飞速后移的景色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坐在汽车阴影之中,让他在当时罩住了整张脸的头盔之下,控制不住瞬间色变的男人。

  Scotch,苏格兰威士忌。

  ——诸伏景光。

  所以说,这就是诸伏你、或许还要再加上某个金毛混蛋,在毕业后就彻底销声匿迹的原因……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