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挂完电话走出邮局,远远地看到围观三王菩萨的人群沸腾不止,乱做一团,不停的有人往那个方向奔去,他本来并不打算凑热闹,但是这时候听到有人大喊道:

  “有人要看交趾!”

  交趾,是历史上百越族的称谓之一,今天的越南也曾被称为交趾国,这三王菩萨庙会本来就是壮族的庙会,壮族也是历史上百越的一支演进而来的,怎么“看交趾”竟闹得沸沸扬扬?

  这时,一个八人合抬的抬轿缓缓行来,人群看到这个抬轿之后,吵嚷声渐渐低了下去,围着三王菩萨的人群也分开来。

  那抬轿路过黑瞎子边上时,抬轿上的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回头看了黑瞎子一眼。

  黑瞎子竟也正巧望向那人,两人目光对视,黑瞎子迅速地低下了头。

  那人有一种他所熟悉的,处于上位者特有的气质,眼神也很凌厉。也许是想到张起灵也在这个小镇上不知道找什么,也许是这个抬轿上坐着的人引起了黑瞎子的兴趣,他最终决定要上前一看究竟。

  抬轿在三王菩萨的刀架前停下,那人缓步走下抬轿,对着三王菩萨说道:

  “验脚的主意是我出的。”

  他这话一出,现场竟然像是结冰了一般,所有的音乐声、人声,统统停了下来。

  “在这个地界,有一首民歌,不知道你听过没有。”那人犹自在和三王菩萨说着话,似乎根本不关心对方是否会理会他。或者,他根本至少要说给围观人群听的。

  他说完这句话,竟然有一个孩童就用壮话唱了起来。黑瞎子听不懂,但是他能看到周围的人有的看不出情绪,有的人有些害怕,但也有的人在隐隐的兴奋。

  那人又说话了:“他肯定不是我们的人,你应该用汉人的话再唱一遍。”

  于是那孩子又唱了起来。

  “这个人是不是我们的人?来看他的脚!

  如果不是我们的人,就要把他杀了吃掉!”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着三王菩萨笑着说道:

  “你都听清楚了吧?不过我们这一族不吃人已经很久了,那都是上古时期的陋俗,但是如果你不是我们的族人,想冒充三王菩萨来我们这里行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那么我们也只有把你请出去。”

  “是不是三王菩萨,凭的是我能不能坐在尖刀上巡游,而不是你说的什么看脚。”三王菩萨并不示弱。

  “你错了,从你清醒地回我话的这一刻你就错了,三王菩萨出游,这一整天,三王菩萨都是没有自己自主意志的,他在出游的全程,都是三王菩萨在附体,处于一种入神的状态。你能这样清晰的回答我的话,你就已经不是三王菩萨了。我相信有某种方法也许可以让你坐在尖刀上不受伤害,但是三王菩萨是我们族人的精神依托,马虎不得。来人,看脚!”

  那人话音刚落,给他抬轿的八位大汉便齐齐出手,就要去抓三王菩萨,那三王菩萨突然腰身一扭,像一条蛇一般要滑出包围。

  这时,他身后的人群中不知道何时斜插进一个人,两根奇长的手指疾出如电,他的后腰一麻,就被几个大汉抓了个结实。

  鞋袜很快被褪下,他的脚被人捉住举起,人群中发出小声的议论:

  “真的不是交趾啊……”

  关于交趾,黑瞎子不是第一次到广西,倒也有所耳闻。一部分百越族支系的后裔,他们的脚趾是有多出一个的,代代遗传,交趾一名也是由此而来。那孩童唱的歌,恐怕唱的就是他们对待非我族类的古老习俗,但是他也知道,广西这个地方自从有历史记载以来,就没有史料明确指出他有食人的残忍习俗,恐怕这是上古时代的习俗,在历史的流逝中早已消失,但是曾经的存在却留在歌谣里传承下来。

  这时黑瞎子看到,张起灵竟然已经站到了那抬轿上下来的人身后,似乎与那人相识,两人却没有说话。

  三王菩萨此时也看到了张起灵的脸,怨毒地说道:

  “竟然是你!”

  然而张起灵却没有任何与这个假的三王菩萨交流的意思,不但没有说任何一句话,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从始至终一脸淡漠。

  黑瞎子刚起了兴趣,却无意中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可不是之前陈皮阿四让他跟踪的那伙子人里的!

  他心中登时一惊,放过了这边的事,悄无声息地跟上了那个身影。张起灵此时也注意到了黑瞎子突然变化的脸色,并看到他突然退出了人群,于是便和那个一看便是身居高位、要求验脚的男人交代了什么,然后也退出了人群。

  黑瞎子的判断没有错,他离开的时间里,那几个人便要去抓蓝妹朵。这里人多又混乱,人们的注意力又都被三王菩萨吸引住了,这人大概是来跟着他望风的,见到他被这边的事情吸引住了,大概是放心了回去与他的同伙汇合,不料却反被黑瞎子又盯上了。

  他这下顺藤摸瓜,竟然是摸到了他们在这附近的秘密营地。

  这几个人的营地搭在一个不大的溶洞里,两个人拿着枪在洞口戒备,黑瞎子的枪都留在了之前那个叫巴盘河的小镇上,他身上倒是带了一把问瑶族老乡借的苗刀,还有一些小柄的飞刀。当此时这些人戒备森严,又对他的身手有了防备,怕是讨不到好。

  这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按上了黑瞎子的肩膀,让他惊得差点跳起来,但是他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并没有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并且很快猜到了来人是谁。

  道上身手能在他之上,此时会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张起灵,不做第二人想。

  果然,很快,对方轻微的呼吸声来到了他的耳畔,轻声对他说道:“是我。”

  张起灵没有和黑瞎子多做交流,他悄然退开,不一会儿从洞口的另一个方向处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了那几个人的面前。

  戒备的人顿时如临大敌,枪都端了起来。

  “我是张起灵,夹喇嘛的。”

  这个名字似乎起了作用,那几个人眼中的敌意消退了一些,有人拿出行动电话拨打了什么号码,然后把电话丢给张起灵。

  张起灵和那边说了两句话,电话再传回那几个人手里的时候,他们总算松懈下来了。

  “这次我们要找的斗事关重大,就算找到了铜鼓,没有您估计也是寸步难行,不过现在铜鼓的下落还成问题,您看……”其中一人开始跟张起灵商量,但是张起灵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就等你们找到再来找我。老价钱。”说完转身就走,那人赶紧起身去送,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张起灵看来对他们确实非常重要,他没给这几个人任何好脸色,这几个人却生怕怠慢了他,那送他的人走了有一会儿,这洞前的人终于忍不住拿出烟抽起来,一边抽一边骂:

  “一个小白脸,也敢那么拿乔……”

  乔字声音还没完全落下,一柄飞刀已经穿过了他的喉管,黑瞎子从他藏身的地方跃出,一把揪起刚刚断气的尸体,丢出去挡住了里面人射出的一串子弹,同时,砸中了其中一个开枪的人。

  这一下需要的臂力、腕力和控制力缺一不可,黑瞎子此时已经拔出苗刀割破了一个人的脖子,带出一道血花,回身反手一刀正插中另一个人的心口。

  瞬息之间,已杀三人。他摸进洞里,蓝妹朵被绑在里头,嘴也被塞住了,看到他只能呜呜地求助。拆开绑着蓝妹朵的绳子,取了她嘴里塞着的布,蓝妹朵看起来吓得不轻,却没再哭了。

  “看来他们认定你是他们要找的东西的唯一线索,如果找不到这东西,恐怕你是不能好好生活了。”

  黑瞎子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像叹气,对于这样的孩子,他总是还有些心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