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站在大教堂广场，恰逢周末，广场上很热闹。他刚从火车站走出来，肩上背着一个挺大的旅行包，看起来像个正在旅游的学生。如果不是因为太过明显的东方人的面孔，没有人会特别注意到他。
不同于德国其他的城市，波恩作为西德的首都，经济发展的非常之快，几乎没有受到冷战的影响。贝多芬像站在广场的中央，奇妙的融入进了繁华的市场。
张起灵坐在广场的长凳上，专注的研究着手里的地图，他的手指慢慢滑动到了一个位置，Mauspfad，张起灵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词，最后仔细的看了一遍路线，便把地图折起来收进背包。他走到广场上里自己最近的一个小摊上，现在已经是快要入冬的时候，几乎隔几步就有卖啤酒的摊位。
“Das nehme ich。【我买了】”张起灵指了指摊位上热气腾腾的烤香肠，抽出几张马克，示意摊主自己拿钱。
“Guten Tag。【您好】”摊主是个非常健壮的高个男人，他似乎看出来张起灵的德语不是很好，抽走了一张马克，又找给了他几枚硬币，没再多话。
张起灵其实学过一段时间德语，虽然说的不太地道，但是还是能听懂这句日常问候，也说道：“Guten Tag。【您好】”
对方立刻笑了，挥了一下手里烤香肠用的夹子，用很重的口音又说了一句。张起灵没有听清，只是轻轻摇摇头，把手里的马克和硬币一起塞进口袋里，握着有点儿烫手的烤香肠，按照预计的路线离开了。
张起灵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了一段后就拿出了地图，他迟疑的看了一下地图，在图上笔直的线条和眼前扭曲的小路显然对不上号。张起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本想去找人问问路，但是地图上标注的一家饭店就在不远的路口。这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张起灵合上地图，咬了一口烤香肠，向左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当张起灵终于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他看了看大教堂广场上的贝多芬像，不得不承认自己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也不是完全的原地，张起灵默默地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贝多芬，至少自己是从另一条路回来的。
黑瞎子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张起灵。
黑瞎子拿着一大杯啤酒，正要一口气灌下去，刚一抬头就看见张起灵背着一个登山包，静静的站在广场边缘。黑瞎子的一口啤酒没下去，差点儿被呛死，立刻剧烈的咳嗽起来。酒贩子立刻不大高兴的瞪了黑瞎子一眼。
“Entschuldigen Sie。【对不起】”黑瞎子连忙把啤酒杯放下，扔了几个硬币，穿过人群，走到了张起灵面前。
“好久不见啦。”黑瞎子仔细端详着张起灵，对方还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丝毫变化，黑瞎子的嘴角大幅度的上扬，真心实意的笑起来：“差不多有四年没见了，嗯？”
张起灵有些疑惑的盯着眼前这个亚洲人，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北方人，脸型虽然让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是张起灵并不认识这个人。而且，他认识的人里，也没有会在德国出现的，除了那个人。
黑瞎子看到张起灵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和疑惑，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是他又很快打起精神，说道：“不记得了？在大佛山的时候，我们正好在地下碰到的。”
黑瞎子又补充了几句，但张起灵已经想起来了。
“你是，那个时候的......”张起灵顿了一下，“孩子”两个字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打量了一下黑瞎子，对方已经比他高出一些，全身的肌肉线条非常明显，皮夹克包裹着的躯体里充满了爆发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干练。张起灵努力回忆起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却发现自己的记忆里的那个孩子已经模糊不清，渐渐变成了现在的黑瞎子。不过，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不能把他当孩子了吧，张起灵有些恍惚。
“对。”黑瞎子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说道：“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张起灵。”张起灵说，仍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黑瞎子。
黑瞎子瞪大眼睛，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说道：“张起灵？你就是那个哑巴张？”
张起灵扫了他一眼，点点头，他是知道道上人怎么叫他的，但是从来没人敢当面这么叫。这家伙果然还是干上这行了，张起灵觉得有些遗憾但也有些命中注定的感觉。
黑瞎子像看一只已经灭绝的珍惜动物一样看了一会儿张起灵，然后他完全没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爽快的说：“我是黑瞎子。”
张起灵听说过这个名字，刚入行不久的掮客，虽然没听说过这个人也下地，但是张起灵觉得这个人肯定不是只做中间人。这个猜测其实没什么根据，只凭本能，但也是事实。黑瞎子刚做起掮客不久就意识到了自己没办法老老实实的做买卖，不过他本身身手不错，价格也不算高，久而久之竟发展成了类似于做一笔买卖赠一次下地的模式。
两个人各有心事，都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黑瞎子搔搔头，试探着问道：“你不是来波恩旅游的吧？”
张起灵摇摇头，考虑了一下，从目前来看黑瞎子是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但是它的力量总是令人不可大意，他谨慎的说道：“我在找一个人。”
黑瞎子眯起眼睛看了看他，说道：“你不是要杀了他吧？”
张起灵微微有些惊讶，他不太明白黑瞎子的想法是怎么跳到杀人上的。黑瞎子看到他的反应，松了一口气，说道：“要不要我帮忙？”
张起灵迟疑了一下，他觉得这个主意不坏，他在德国语言不通又人生地不熟的，本来就不便行动，但是他身上带的现金不多，而且黑瞎子的身价他也不很清楚。
黑瞎子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样，抬起一只手，转动了一下手腕，笑着说道：“这次算还你的。”
张起灵这才看见，黑瞎子手腕上用红绳穿着一块玉，绿中透黄，正是他在大佛山给黑瞎子挑的那一块。他有些惊讶，这块玉虽然质地上等，但是品相不太好，上边有着不少划痕。他以为黑瞎子早就把这玉出手了，至少也会切一下，他却原封不动的戴在了身上。
“怎么样？”黑瞎子放下胳膊，虽然用的还是问句，但是已经差不多知道张起灵的答案了，抿着嘴笑了一下。
张起灵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便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我要找的那个人叫吴三省。”
“吴家三爷？”黑瞎子吃了一惊，狐疑的打量了一下张起灵，说道：“他不可能在波恩。”
吴家在道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家族，大小盘口星罗棋布，黑瞎子虽然没直接和吴家人打过交道，但是吴家盘口的生意也接过几笔，双方的合作还算是愉快。他听说最近吴家要有一次大动作，甚至会牵扯到整个老九门，虽然这个消息的来源不大可靠，但是黑瞎子能感觉到那种暴风雨来之前的紧张感。不仅是老九门，道上所有人都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那就是另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人。”张起灵的表情异常严肃，没多作解释，说道：“你多快能找到他？”
黑瞎子立刻嗅出了阴谋的味道，但是他识趣的没有多问，心里暗暗记下了这句话，他耸耸肩，说道：“你有其他关于这个人的消息吗？”
张起灵摇摇头，脸上闪现出一丝疲倦。他最后一次得到吴三省的消息还是靠的香港分支的族人来的消息，张起灵想起了那对兄妹俩，在这里就很难再联系上其他人，而张起灵也无法忍受自己再接受更多帮助了。
黑瞎子敏感的发现张起灵身上闪过一丝戾气，但是他只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摸出一支烟，掏出打火机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那估计要不少时间，这种事不太好说。”黑瞎子谈到生意显得非常冷静，他思考了一下，说道：“我怎么联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