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罪恶之城。

  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齐羽背着一只登山包,拨了拨棒球帽躲过无数双隐形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窥探,顺着弯曲的小巷进入繁华的曼哈顿背后的阴影,许多人称这些延伸的小巷为“裂缝”,穿过裂缝就是有色人种的狂欢地,相比这里,皇后区都是天堂。

  无数喷漆涂鸦在肮脏而黯淡的建筑上张牙舞爪,扭曲的字符和图画和无数条细细的裂缝攀爬在墙上,仿佛是一张假面,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真面目。

  他拐了个弯,停在一家玻璃门紧闭的酒吧前,推开门。上午的酒吧还很清闲,他的短靴踩在胡桃木地板上,发出马蹄一样哒哒的声音。一个大腿上套着破旧渔网袜的女人坐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眼。年轻人停在她跟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仿佛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一间房,最里面。”

  女人面无表情地扭了扭脖子,发出轻微的磨牙一样的咔巴声,她转头吐了一口眼圈,“三楼。”

  齐羽没有作答,点了几张钱给她。他低头看了看阳光下有些反光的腕表,攥紧背包带走向窄窄的楼梯。

  打开房间,他立刻转身把嘴里的口香糖粘在猫眼上,栓上门链,在链扣处拉上一根细细的绵线,绕上几圈,在门板顶部悬上几只装满辣椒粉的瓶子,瓶盖松松扣好。然后又在地上拉几道绵线,左端通向卫生间,右端通向垂直衣橱,在那里他准备了自制汽油弹。

  齐羽走进卧室,搬了把椅子放在窗边,把红外瞄准仪放在椅子上,打开,再把窗帘严严实实地关上,保证外面的人除了看到屋里的红光外什么也看不到。

  “瞄准仪有点贵。”齐羽想拿镜子把瞄准仪的光反射出去,但如果这样做的话,外面的人打碎镜子就会发现他的诡计。最后他还是把瞄准仪放回原位,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齐羽打开窗户,从一个很细的缝里灵巧地滑出来,抓住脱漆的水管向下速降到底。他扑扑身上的粉尘,才跑了几步就听见身后的酒馆先是发出狙击步齤枪哒哒的声音,那个瞄准仪肯定被解决掉了,紧接着他们肯定破门而入,果然一连串爆炸的响声冲天而起,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连环惊喜。”齐羽自言自语了一句,匆匆掠过裂缝,拉低棒球帽的帽檐,重新混入曼哈顿滚滚的人流中。

  他数不清这是第几天,自从身后多了这一堆令人厌烦的尾巴后,他每天的睡眠不足五小时,每顿饭吃的无非是速食牛肉齤棒和运动饮料,不论走到哪里都要随时绷紧神经应对他们。齐羽按了按发痛的太阳穴,拆开一只医用针管,抽出了一小管鲜血,随手丢进垃圾桶。基于求生机能,人体在丧失少量血液后会进入兴奋的状态,大概可以维持整整一天。两天前齐羽考虑到自身身体状况,打了半支教父给的提神剂,短时间内童年梦魇多动症复发,武力大增,一口气赶走五六拨人,还捣了两个据点,没想到的是兴奋期过后他陷入了低迷状态,这致命的疏漏差点要了命。现在齐羽宁愿抽干血,也不愿意再动一指头药物。

  一支大卫杜夫在指间燃起袅袅的烟,解雨臣站在曼哈顿半岛的套房里,他低头凝望着街道的车水马龙,“还没有抓住他?”

  “这次他用了辣椒粉和汽油弹,跟着他的人虽然都没死,但是短时间内也无法继续追踪……”

  “辣椒粉这么低级的招数你们也中招?”解雨臣扬眉。

  “据说门板上栓了一长串瓶子,触发绵线有的连在门链上,有的不知道连在哪,门廊密密麻麻全是那些线,绷得很紧,剪了相当于没剪。衣橱和卫生间里的汽油弹炸了半层楼,偏偏那家酒吧又是黑人开的,一点也不好惹,拿着枪就冲上来找麻烦……”

  “所以你们这些废物又没办法了?”他弹了弹烟灰,“找不到他你们就全都滚,收拾收拾铺盖卷,全他妈的,滚!”

  “花爷,”手下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他,“这个齐羽是国家的特殊部队出来的,那支部队只挑选高干子弟,从那里面出来的人差不多都是陆军精英,我们只是……”

  “我不想再听一遍敌我实力分析,”解雨臣摆摆手,“不管怎样,我们人多,用人海战术也要把他活捉回来。我最后重复一遍,活的,完整的,你明白?”

  “明白。”手下转身离开了套房。

  烟雾腾生。弥散。

  “特种兵,身手矫健,狡猾得像一条泥鳅……”解雨臣倚在窗边,手指在玻璃上轻轻滑动,他的眼里多了一丝不明意味的色彩,喃喃道,“等我抓到你……”

  “等我抓到你……”

  齐羽猛然从梦中带笑的低低的呢喃中惊醒,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腰身弹起做出躲避动作,并抽出枕下的GLOCK,但是空荡的房间里除了被空调风吹拂得曼舞的床幔之外,并无其他移动的物体。急促的喘息回荡在房间里,他意识到这里是曼哈顿半岛酒店,慢慢放松了身体,抹去额头的冷汗。

  解雨臣绝不会想到,他追捕了数天的猎物,此时和他下榻在同一间酒店。今天站在酒店大堂里时他看到几个人似乎一直在打量他,齐羽叹了口气,意识到如果不解决他们他是别想在这里久呆了,他故意拨了拨帽檐,果然他们看清楚他的脸后就慢慢逼近,齐羽身形一晃闪进厕所,他们跟进去,还傻乎乎的关上了门,却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一场凶狠的屠杀。几个人死状相同,骑兵刀从后腰刺入,用力向上一挑,刀尖直接扎进肺叶,他们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倒了下去,这是用来对付哨兵的招数。血量并不多,他把他们放在隔间的马桶上,这样在伤口流出的血只会渗进马桶。这是齐羽发觉自己被跟上以来第一次杀人,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妇人之仁了。

  半岛和洲际里包揽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达官贵人,要在这里动手可不是件简单的事。钟表显示此时仍是凌晨,齐羽将GLCOK塞回枕头底下,原本想再补一会眠,但被噩梦搅得绷紧的神经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松,他叹了口气,起身走进了浴室。

  微凉的水从星形花洒下喷出来,流过他紧致的皮肤,线条流畅的肩和颈,窄腰,长腿,薄厚适中的肌肉覆在高挑的骨架上。齐羽擦拭掉镜子上的水雾,镜中的人像一把未出鞘的刀,还有一张似乎是永远年轻的脸,俊俏而漠然。

  他笑了笑,目光锋利。

  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齐羽打开电视,调了半天也不知道看什么,最后还是郁闷地关了电视,趴在床上做俯卧撑。

  叮铃,门铃轻响。“客房服务。”

  深更半夜他可没叫客房服务,绝对是不速之客。齐羽心中警铃大作,打开旁边的PDA,安在门外的监视器显示出一个穿着制服的娇小女人推着一辆移动吧台,似乎没什么异样。齐羽余光一瞥,看到了一道十分不明显的白光。

  “我没叫什么服务。”

  齐羽凑近了看那幅画面,发现那道光似乎是……走廊灯的反光?他猛的吸了口冷气,把涌到喉头的污言秽语咽回去。居然在他的监视器上贴照片,太不专业了,他们以为在演碟中谍吗?

  悦耳的女声继续说道:“是XXXX房的解先生为您叫的。”

  齐羽顿了顿,从枕头下重新摸出手齤枪,“那就送回去。”

  去他妈的!他探头看了一眼楼下,虽然距离地面不远,但是他的窗口下面停着数辆他很眼熟的陆地巡洋舰,前几天他还用装甲子弹掀了另几辆的底盘,贸然跳下去恐怕会被扫射成肉酱。

  一声巨响,齐羽的目光移到被暴力踹开的门,门口站着的哪里是什么娇小的女人,而是喉结老大的男人。解雨臣提着一把Mad Dog走进屋里,“不好意思,不接受退货服务。”

  好吧,空路不通,那就杀出一条陆路来。

  齐羽掂了掂手齤枪,抬眼瞥向解雨臣的刀,问道:“就你一个。”

  晨起后还带着一点哑的声音,让解雨臣心头一跳,他似乎心情很好地点头,“就我一个。”

  “很好。”齐羽丢开手齤枪,从腰带上抽出一根三棱军刺,难以想象这二十公分的刀体是贴身藏在他的身上的,“你来送死,欢迎。”

  解雨臣的目光却不大自觉地在他陆军裤包裹下修长双腿上转了一圈,微笑道:“你真的会杀我?要知道我的手下装备的是不掺水分的实弹和步兵炸齤弹,而你和我兜圈子的这些天以来,用的还是麻醉弹和辣椒粉这一类小儿科的东西,除了一个掉到井下摔死的倒霉家伙,我这里没死一个人。今天你总算动手了……我可不认为你是在保存实力。这种善良的本性让我觉得很熟悉……你叫什么,齐羽,或者吴邪?”

  “善良?如你所愿,今天不会了。”他微微眯起眼,略显凌乱的湿发散在额前。疾风撕裂了对峙的气场,冷意猛然从脚底升起。

  解雨臣在距离齐羽还有一米远的时候猛然跨步冲刺,原本他的臂长加上刀体够不到齐羽,后者也是看准了这点没有躲闪,想等他刀势用尽再趁虚而入。这时解雨臣左脚向前跨了一步,身体顺势快速旋转,而原本他是右手持刀,这一下将右臂和右肩一起甩了出去,距离缩小了近半米。

  看着原本不可能触及自己的锋利的刀尖呼啸而来,齐羽的眼里爆发出惊讶后的兴奋。微一侧身让过刀尖,手里的军刺毫不留情地捅向解雨臣的颈侧。出人意料的是解雨臣没有躲闪,刀尖在空中转了一条弧度后,也扎向齐羽的颈侧,大有你捅断我脖子我也要让你血溅五步的势头。

  齐羽被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弄得一愣,矮身堪堪避过他的刀尖。解雨臣料到他后退,立刻抓住战机,连连进攻,齐羽不断后退,躲过这一轮急攻。不过闪电战显然在齐羽面前不大管用,解雨臣动作太大,导致漏洞百出,虽然逼退了对方,但是身上反而多了好几个口子。

  两个人不断移动,想要找出对方的纰漏,用的是突袭式打法,一击就退。解雨臣是先耐不住性子的,撞向齐羽,挥舞刀子直刺他的胸膛。齐羽抬腿踹飞了他的刀子,但是他的收势太慢,没能躲过人齤肉炸齤弹,被解雨臣给撞翻在地上,自己的刀也脱了手。

  解雨臣屈膝用力顶齐羽的小腹,齐羽同时一拳自下至上击中了他的下巴。解雨臣虽然被打的眼前一黑,但从膝盖的感觉来看,他那一下也挺黑的,小腹处没有护骨,算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里面还有不堪一击的内脏。

  短暂的停歇后,齐羽试图跳起来,腰腹一阵剧痛让他失力又倒回了地上。解雨臣扑过来又往他肚子上补了一拳,齐羽也不甘示弱,直接打在他的太阳穴上。

  一时眼前金星乱迸,齐羽切身体会到了断肠的滋味,痛到呕意开始外冒,他张口吐出一小滩胃液,喉咙被胃酸激得火辣辣的疼。解雨臣被他的重击打的有点脑震荡,眼前的世界剧烈翻滚,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刀子就在手边,他试图去够,但是因为晕晕乎乎的脑袋,他一直在刀子的左边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武器。

  现在就是比谁能先站起来了。齐羽又连吐几口混血的胆汁才好了点,几次站起来又被腰腹上的疼痛拉坐回去。他恼火地狠命在肚子上捶了几拳,一阵撕心裂肺的拉扯般的剧痛过后,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透,疼痛奇迹般的消退很多。他爬起来,摸到了自己的刀,然后东倒西歪的走向解雨臣。

  齐羽一脚踹飞了Mad Dog,又踹了一脚他的肩膀让他躺平。他拿着刀在解雨臣眼前晃来晃去,绷着脸阴森森地看着他,“你输了,我跟你说过,是你自己找死……你做了那些事,肯定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解雨臣用后脑狠狠撞了几下地面,一阵剧烈到脑仁发麻的疼痛后,眼中的世界清明了一些,不再摇晃得那么严重。他躺在地上看着齐羽,居然笑出了声,“我输了?我永远不会输!……呵呵……”

  后腰上传来的坚硬触感让齐羽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枪口顺着后腰滑到了后心。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张口想骂,嗓子却嘶哑了。

  “没人能从我手里逃走,你也不可能例外。”解雨臣单手勾住他的脖子,布满冷汗的额头贴上了他的,一直在笑,只是笑得很冷,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发现的虚弱。

  “我抓住你了。”

  [对别人残忍,要先对自己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