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丝丝淡杏仁味,他立刻意识到这绝对是某种炸药的味道,“是液体炸齤药吗?或者C4?”

  解雨臣伸手拉起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滚滚浓烟,“走,过去看看再下定论。”

  雷斯佩和里娅走得出人意料的远,解雨臣和吴邪翻过饱满的丘峦后,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两个都愣在原地。

  人间地狱。

  婀娜丰美的花木变得焦黑一片,狰狞虬结,匍匐在地,或者引颈向天。仿佛是把人都揉成一起拍在草坪上,血肉模糊的肢体就像是抹在面包上的草莓酱,难以想象这些肉酱原先是活生生的人。突突跳动的布满青紫血管的脏器、烧焦的衣服与皮肉的味道充斥了这片草坪,吴邪捏着鼻子不让自己吐出来,解雨臣也脸色难看地按住抽搐的胃。

  “应该不是液体炸药,”吴邪说,“液体炸药虽然获得途径方便,携带容易,爆速高,但大多味道刺鼻,如果混在人群中的话很容易被分辨出来。”

  “的确很像C4。”解雨臣转头看了看角门塌陷的教堂,建筑上所有的玻璃都尸骨无存,“从教堂和周围树木的受损状况来看,爆速应该达到了9000M/S,这是特工专用型,C4达不到这个效果,应该是C4S,最重要的是——”

  “军用。”吴邪接口。

  “对,这个人想必来历相当不小。”解雨臣走进爆炸中心,开始翻翻找找,并招呼吴邪一起,“C4S和C4一样,是可塑型粉末状,可以把它装入橡皮材料里,或者附上黏性物质,有人曾把它做成口香糖当武器,够阴的。不过C4非常安全,你直接对它开枪也没事,引爆只能用雷管。”

  吴邪也加入了寻找雷管的行动,他踢开一只仍在活蹦乱跳的耳朵,有些后悔喝了那么多酒。他找了一圈外围,按着酸痛的腰,喊了一声解雨臣,“不用找了。”他指着血泥中央,“你看这块草皮受损最严重,明显爆炸是在中间发生的。如果有人携带炸齤药混进人群,那雷管可能也被炸没了,这样找不是办法。”

  解雨臣看着沾满血糊的靴子,明显持赞同态度,他一边往草皮上蹭着脏物,一边对吴邪说:“其实我觉得,我们最好赶紧走。”

  吴邪扬眉,“怎么?”

  解雨臣看着他,慢吞吞地说:“这有点像,嗯,仇杀。”

  吴邪盯着他泉水一样澄澈的眸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雷管在人群中引爆,二是雷管在人群外引爆。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必然要有人同时携带雷管和炸药,这相当于自杀式袭击,那么雷斯佩和里娅惹了什么亡命之徒就不是他们的事了。第一种猜测的可能性较小,因为C4S是安全的可塑型炸药,凶手完全可以把炸药放在礼物里,比如中空的宝石之类的地方,然后在人群外引爆,这就是第二种可能。吴邪和解雨臣躲过此劫完全是运气。

  “很明显,那个放炸药的人不在乎咱俩是死是活,他想要雷斯佩和里娅死,所以没有拿枪把咱们两个干掉。

  吴邪皱眉,提出了疑问:“那他为什么不单独杀掉雷斯佩和里娅?两颗子弹要比一根雷管干净利索多了。早知道,今天来这里的宾客不少是有权有势的商人,他炸死了所有人,就不怕惹来麻烦?你确定这是寻仇?”

  解雨臣耸肩,“不计后果,声势浩大,留有活口,我只能想到寻仇。”

  “既然都杀了这么多人,留不留活口对大局似乎没有影响。如果要声势浩大,那么为什么不把炸药放在教堂里?”

  “教堂是国家保护遗产,他炸教堂会激起意大利人抗议,事态会升级为恐怖活动。”

  吴邪仍然拧着眉,“我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

  解雨臣拍了拍他,“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先走,万一那人后悔留活口了,回来杀我们怎么办?”

  吴邪跟在他后面,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人其实是冲着我们来的?

  这句话没能说出来,出口的却是一句自嘲:“看来我们都是真正的'成年人',发生这样的暴行,心跳从始至终没超过90,还能冷静地分析利害并逃跑!”

  理所当然地,吴邪收到了默许。

  ……

  吴邪喜欢烟斗是最近的爱好,他有近一个柜子的在外行人看来完全一样的登路喜和W.O.Larsen,直式石楠根用于思考,弯式海泡石用于阅读,他甚至买了八百美元一瓶的威士忌,只是为他的烟斗做清洗。西西里的天气好得让人心情躁动却又没法打架,吴邪第一次在晴天往烟斗里洒老式南美波瑞克,不过是因为烦躁的心情。

  他一遍遍重复思考着今天发生的所有,过滤,关联,删除,大脑转得像高速运转的CPU,已近烧红。他想起来今天遇到的那个男人,决定回去让人查查他,吴邪觉得这人躲过爆炸不是靠的运气。

  解雨臣结束了长达十分钟的争吵与喊叫,他摔了电话,阴着脸看向吴邪,“活见鬼,机场说我们的签证无效,还叫嚣着要扣留我们,把我们遣送回国。——我本来就是要回国!哪个孙子使这么阴的招?”

  “通知大使馆。”

  “重新弄签证要费好几个月。”解雨臣开始四处翻找手机,语气烦躁,“而且那些尸体很快会被发现,他们总能查到我们,到时候《引渡条约》把我们送回国之后,说不定会被判成恐怖主义活动,而我们根本没有证据证明那火不是我们放的!”

  “我没说要重办签证,空路不行就走水路。”吴邪吐了口烟,不紧不慢地说,“让大齤使馆另开身齤份证明,我通知我手下,让他们准备船和海上IC,你不是有一家用来销赃已经取得进出口权的合法外贸公司么?就说取货,让他们来接我们。”

  “好主意。”解雨臣停下要把手机摔到地上的动作,转过身看着吴邪,“怎么想到的?”

  吴邪指了指铜色烟锅,“忽然想起来我没带运河船(Canal Boat,应该是这么拼)的烟丝。”

  “……”解雨臣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从保湿筒里倒出雪茄,直接咬下尖端点上火。抽着雪茄指点江山似乎很爽,解雨臣一直说了大半天才挂电话。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叼着烟蹭到吴邪旁边,“我这都换了三根了,你怎么还在抽这个?”

  吴邪忙着和烟斗缠绵,懒得和他说话,解雨臣抽的卷烟和烟斗可是有很大差距的。抽卷烟就像是吸血鬼一样地吞噬烟草的灵魂,燃烧的节奏自己掌握,即使贪婪地吮吸,也不用担心它是否会熄灭;就算是雪茄,也可以被初学者轻松驾驭。然而吸烟斗的过程就像与哲人对话,与烟丝同步搏动,交换思想,碰撞火花,将全身心融入进吐息的节奏里,即使是数十年的老烟枪,也可能会因为一次紊乱的呼吸而失去一锅好烟的韵味。

  解雨臣不是那种很能静的下心来的人,他只是擅长调节状态,因而他强迫自己耐心地吴邪抽完烟才把他嘴边的登路喜夹走,而自己的雪茄已经快被他吸成灰了。他撇撇嘴,略有不满地看着吴邪,“过滤嘴和你接吻的次数比我还多。”

  “那手机还天天占着你的手呢。”

  解雨臣皱了皱眉,用严肃的脸对着吴邪,“你真的该戒烟了,一天四次,比毒瘾还准。”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了?”吴邪在牛皮沙发上伸展开身体,微笑着揽住他的肩,“担心什么,死不了。”

  “你想你的肺变成烂番茄吗?”

  “这样吧,以后我要是天天在上,那我就把烟戒了,怎么样?”吴邪调笑,勾了勾他尖俏的下巴,“哥哥不会亏待你的。”

  他怀疑的目光出乎意料:“真的?”

  吴邪哑然失笑,诧异地看着他,“我的健康状况真的不容乐观到了你都愿意答应这种条件了?你平时宣扬的军国主义去哪了?”

  “男人在下不代表什么。操男人的男人是双倍的男人,这种说法是扯淡,所以这有什么?”解雨臣说的倒是很坦荡,“再说,你的健康你自己负责,病死了活该,正好我去找别人……”

  “烟我会戒,”吴邪不得不举手投降,“你达到你的目的了,得意吧。”

  “其实,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帮你戒烟,绝对管用。”解雨臣弯起一边嘴角,眉眼弯弯的模样漂亮极了,仿佛威尼斯的河水里荡漾着的尖头小船。他捧住吴邪的下巴,偏头吻上去。

  “占着你的嘴就是了。”

  [我只对你有罪,我恳求你转过脸去,不要直视我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