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

  街道被呼啸而过的飞车党堵住,哈雷和杜卡迪猛虎一样夸张的造型让人望而生畏,飞车党们没给自己的爱车装消音器,为的是让自己的机车能够像装甲坦克一样,扫荡过凌晨三点的通往红磨坊的道路。

  他们兴奋地尖叫着,有人高声道:“伙计们,我们要加速了!用你们胯下的怪兽让别人生畏吧!”

  一群少年忍不住狂笑起来,拧动车把,为首的人猛的一带车头,从一辆行驶着的汽车上碾了过去,留下一串冒烟的白色车辙。他一个利落的摆尾,横亘停在路边,食指和中指并拢压在头盔边沿,冲着那车里又惊又怒的司机行了个军礼,接着发出了那种街头少年才有的,最嚣张最无畏的吼叫,狂奔而去。

  车阵像是一列全副组装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冲进只有单薄如星子的灯光的街道。

  而此时飞速赶往与里克梅尔的见面地点的吴邪正在咆哮:“我说你买车就买车啊!为什么要买这破车啊!它很浪费时间的啊!你买自行车不行吗?!我们快要迟到了!对方可是里克梅尔啊见鬼!”

  小花恨铁不成钢地说:“这是破车?那我们以后就坐湾流飞机上厕所吧。这车我觊觎好久了,享受享受买车过程又怎么了……”

  忽然一辆黑色跑车像把银刀一样切入车阵,它的气势凌厉非常,直杀前方而来。有人认出着辆超级跑车是瑞典Koenigsegg发布的限量版,全球仅此一台的Agera X。该车4.7升的双涡轮增压发动机的最大功率为926马力,百公里加速为3.1秒,极速可达394㎞/h,这是跑车里的泰森,机车和它相比就是天线宝宝对战变形金刚!惊骇之下它前面的一位车手竟然转动车把,让出了自己在车阵中的位置。

  吴邪惊恐地说:“没叫你这么快!慢点慢点!你超速了!宁绕百步远不抢一步险啊!”

  “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小花无视他,油门一脚踩到底,“你要百步,自己百步去啊。”

  跑车毫不客气,超过了领头机车,用刚劲有力的线条切开空气,那张扬的架势像是要狠狠蹂躏过每一寸这座钢铁森林的皮肤,把它烧红,直至地面也成为滚烫的岩浆!

  “妈的这车不是要起飞了吧?”领头的车手低咒。他率先偏移车身,一直冲到了跑车的右侧。其他的四名车手立刻领悟,猛踩油门,在黑跑车的尾部由开始的尖头形车阵变成了X形的新车阵,——两名车手一左一右夹在车两侧,一名车手吊在跑车的后面,另两名则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前面两名车手的后面。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使跑车忽然掉头,他们也能紧紧咬在他后面。

  驶入灯火整夜通明的第十八区,疯狂奔跑的车阵带着锋利而嚣张的呼啸声,街道上流淌的光给他们镀上了鎏金,拉出长长的耀眼的光带,乍看去,这些工业怪兽们像在燃烧一样。

  风声将街边DISCO酒吧里传出的放肆的尖叫声拉扯变形,重金属的鼓点却一下一下沉重地敲击着人的心脏,每一次震动都使人热血沸腾。

  坐在副驾上的吴邪也在热血沸腾。他紧紧抓着安全带,脸色苍白,另一只手则握着小花的手机,上面的超速罚单一条接一条的出现,每一条的罚款数目都漂亮得让吴邪想叫声好。

  吴邪没空喝倒彩,他看着马路上的其他汽车慌忙避开他们这群亡命之徒的架势,血冲头顶。吴邪没再嚷着让小花慢点,因为他忙着给自己降血压还来不及,要知道,他小时候坐过山车的后果可是一路哭着回家的……

  眼前忽然一暗,嘴唇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这么不信任你发小儿?嘴都白了……”

  吴邪盯着那张造孽的脸,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别看老子,看路!”

  小花不但不看路,还腾出一只手去扯吴邪的安全带,“不用这么紧吧?当心血流不畅,下车就高位截瘫哟,没有下半身的男人日子会很难过的。”

  吴邪大怒,“让你看路!再不看路别说下半身,上半身还有没有都是问题!”

  跑车一路杀上高架桥,然而杀到一半,它忽然猛打方向盘,像一辆狂暴的坦克一样冲破旁边的围栏飞了下去!一时间众机车手慌了手脚,连忙调转车头。重重落在地面上的跑车在刺耳的刹车声中一个漂亮的甩尾,直奔相反的方向扬长而去。

  吴邪猝不及防,一脑袋磕到了玻璃上,那巨响听得小花都觉得疼。吴邪痛苦地捂着脑门,大骂道:“你他娘的干什么……我们明天就会进警橐局啊!”

  小花抓了抓头发,“啊,那个,我不大认路,走过了……”

  其他车手想要跟着冲下去,然而领头车手却跳下机车,摘下头盔挂在了车把上。有人试探地问道:“克莱尔……不继续追了?”

  “不用了。机车一旦落下跑车就很难再追上,尤其是在市区里。”被叫做克莱尔的男孩冷冷地说,一头明亮的红发被夜风吹得犹如一面旗帜在空中烈烈飞舞,他面孔深邃,纯正的雅利安血统配上这个英国式的名字看起来有点不符。

  其他车手没再说话,尽管克莱尔的语气十分冷静,但他们感觉到他发怒了。

  “妈的!”克莱尔狠狠一脚踹翻了自己火红的哈雷机车,把失败的一腔怒火发泄到爱车上,尽管他意识到他从来没这么做过。他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对手,先是挑衅(人家只是赶时间),又使诡计(那是人家要去的地方),还堂而皇之地撞飞栏杆逃走(跑过了而已),赛车界的人渣!

  克莱尔继续暴怒地踢着机车,“基佬都是流氓!”(…好眼力)

  红锈的铁门,空旷的仓库,只有几张脱漆的皮沙发和椅子。是里克梅尔的风格,简单而粗暴。

  里克梅尔坐在一张沙发上,雷斯佩则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两个人谁也不看谁,各自低着头,默默想着些谁也不知道的事儿。

  “为什么你作证?”许久,里克梅尔淡淡问道。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因此雷斯佩答道:“总得有个作证的人。”

  “但为什么是你呢?一个军火商,”里克梅尔说,“吴邪最密切的生意伙伴不是你,最信任的也不是你。”

  “大概就是因为我是军火商,听起来像是个大老粗,没什么心眼。”雷斯佩伸了个懒腰,那把椅子像是快撑不住他似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响声。里克梅尔建议道:“换张沙发?”

  雷斯佩说:“不用。坐椅子时身体的姿势会不自觉变得庄重,我追求舒适惯了,需要点庄重。”

  两个人再度陷入沉默;里克梅尔揣测着雷斯佩的话,然而他什么都没想到。于是他开口:“那么……”

  大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了。里克梅尔神色一紧,又一松,转头看向门口。

  小花关上大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吴邪镇定地走向他们,除了脸色有点发青、脚步有点虚浮之外,他看起来一切正常。

  里克梅尔站起身欢迎他,并示意他可以坐他对面的那张沙发;然后他看到了小花,眉毛微微扬起,“吴,这位是……”他恰到好处地卡住,漏下半句等待吴邪的补充。

  “在新西兰的监狱里,每间狱室关押四个人。”吴邪没有开口,小花淡淡地说道,“这是因为如果一间狱室关押一个,犯人会感到孤独。如果每间关两个,出现了矛盾他们会难以调解。如果每间关三个,有一个会被孤立或者被欺辱。而五个或者五个以上,人又太多,所以四个人是最好的设计。”小花摊了摊手,“我和雷斯佩,都是一样的。请不用在意我。”

  “好吧。”思考了一下,里克梅尔的目光转向吴邪,“不过这个面子,是给吴的。”

  吴邪慢慢在沙发上坐下,小花坐在他旁边,里克梅尔也同他们一起落座。吴邪说话时神色自然,仿佛几天前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伏击得狼狈不堪、他最受信任和器重的旧部明目张胆地反水这种尴尬事从来没发生过,好像吴家也没有险些四分五裂,他也没沦落到要靠外援,一切都是原来那个样,一切都没变过。

  “你愿意主动找我和谈,首先我要感谢你,里克梅尔。”他说,“我答应你和你好好谈谈,因此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也不是来说服你的。我知道咱们之间发生过一些尴尬事,不管怎样,都已经过去了。有些人把复仇当做乐趣,当做讨回面子的手段,而我要说,不断的复仇只能是个死循环。我失去了一个好下属,而你失去了我的信任,甚至有可能是许多中国人的信任,——谁希望自己在和别人谈生意的时候,后院还起着火呢?咱们扯平了。”吴邪停了停,和对面的里克梅尔对视;在这方面里克梅尔做的很优秀,他善于倾听别人的意见,在这过程中他还表现得十分有耐心。

  吴邪继续说:“我的信誉很多人都知道,包括雷斯佩,包括我旁边的这位解家当家,他们都清楚,我不会轻易作保证。因此我要说,我希望我们谈完之后,可以做回生意伙伴,交个朋友,以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和隔阂。”

  里克梅尔向后倚在沙发里,他没有反对吴邪片面的对事情的认识。他说得很慢,可以看出他是在一边思考一边回答,“对,你说的很对。虽然我是个法国人,但我的祖籍就在西西里,那是个充满悲剧的地方,人们顾着自己教父的地盘,忙于家族间永不停息的仇杀,却忘了自己家庭里的父母妻儿;绝顶愚蠢的事情。而现在,我愿意为我之前的愚蠢和冲动致歉,谁没点误会呢?也许这点摩擦可以让我们重新认识对方。”

  “当然,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吴邪说,提醒里克梅尔没有提到的他的要求,“和平;我相信只有这个问题解决了,其他的事才能进行下去,没人会在炮火连连的战场上兜售商品。如果我们达成了共识,我也愿意说点别的,做些让大家都有利的事。”

  “我们不是那些靠票据和纸头生存的银行家和律师,因此我没准备合同,”雷斯佩说,“我相信你们都是有信用的诚实的人。”

  里克梅尔和吴邪于是站起来,他们握了手,雷斯佩和小花表示他是这个和平协议的证人。

  “这次我带了些东西,以表达我的歉意。”重新坐下时,里克梅尔说,“空口无凭的协议尽管很好,但我是个推崇实用主义的人,我希望之前我害你损失的,我能够赔偿给你。”

  吴邪动了动眉毛,他没说话。里克梅尔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机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靠近了这座仓库。

  一个红发少年走进来,后面跟着搬个木箱子的几个飞车党少年,那少年打了个响指,一声沉闷的响声,几个少年放下箱子。

  里克梅尔微笑着说:“这是我邻居的儿子,他喜欢赛车,叫克莱尔。”

  克莱尔臭着脸,看到一副我不认识的表情的小花,脸色更阴沉了。

  里克梅尔转头对他说:“麻烦你了。克莱尔,先离开吧,改天我请你喝啤酒。”

  “嗯。”克莱尔最后瞪了一眼小花和吴邪,“晚安里克梅尔叔叔。”

  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木箱,几块木板封得严严实实,上面用红色喷漆画了个大大的叉。里克梅尔掰开几条木板,黯淡的木板完全无法掩盖那些东西的光芒,几个人只觉得眼前猛然一亮。

  满满的……一箱金条。

  过了一会,被它的富贵折了腰的吴邪低声说:“我们……这叫发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