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从乔湘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且万幸孩子已经找到,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廖铭便让豆花儿将笔录收起,打道回局。
裴郁刚转身,就听见乔湘说道:
“警察同志们辛苦了,不来家里坐坐,喝口水吗?”
明明是好意的邀请,裴郁却从中,平白听出一丝莫名的怨气。
“不用了。”又是廖铭抢先拒绝,“谢谢。”
乔湘的声音没再响起,倒是廖铭和豆花儿的脚步声向他延伸过来,由远及近。
一面走着,裴郁一面听到豆花儿又开启好奇宝宝模式:
“廖队,认识?”
裴郁下意识去看廖铭,后者沉默片刻,点头淡淡道:
“嗯。”
豆花儿转转眼珠,故意笑着说: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这么漂亮的姑娘。难道是……前任?”
“不。”廖铭飞快否认,停顿一下后补充道,“一位旧相识。”
“那是……”豆花儿挑挑眉梢,“中学时代暗恋过的白月光?”
“少操点闲心,你要实在闲得无聊,就去帮二队长找人。”廖铭甩出一句,加快速度,径直朝车边走去。
裴郁本打算跟上,却被豆花儿悄悄一拦,神秘兮兮地低声问道:
“裴哥,你知道那姑娘是谁吗?”
裴郁连头都懒得摇,自顾自走路。
“你还记得我们调查杜雪自杀案那段时间,时不时有个姑娘给廖队打电话,约他吃饭吗?”豆花儿暗戳戳往身后指指,“我从声音听出来,就是她,乔湘。”
看着豆花儿一脸撞破什么秘辛的得意神情,裴郁刚要泼他两句冷水,手机就响了起来。
沈行琛打来的!
霎时间,他也顾不上和豆花儿探讨,一把接起来,劈头盖脸问过去:
“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笑,沈行琛并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回来:
“小裴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那声音漂浮不定,拖腔拖调,听起来似乎神志不大清醒,裴郁微微蹙眉:
“你喝酒了?”
沈行琛又笑嘻嘻地,隔着电路冲他腻歪,醺然醉意呼之欲出:
“小裴……哥哥,你快点回家嘛,我好想……见你,好想,好想……”
这也不用再问了,裴郁冷嗤一声,挂断电话。
随即,他给豆花儿撂下一句“我还有事”,便急匆匆走向自己那辆昂克赛拉,假装没听见身后半调侃半幽怨的抗议:
“你们怎么搞个对象还都藏着掖着,玩地下情呢?”
————
裴郁走上自己家楼梯,果然,一眼就看见沈行琛靠坐在门口,身边还散落几只空了的啤酒瓶。
沈行琛看到他,一双黑曜石眼眸顿时闪闪发光,踉跄着站起来:
“小裴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沈行琛脚下一滑,直直朝他怀里栽过来。
想到这个人伤还没好,裴郁强忍住那股想要推开对方的冲动,扶着他倚在墙边。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裴郁冷冷问道。
“我手机没电了嘛……”沈行琛有些站不稳,笑盈盈往他身上靠,“我去买酒,没电……不能付钱,老板帮我充的……”
听到买酒两个字,裴郁更是恼火,一只手拎着他,推得远一点:
“有伤还这样喝,嫌自己命长?”
沈行琛嘿嘿几声,笑得天真无邪:
“喝死我,正好给小裴……哥哥做骨架……”
“你现在就死,我当场就剖。”裴郁气不打一处来,扬手一指墙壁,“来,往这儿创,创死我马上动刀。”
沈行琛不说话,乐呵呵瞅着他,双手抱着他的手,脑袋猛地凑上去吻了吻。
裴郁猝不及防,迅速甩开对方。
下一秒,沈行琛就朝着墙冲了出去,那速度快得像支离弦的箭,很难让人相信,是个喝醉的人。
饶是裴郁早有心理预期,还是被他的动作惊了一惊,电光石火间一出手,把人揪着领子捞了回来。
即使如此,沈行琛额角依旧磕到墙上,擦破了皮,此时正撅起嘴,伸手去揉。
裴郁简直要气死在他面前。
知道孩子彪,不知道彪得这么不透气。
看着那张因为酒意而微微泛起酡红,比平日更加鲜活可爱的小脸,裴郁长长呼出一口气,双唇抿成一条线,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认命的悲壮感觉。
摊上这么个货,除了原谅,还能怎么办呢。
他一边把沈行琛揉脑袋的手拉下来,防止污染伤口,一边放缓了语气问道: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突然去喝酒?”
沈行琛讨好地笑,眉眼弯弯,像山间升起的新月:
“那我说了,小裴哥哥就……不许再生我气了,好不好?”
“说。”裴郁无奈道,自己都没发觉这一个字里,包含多少让步的成分。
沈行琛启唇,轻佻的情绪渐渐收敛,嗓音变得低沉而缥缈,如梦似幻:
“今天是……江天晓七周年的忌日,我想,祭奠一下他。”
江天晓,七周年。
裴郁想起,今天确实是七月十六号。
卷宗里,他曾见过的,江天晓案的发生日期。
只是,早晨在医院,一看到沈行琛不见了,他方寸大乱,一时之间根本没注意到这个日子。
后来又奔波忙碌去找走失的小孩,就更顾不上再想别的。
原来,沈行琛是跑去祭奠江天晓。
曾经这个在警校口口相传,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名字,竟然值得对方不顾伤重未愈,也要以酒相敬。
他和江天晓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样想着,裴郁心头忽然揪紧,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闷感席卷而来。
不管那个姓江的是好是坏,沈行琛居然为了对方,不惜糟践自己身体,这个认知使他感到非常不爽。
非常非常。
没等他收拾好纷乱的心绪,沈行琛又重新笑开,向他越贴越近,仿佛刚才足以使空气凝滞的沉重,都是裴郁的一场错觉:
“还有……上次跟客户打架,事务所被砸了,这段时间要修缮,我无家可归啦……小裴哥哥,你能收留我吗?”
“不能。”裴郁斩钉截铁拒绝。
“小裴哥哥……”沈行琛抓着他手臂,摇来晃去,半诱惑,半哀求,“好哥哥……你忍心看着我露宿街头嘛……诶,这是什么?”
沈行琛双眼放光,视线落在裴郁另一只手捏着的包装袋上,好奇地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