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迷途玫瑰【完结】>第80章 杀了我

  “小裴哥哥,你不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标本室门口又传来沈行琛含笑的嗓音,还是那副熟悉的尾音上扬,暧昧语调。

  这样一个关乎活人生死存亡的正经问题,愣是被对方问得像“哥哥要不要进来玩”一样轻浮浪荡,裴郁心底轻嗤一声,暗想,你也算是个人才。

  他从桌前起身,一眼看见自己的衣服穿在沈行琛身上,大了一号,越发显得对方身形单薄,眉眼稚气。

  一双衬衫袖子挽起来,风纪扣压根没系,倒比穿在自己身上时,多了几分灵动与轻松。

  裴郁走到客厅,微微垂眸,去摸桌上的手机:

  “吃什么。”

  手机还没拿起,又被对方压下去:

  “有我在,还叫什么外卖。”

  说着,沈行琛便一手扶着腰,以比平常慢上一倍的步速,朝他挪去:

  “以前我和你说,有机会要做东西给你吃,机会这不就来了么。”

  裴郁后退一步,抿一抿唇,到底没说话。

  “你家里不会……没有吃的吧。”沈行琛的口气听上去,不是很抱希望。

  果然,裴郁见他在客厅,厨房转了一圈,又有些好笑地转回来:

  “小裴哥哥,还是那个问题,你吃东西这么矫情,这么多年,怎么活下来的?”

  裴郁环起双臂,倚在桌旁,语气不见起伏:

  “饿着。”

  “行吧。”沈行琛好脾气地笑,捂着后腰移到桌旁,把他的手机递过去:

  “那就麻烦小裴哥哥,帮我买点食材回来。先说好,我的刀工肯定比不上你,一会儿菜来了,你可得跟我合作。”

  裴郁接过手机,面无表情,懒得开口搭腔。

  ————

  沈行琛虽然受了伤,但动作还是相当利落。

  当裴郁完成自己的刀工任务,从厨房被赶出来后,堪堪过去半个小时,面前就呼啦啦摆了一桌子。

  蛋饺金黄,虾尾鲜红,豆花雪白,青笋翠绿,还有一盏瓷白荧荧,热气蒸腾的荷花珍珠汤,琳琅满目,煞是好看。

  沈行琛撑着桌子,扶着腰慢慢坐下,眼神却一直黏在裴郁这边,焕发出兴致勃勃的光彩:

  “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裴郁目光微微一动,正在犹豫是否要开口道一句辛苦,却听见沈行琛又笑成一枝宜室宜家的花:

  “小裴哥哥放心,我舍不得对你下毒。就算要下,也是下春%药。”

  裴郁呼吸一窒,直接伸手抄筷子。

  跟这号人,还瞎客气什么,简直浪费生命。

  沈行琛却完全不会看眼色,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怎么样?”

  裴郁略一点头,口气淡淡:

  “好。”

  “跟何年比起来呢?”沈行琛笑盈盈追问,“是不是比他的强多了?”

  裴郁眼皮也不抬一下:

  “没吃过,不知道。”

  不等沈行琛继续纠结这些无意义对比,他冷不丁问道:

  “你为什么选黑夜?”

  听他这样问,沈行琛神色似乎黯淡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方才粼粼的光彩,仿佛那黯淡不过是裴郁眼花。

  “站在阳光下,永远看不清阴影里的东西。”他听到沈行琛说,“有些事,还是夜里做起来,比较方便。”

  说着,沈行琛还故意歪了歪脑袋,舌尖舔舔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你说是吧,小裴哥哥?”

  真是天生的吸血鬼,裴郁暗想。

  他抬起眼睫,凝视对方那双幽深如冥河的黑眸:

  “十五岁之后,他才出现,对吗?”

  “对。”沈行琛微微一笑,“他是私家侦探,挣点小钱,保证我们活下去。”

  裴郁目光微闪:

  “你呢?”

  “我一无所长,除了折个纸花之外,什么也不会。”沈行琛回望过来,语气半带讥讽,眼底却似漫上些自得的笑意,“虽然他出现得晚,可我还得依附他做事。”

  “所以小裴哥哥,”沈行琛接着说,裴郁却从那热络的称呼里,平白听出几分森冷的凉薄,“有没有兴趣玩一次英雄救美,把我拖出受制于人的境地?”

  裴郁望进他眼中,渐渐弥散的寒意:

  “什么意思。”

  “杀了我。”沈行琛说。

  那双浅玫瑰色薄唇仍旧是上扬的弧度,勾勒出一弯缥缈新月。

  淡黄灯光笼罩中,皓齿朱唇,如冥王座下勾魂的白无常:

  “让我和他同归于尽,留下我的骨骼血肉,永远陪着你。”

  裴郁搭在桌上的指节一顿,未及开口,缠绵蛊惑的微笑又再度传来:

  “有幸能死在你手里,也算不枉此生。”

  微微蹙眉盯了对方半晌,裴郁视线不动,从鼻端发出一声轻嗤:

  “我不想脏了手。”

  沈行琛望着他,笑意缓缓加深。

  须臾,却又伸手,将盘子朝他面前推了推,眉梢眼角,尽是纯良的天真:

  “我开玩笑的,还没和你上过床,我怎么舍得死。小裴哥哥快吃,别等放凉了,胃疼。”

  那口气轻松而自然,仿佛刚才谈生论死的森然肃杀,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逢场作戏,不值得放在心上。

  裴郁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霎时便恢复了以往不加矫饰的热切。

  他重新扬起筷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与对方一样漫不经心:

  “十五岁时,发生了什么?”

  沈行琛的神情却坦然不变,一手撑着椅子,调整出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一手去拿闲置许久的另一双筷子:

  “时隔太远,我不记得了。”

  这淡扯得太假,裴郁不禁皱了皱眉,刚想再问,一抬眼,又望见沈行琛眸中狡黠而恣意的光芒,便知道,没有问下去的必要。

  这个人不想说的,再深究,也是白费口舌。

  不愿提起的陈年旧事,多半是附骨疮痂。他并未全然信任沈行琛,想来,对方也未必信赖他。

  自始至终,不过是想从他这里套出师父严朗的藏身之处罢了。

  活人的虚情假意,他见得还不够多么。

  这样想着,他倒心头释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沈行琛在对面絮絮叨叨这些菜还能怎样改进,那汤应该多炖几分钟,心绪也慢慢平和下来。

  窗外月华如水,窗内灯光与眸光争辉,裴郁忽然觉得,这个冷冰冰的,被称为“家”的房间,多少年来,头一次有了一丝烟火气息。

  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那么令人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