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霸总文学的影响, 宋清漪不仅没有成功解决他和祁钰之间气氛不对的难题，反而越加无法直视对方了。
吃完早餐后他逃难般冲向剧组，花了整整一天时间, 终于勉强冲刷掉脑海中那些不太正常的鬼畜念头。
这一天里宋清漪几乎什么也没干，傻呆呆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有看没看地盯着顾导他们拍摄电影最后的扫尾部分。
回过神来时窗外天边已经染上属于薄暮的粉紫, 金色夕阳逐渐西斜，光线一寸一寸变暗。
宋清漪一整天没看手机, 打开微信时消息提示一条接一条往外蹦。
竟然全是祁钰发来的。
【祁钰：你早上说的是什么意思。】
【祁钰：下午回酒店吗？】
【祁钰：在忙？】
【祁钰：今天晚上你们剧组的杀青宴, 什么时候过去？】
【祁钰：？】
宋清漪：“……”
宋清漪吸一口气，默默回复：【不好意思啊，一天没看手机。】
不是故意不理你。
杀青宴宋清漪当然是要去的，不仅他要去, 祁钰也要一起去, 这是他们前两天就已经说好的事。
大家辛苦了两个月, 好不容易杀青, 今晚肯定要闹很久。祁钰是为了看他才来的川渝, 宋清漪不太想自己出去潇洒快活而把祁钰一个人丢在酒店里, 总觉得那样有点没良心。
宋清漪已经和顾导提过，顾导挺欢迎祁钰, 对他一起过去没有任何意见。
今晚就要彻底杀青, 整个剧组气氛极好，整理器械的、收拾道具的，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
宋清漪穿过层层人群朝酒店方向走去, 心情却不太轻松得起来。
一想到是要去找祁钰, 宋清漪就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祁钰这阵子亲近得不太正常的表现令宋清漪有些惶恐。
倒也不是讨厌祁钰这样——宋清漪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被一团粉红色的小猪气球给缠住了, 整个人都悬浮在空中, 有种不安全感。
入秋夜凉，头顶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雨丝，宋清漪加快脚步，回到酒店时天色却依旧已经擦黑。
刚走进酒店大堂就看见了祁钰。
男人眉头微蹙，背倚在墙上，修长的双腿微屈，酒店明亮的水晶吊灯将他略显锋锐的五官映照得格外深刻，许是等待时间长了，神色间带着淡淡的不耐。
宋清漪快步上前：“怎么这么早下来？”
祁钰扭头，看见宋清漪的瞬间所有不耐全部消失，眉眼温和得不可思议。
他对宋清漪笑了笑，同时略带不解地询问：“不是说六点半吗？”
宋清漪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原来自己已经迟到了五分钟。
……
“走吧。”小宋老师转移话题。
不过片刻功夫，外面的雨越发大了起来。
川渝昼夜温差大，宋清漪上午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短袖，穿堂风掠过，他不自觉缩了缩手臂。
“等一下。”祁钰叫住他，变魔术般拿出一件外套来，“下楼之前怕你冷，特意带的。”
祁总说这话时有种邀功似的洋洋得意，他走过去给宋清漪披衣服，同时揉了揉他的发顶。
柔软的指腹擦过宋清漪的脸颊，顺手擦掉了他脸上沾到的雨水。
过分亲昵的姿态令宋清漪呼吸微窒。
宋清漪：救命啊！！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宋清漪深呼吸几次调整心情，告诫自己这只是“来自哥哥的关怀”，神色木然地任由祁钰替自己披上了那件外套。
祁钰提前叫好了车，二人出门时正好赶上。
窗外大雨如瓢泼，车内却闷热得不行。车载广播用川渝本地方言语速飞快地播报着实时路况，宋清漪坐在靠右的位置，单手托腮望向窗外。
师傅开车太猛，宋清漪有些胸闷，于是将车窗下调了一半。
下一瞬，瞬间大风和着雨水泼面而来，直直给他洗了把脸。
宋清漪沉默片刻，觉得自己最近实在倒霉。
伸手再去按车窗的开关，却无论怎么弄都再也无法让窗玻璃上升一丝一毫。
宋清漪的刘海都被雨水打湿了：“师傅，你这后车窗怎么回事？”
司机师傅在百忙之中将视线从雨刮器中间抽离，朝后视镜瞟了一眼：“哦，这个啊，没事，这窗户坏挺久了。”
宋清漪：“……”
这特么不能叫没事啊！！
宋清漪被迫向祁钰那头移了一点。
又移了一点。
祁钰自从上车以后就一直在闭目养神，那双往日总是沉静而严肃的眸子被黑长的睫毛遮掩，被窗外并不明亮的天光投射，在脸上落下浅淡的阴影。
还……挺好看。
小宋老师晃了一秒钟的神，在被下一波雨水飞溅到之前僵硬着身体，又向祁钰那头挪了一点。
其实还是不太够，外面雨太大了，宋清漪半边衣袖上都落满了星星点点的水痕。
这样一路开到杀青宴的酒店，只怕这衣服就不能要了。
可是宋清漪此时已经坐到了后座几乎中间的位置，和祁钰之间只有不到半臂的距离。
男人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气被半边落下的车窗中吹来的风裹挟着，在狭小的车厢内清晰可闻。
宋清漪不是特别自在地抿唇，偷偷瞟了祁钰一眼。
还好，人还没醒。
其实小宋老师作为一个自闭了二十多年的青年，对于和人亲密相处并不习惯。
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外在的热情、开朗、谦逊都可以伪装，可当社交距离过近，心中的别扭和紧张却依旧会无法避免地涌现，将人团团围困，无所遁形。
支撑在皮质车座上的手指偷偷蜷缩着，宋清漪想再往旁边躲躲，却在下一个转弯时一时不慎失去重心，一不小心滚近了祁钰怀中。
！！！
宋清漪动作一僵，忙不迭抬头想躲开，抬头时过分匆忙，狠狠撞上了祁钰的下巴。
“嘶——”
无辜的祁总终于被撞醒了。
他的眼中一脸茫然：“怎么了？”
宋清漪：“……”
一整个就是大心虚。
小宋老师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没事吧？”
祁钰有事，祁钰下巴好痛。
刚从浅眠中醒转的祁总坚强地摇了摇头：“问题不大。”
好哥哥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备弟弟的。
祁钰扶着宋清漪的手臂想拉他坐好，碰到宋清漪半湿的衣袖时却蓦地皱起眉头。
刚才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对话片段在脑内响起，祁钰瞬间理清了状况，手上力道换了个方向，将宋清漪揽得更近了些。
说话的语调中带着淡淡的不满：“离那么远做什么？肩膀都湿了。”
宋清漪就这样再度被揽回“哥哥”的怀中。
压迫性的力道透过衣物的布料袭来，宋清漪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又被更大的外力阻碍。
那只手将他牢牢禁锢住。
“乱动什么？”祁钰的语气轻描淡写又强势。
两人紧紧挨着，宋清漪能够感受到对方微热的呼吸擦过他后颈处的皮肤，留下一片轻微颤栗。
贴得太近，祁钰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西装裤传来，宋清漪心跳如雷，眼前都有点发黑。
现在宋清漪是真的不好了。
偏偏雨越下越大，那半边已经完全没法坐人。
再挣扎下去反而显得做作又心虚，宋清漪被迫干巴巴地道了声“谢谢祁钰哥哥”，像尊木偶一样僵硬地维系着不变的动作。
……
二十分钟以后，车在酒店门口停下。
宋清漪下车时半边身体都有点发麻，目光幽幽地从祁钰身前扫过。
祁总丝毫不觉得自己和亲爱的宝贝弟弟搂搂抱抱了一路有什么问题，步履镇定地走在前面，徒留宋清漪一个人跟在他身后生闷气。
路上雨大，两人到得晚了些，进入宴会厅的时候杀青宴已经快要开始。
最靠前面T形台的那排空了两个位置，顾导远远看见宋清漪的身影，站起来招呼他：“小宋，这边。”
顿时厅内的关注点全部向入口处偏移，仿佛探照灯似的将二人所处的空间点亮。
“小宋老师来了。”
“开始，开始！”
有人笑着吆喝。
与此同时，也有不少目光是往祁钰身上去的。
《窥探》作为顾导转型的第一部 电影，受到很大重视，杀青宴的第一步是一个提前剪辑好的vcr，第二步是各自敬酒。
敬酒结束后餐会便正式开始。
今晚的杀青宴采用的并不是正式的围桌坐，而是相对自由的自助式酒会。
众人各自交谈着，小圈子扎堆，觥筹交错，外围有被邀请来的记者，闪光灯接连不断。
在这样的环境中，祁钰在极短时间内便成了众星拱月般被众人包裹的话题人物，甚至比宋清漪这位新人主演还要受关注些。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
祁钰作为祁氏的总裁，手下又有江宁这样背景雄厚的娱乐公司，在圈内自然无论是导演还是演员都想搭上的线。
只是他平时鲜少在公众场合出现，偶尔现身不是财经论坛便是金融峰会，圈子里的人纵是有意接触也没有路数。
祁钰这两个月断断续续在《窥探》剧组露面，之前组里就有不少人动过心思，只是祁钰冷淡得不行，永远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模样。
再加上他来剧组时都坐在顾导身边，有顾导压着，没人敢轻举妄动。
今天却不同。
今天是《窥探》的杀青宴，气氛到了，哪怕祁钰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却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鼓起勇气往前凑。
甚至有人就是打听到祁钰会露面，特意找了路子参加杀青宴来混眼熟的。
祁钰今天过来只是为了见证宋清漪第一部 电影的正式杀青，对其他事情兴致不高。
上前的如果是导演或资方的人，他便耐着性子应付几句；若是艺人，则基本不理会。
宋清漪那头也有很多人上前。
梁老师今天也过来了，宋清漪被导师带着见了几个人，又去顾导那边转了一圈，回过头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完全挤不进祁钰身边了。
宋清漪离得远，又站在祁钰后方，看不太清祁钰那边的状况，因此他并不知道傲慢的祁总是怎样靠“散发冰山气息”驱逐一个又一个上前攀关系的人。
站在宋清漪的角度，他只能看见祁钰被男男女女莺莺燕燕环绕，简直比皇帝还要尊贵。
……莫名有点胸闷是怎么回事？
宋清漪抿了抿唇，转身向宴会厅外走去。
出门是一条挺宽敞的走廊，半面连接宴会厅，半面连接一个小花园。
考虑到这个季节天气凉爽宜人，花园里也摆了座椅，眼下室外雨刚停不久，酒店里的侍应生正在擦椅子，另外有人在花园摆上了香槟塔和果盘。
宋清漪出去的时候花园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他随便张望了一下，在角落发现一道熟悉的影子。
是戚茗。
戚茗正在打游戏，宋清漪走过去时正好看见她打输了掉了一颗星。
小姑娘气愤地戳了戳屏幕，看样子很想继续打一把，看着自己的积分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退出，转而打开微博，进入了那个宋清漪十分熟悉的超话。
宋清漪：……
这个人的大脑真的好空虚啊！！每天能干的事情掰来数去就那么一点点！！
宋清漪在她身后露出半个头，将声音压得阴测测地开口：“在这种地方看这个，你不怕上明天的娱乐版吗？”
神出鬼没的状态直接把戚茗吓得寒毛倒立。
“我焯？？？”下意识爆了句粗，戚茗回头看清是宋清漪，这才松了口气。
抚着胸口愤怒谴责：“人吓人吓死人你知道不知道？！”
小宋老师目光凉凉地扫过戚茗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居然是一个十分罕见的视频。
祁钰的影像资料翻遍全网都找不出几条，那个剪刀手cp粉也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的素材，看样子似乎是祁钰参加某个金融论坛时的外部宣传视频。
视频画质略显感人，祁钰的部分大概是从多人镜头里抠出来的，和背景还有些微的不融合。
但不得不承认，剪刀手功力了得，凭借双方都极其有限的素材，居然剪出一个全须全尾的现代都市爱情故事。
宋清漪拿了一杯香槟，抢过戚茗的手机看了一分钟，心有余悸地将手机塞回戚茗手里。
还好！还好他动作快，哪怕再晚一秒钟可能都要沉迷剧情不可自拔了！
顺便吐槽道：“大庭广众看这个，你真的不怕吗？”
戚茗一愣。
“这有什么？”她十分不解，“反正旁边又没什么人。”
今天来的媒体不多，都是顾导的熟人，全在宴会厅里，外面的花园不是拍摄范围。
这也是外面人那么多的原因之一，大家都来躲清静。
说着戚茗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笑着开口：“你是不是上次在医院被吓出心理阴影了？哈哈哈哈，我跟你说，人可能倒霉一次，但不可能倒霉一辈子——”
说着说着话音戛然而止。
宋清漪眼睁睁看着戚茗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总觉得有什么不太美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小宋老师缓缓回头，果然在身后看见祁钰若有所思的脸。
这难道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宋清漪笑容僵硬地开口：“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祁钰没回答，伸手摊在戚茗身前：“拿来。”
戚茗装死：“啊什么我听不懂？”
祁钰已经直接一把捞过了她的手机。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宋清漪被迫和另一位当事人一起看完了整段剪辑。
——包括剪辑里的拥抱、接吻、表白、生离死别。
宋清漪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祁钰倒是十分镇定，认认真真从头看到尾后神色不变，居然还将进度条往回倒了一下。
宋清漪：……是什么片段还需要二次回味？
然后便见视频定位精准跳回了他和祁钰接吻的那一幕。
小宋老师的脸更黑了。
戚茗不敢久留，夺回手机便打算溜，溜之前压低声音对宋清漪道：“祁总今天晚上的表现真是令人惊喜！”
她磕的cp早晚会成真的！她坚信！！
宋清漪眼角微抽。
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花园角落又只剩下宋清漪和祁钰两人。
幸好这时候有人走过来找祁钰说话，这才将陷入石化的宋清漪拯救。
来人是《窥探》剧组的一个男配角，叫邹祺，在戏里戏份不多，演的是几位主角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
因为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宋清漪拍戏的时候几乎完全和他没有接触，只依稀记得似乎这是个电影学院刚毕业的新人，比他还要小上一两岁。
今天虽然是杀青宴，但严格来说不算真正的正式社交场合，在场大多都是熟人，还有不少直接从剧组赶过来的工作人员，因此大家穿的都很随便。
宋清漪身上披了件纯黑色的短外套，邹祺也差不多，穿了件蓝白相间的宽松款式卫衣，乍一看过去和拍戏时穿的校服还有一两分相似。
面庞清秀身量单薄的年轻男艺人站在祁钰身前，小心翼翼又略带局促地向他问好：“真巧，祁总你们也在这里啊。”
说着向祁钰身侧的宋清漪羞涩地笑了一下：“小宋老师好。”
很寻常的问好，但宋清漪偏偏从中嗅出了一点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邹祺首先向祁钰问好，然后像是顺带一样喊了声“小宋老师”，看上去好像礼数很周全的样子，实际已经不动声色将亲疏远近分开了。
就很离谱，明明他和他们两个都不熟，和祁钰更是跟陌生人没有什么分别。
而且宋清漪没有忽略他看向自己时的目光，带着一闪而逝的审视。
意识到这人大概是想干什么，宋清漪顿时意兴寥寥。
他十分主动地退后两步：“你们聊？”
祁钰看了看宋清漪。
祁总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跟这个完全面生的男艺人聊什么，但既然宋清漪发话了，他还是耐着性子询问：“找我有事？”
邹祺被这一幕鼓励到，眼睛发亮。
他早就注意到祁钰了，年轻的总裁，身价不可估量，却总是出现在他们这个蜗居于偏远山城的剧组。
邹祺知道，祁总是为了宋清漪而来的。
宋清漪很不错，无论是长相、演技还是性格，邹祺完全承认这一点。
但，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不错的人。
而最缺的是新鲜。
所有人都喜欢新鲜的人，如果宋清漪可以，那自己为什么不行？
邹祺想试一试。
“祁……祁总！”邹祺磕磕绊绊地开口。
祁钰等了五秒钟就听他喊出这两个字，深深觉得自己的时间被浪费了。
为了补偿被浪费时间的烦躁，他又回头看了宋清漪一眼。
宋清漪正半靠在后面的桌子旁边喝香槟，今晚的香槟祁钰尝过，口味很不错，宋清漪显然也十分喜欢，小口小口地抿着，形状优美的双唇被透明玻璃杯边缘的光泽衬托得格外粉润。
祁钰看宋清漪又花了五秒，而这五秒钟里邹祺还是没说出自己是要干嘛。
祁钰的不耐烦已经有点无法掩饰了。
如果他公司里的员工做汇报时整整十秒连个屁都没放，那祁钰十有八九会让人麻溜地离开，在作出新方案前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祁钰转身面对宋清漪时眉眼温和，回头看向邹祺时面色瞬间恢复冷沉，一来一回简直比川剧变脸还要明显。
偏他丝毫不掩饰这一点，就令场面变得异乎寻常地尴尬。
邹祺原本打好的腹稿顿时被憋回了肚子里。
祁钰打量他一番，见他依旧不准备说话，皱着眉冷声开口：“你如果没事，我就——”
话音戛然而止。
祁钰对着邹祺说话时视线已经率先一步转移回了宋清漪身上，却在这时忽然发现一件不太对劲的事。
后面的宋清漪依旧拿着香槟杯，可喝酒的姿态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如果说刚刚的小宋是小口小口喝酒的优雅男明星，现在大概就是三碗不过岗的彪悍男壮士。
一口闷一杯，一口又闷一杯，头一仰，杯中半透明的酒液瞬间消失无踪。
祁钰：……？
？？？？？
哪有人这么喝香槟的，简直比刚跑完一千米的男高中生喝矿泉水还要迅猛。
祁钰瞠目结舌，视线落在宋清漪身边的香槟台上。
那上面放着他喝剩下的杯子，祁钰数了数，一共有六个。
加上宋清漪手里那个，七个。
再加上他后面的，祁钰刚刚没看到。
八个，九个。
香槟塔的尖尖顶都要被他薅秃了。
好嘛，祁总悟了。
原来是喝多了。
宋清漪的确喝多了。
这香槟口味淡，玫瑰香味还十分浓郁，在祁钰来之前，他和戚茗待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不知不觉干了三杯，祁钰来之后他因为尴尬又干了两杯。
本来还没什么，刚才他一个人站在后面角落，身边没人说话，又没什么风，忽然一下子就有点上头。
在“有点上头”的作用下，小宋老师顶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一鼓作气又干了四杯。
于是彻底上头。
祁钰顿时有些头疼。
他再也顾不上搭理邹祺，快步走到宋清漪身边：“你酒量怎么样？”
“酒量？”宋清漪歪歪头。
他十分认真地举起自己没有端酒杯那只手的大拇指，对祁钰比了个标准的赞：“酒量，好哇！”
祁钰：……
好个屁。
这样的情况下，继续呆在宴会厅显然不太合适。
祁钰一把捞过宋清漪，向拎着出门玩耍后闹脾气不肯回家的小狗一样，带着他沿着花园小路向宴会厅外走。
一边走一边面无表情地冲宋清漪挥挥手：“我是谁？”
毕竟只是香槟，宋清漪还没醉到这种程度。
他飞快做答：“你是祁钰。”
祁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顺口又问：“那你是谁？”
宋清漪歪歪斜斜走了几步，拽住祁钰的衣袖，借力让自己不至于因为脱力而滑倒在地：“我是你爱撒娇的好弟弟！”
祁钰：……
这话听着怎么奇奇怪怪的。
感觉也不是特别好的样子。
祁钰顿时觉得带宋清漪离开酒店是个正确的决定。
顾导定的宴会厅离酒店大门并不远，祁钰和宋清漪是打车来的，此时自然也只能打车回去。
酒店对面有个便利店，祁钰准备先带宋清漪去哪里坐着，等他叫的车来。
可一个醉酒的成年人哪里是那么好控制的。
小宋老师仿佛得了多动症，一会儿蹦跶一下，一会儿又蹦哒一下，三两下挣脱开祁钰拉着他的手，非要自己走。
走又走不稳，在地上不由自主地绕八字。
顺便给自己配音：“我是小蜜蜂！”
祁钰：“噗。”
祁钰好想拿出手机把这一幕录下来。
但他没空，他伸手试图抓住宋清漪：“好好走路。”
其实祁钰觉得宋清漪喝醉的模样十分有趣。
但对方蜿蜒曲折的前进路线依旧让祁钰提心吊胆，总是害怕他下一秒就会栽倒在地上。
果不其然。
片刻过后，啪嗒一声。
小蜜蜂折翼，摔在了地上。
祁钰：……
祁钰和跪坐在地的蜜蜂老师面面相觑。
蜜蜂老师十分自立，不需要祁总搀扶自己就想爬起来，只是爬到一半动作顿住，一张脸瞬间皱巴巴像个包子：“啊好疼！”
祁钰紧张起来：“怎么回事？脚崴了？”
便利店就在眼前，祁钰叮嘱：“在这儿别动，我去给你买冰袋。”
他不放心宋清漪一个人待在马路边，买冰袋的速度飞快，眨眼睛便进出了一个来回。
出来时宋清漪还乖乖坐在路旁台阶上，祁钰在他身边坐下，面色不太好地卷起他的裤腿。
宋清漪那跤跌得不轻，脚踝一块果然肿了，他皮肤白，肿起的部分青红交错，看上去格外刺目。
祁钰眼皮下压，冷厉的眉眼锋锐，整个人的气压肉眼可见低了下来。
他有些生气，又不好责备宋清漪，怕他疼，先用手指试了试力道。
微热的指腹轻柔抚过伤处的肌肤，带着一股令人颤栗的狎昵。
宋清漪的腿向后缩了缩，被祁钰拽住。
冰袋很快敷在伤口上。
“就这样敷着，别动，等叫的车来。”祁钰沉声道。
祁钰的力道并不大，如果放在平时，拥有一颗硬汉内心的宋清漪多半不会有什么反应。
但醉酒后的小宋老师格外进入角色，娇气得不行。
“疼！”他嚷嚷着。
“疼疼疼疼疼……”
祁钰终于受不了了。
他再继续喊下去，自己敷冰袋的手都要抖了。
祁钰一手按着冰袋，另一只手原本压在宋清漪的肩上，转而一把捏住了青年的脸颊。
白净细腻的脸蛋受外力挤压，变成一只鼓鼓的包子，水润的嘴唇变了形状，吧哒吧哒小幅度开合着，那接连不断的“疼”也变了调。
变成了“突突突突突——”
宋清漪突着突着，忽然笑了起来：“好好笑哦，我好像豌豆射手。”
宋清漪的脑子乱哄哄的，脑内所有空间都被带着醉意的混沌思绪塞满，虽然能够听清祁钰说话，却完全无法理解对方单个字眼背后的含义。
他现在根本不是在和祁钰对话，不过只是单方面输出而已。
“你松开。”他胡乱挥手拍了拍祁钰的胳膊。
“不松。”
“松开。”
“不。”
不松？小宋老师使劲挣扎，像一只妄图挣断锁链和项圈的小狗，一突一突地往前冲。
祁钰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在不知不觉间被宋清漪往前的力道影响，两人越贴越近。
贴近到一定距离时，宋清漪眨了眨眼。
好近哦，祁钰的脸忽然变得好大，大得他都有点陌生了。
宋清漪眨眼时，几乎都能感受到睫毛在祁钰脸上的摩擦。
祁钰则淡然地回视，丝毫没有回避他的视线。
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青年被捏住的脸蛋氤出几许红痕，略显苍白的脸，漆黑湿润的瞳孔明亮得像是正在燃烧一般。
受到酒精的影响，他鼻尖和眼角的肌肤都通红一片，清浅的眼神中倒映着祁钰的影子。
祁钰的喉结不自觉动了动，觉得嗓子有些发干。
“你松手。”宋清漪还在负隅顽抗。
祁钰：“我不——”
他未说完的话消散在了空气中。
有什么软软热热的、湿漉漉的东西轻轻刮蹭了一下他的唇。
还发出了轻轻的、“啵”的一声。
祁钰触电般收回手，猛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