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虞海擎抱他的时候,谢霜雪就看到对方身上的光线慢吞吞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果然还是他身上的最有用了。

  然后他看起来就显得更乖了一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谢霜雪之前攒的一些都因为打乱关键剧情快用完了,一剑下去,消耗巨大。

  他作为扎根在Sea这棵大树上的“藤蔓”,这东西就像是储存的养分,虽然玩家那边还会供给,但是那是不定时的,今天份的没来。

  谢霜雪电量见底,整个人就有点恹恹的没力气,而且为了看无边海的反应把最后的一点底也快用光了,他有点空落落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多,实在睡不着,不如在这里等人。

  若是虞海擎真来了,刚好这样子就做给他看,还能从他身上拿一点光线过来。

  于是,一切如他所愿。

  他最后走过来抱自己回去的那一刻,谢霜雪就知道他肯定没有真的生气了,哪怕进来之前有些不高兴,现在大约也散了大半。

  谢霜雪捣乱完还拿了光线,现在觉得身上有些力气了,坐在床上的时候还缩在虞海擎怀里,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

  虞海擎伸手捏他的脸,他也没躲,但是也不能给他捏太久。

  男人,就是会得寸进尺。

  小AI已经越来越有经验了,而虞海擎心里也有底,他估计谢霜雪最多也忍个几十秒的样子。

  果然,到了时间就开始躲,不让捏了,并且一抬手就把他的手给拍开,显得非常冷酷。

  不过下一秒就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他怀里缩成一小团,并且把冷冰的脚也一起塞进他怀里,就像是打个巴掌之后给个甜枣吃。

  “你不能欺负我,”谢霜雪道,声音听起来依旧非常委屈,“我都等了你一天了。”

  虞海擎无奈:“没有欺负你。”

  顿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阿雪,为什么最后突然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谢霜雪哼了一声,“因为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我非要动手。”

  他这话说的很孩子气,但虞海擎知道谢霜雪并不是这样。他每一次动手都是深思熟虑过的,研判利弊,绝不是情绪化的举动。

  估计是又在盘算什么。

  “没关系,你若是不想说就算了,”虞海擎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摸了摸他的头,换了个话头,“那要不就听我和你说吧,关于神魔下一步要干什么的事情。

  “既然云入微活下来了,凌络和你的一系列剧情也变了,我们打算也随之做些调整。”

  谢霜雪本来打算拿完了光线再哄他一会儿就够了,他不会在表面上把自己和虞海擎的关系搞的太僵,这对自己没好处。

  但眼下最多就是哄一哄,反正他不会改。

  可对方这么一说,谢霜雪就不禁竖起耳朵来了。

  他确实奇怪,为何整个游戏部门看起来还平静的,这些人又要干什么?

  不过他偷听只听到几句话,具体的并不清楚,游戏部门的计划书内容他现在看不到,就摸不透游戏部门下一步要怎么做。

  可虞海擎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而是反问了一句:“阿雪想听吗?”

  谢霜雪点了点头。

  “但是我看阿雪好像很累了。是你说的,今天做了这么多事情,还等了我这么久,”虞海擎道,“我想解释复杂的事情需要时间,要不等阿雪休息好再说吧?不急。”

  虽然说着不急,但是虞海擎其实时刻关注着谢霜雪的状态。

  他在谢霜雪这里吃了几次亏,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还总结出经验来了。

  谢霜雪软硬不吃,倘若只会顺着他来,他只会更不乖,并且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这么简单地产生信任。

  面对他得用点技巧。

  眼下谢霜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根本没有困倦的样子,但虞海擎似乎真的放了个钩子就准备走了,还把他放在被子里包好,但谢霜雪自己又挣脱出来。

  “我不困,”他拉着对方的手晃了晃,“我要听。”

  “真的要听?”

  “嗯!”

  虞海擎思考了一会儿,在他身边坐下,叹道:“阿雪想听我就说给你听吧。”

  但是虞海擎并未平铺直叙,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切了进去:“阿雪虽然没有杀掉那个人,但应该已经发现对方是谁了吧?”

  谢霜雪一愣,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可虞海擎似乎不觉得这是个大事,很快就自己说了出来。

  “是紫月洲城主,对吗?”

  谢霜雪心里一动,确实是他。

  这个幕后Boss是个在前期并不显眼的人,但是又处处存在。

  比如说没到渌云台之前他送过去羽族的那封信,又比如紫月洲这个地方,在世界任务前期,纯遥和洛印虽然不在渌云台,在“相对安全”的紫月洲呆着,然后被他引导着把目光转移到渌云台来。

  且知道邪剑一事还能利用的人并不多,很多云家人都不清楚,这个所谓云盘山的好友却是很清楚的。

  谢霜雪用剑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认出来了。

  但是对方逃的太快,他没证据,毕竟连云入微都不知道对方是谁,狐狸尾巴扫地太干净了,谢霜雪只能暂时放下。

  他这时候带着人杀去紫月洲不现实,还在思考怎么办,没想到虞海擎这么直白地帮他确认了这一点。

  就不怕他明确目标之后接着扰乱剧情吗?

  “阿雪,即使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但是系统绝对不会让你在这时杀掉他的,剧情还有太多没有展开,如果他这个时候死了,就有太多的事情解释不清,Sea会崩溃的,你自己动过手,便知道我所言不虚。”

  虞海擎道:“我并不是不让你杀他,但是阿雪,你可以换种思路,并不着急去做这个,他迟早要死的。”

  谢霜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我不做这个又该做什么?”

  在剧情里接着当小反派?

  “很多。”虞海擎道,“阿雪,游戏里不仅仅有打打杀杀,云入微那边还有那么多人,你既然已经替代了凌络的剧情,又c-h-ā进了渌云台之事,凌络做了魔王之后是有一块驻地的,北地。

  “这两块地方都可以名正言顺地给你。你不必做反派,可以做大城主。”

  嗯?

  谢霜雪起了一点兴趣,他托腮望着虞海擎:“你接着说。”

  “其实这一点你自己也有设置,就是羁绊值界面待兑换的生活玩家技能提升,”虞海擎道,“不论是渌云台还是北地,都很适合让生活玩家扎根,会有越来越多玩家被吸引的。”

  谢霜雪既然已经和云入微手下的势力开始融合了,一个npc和一群npc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特别是建了城之后,就会有不一样的声望体系。

  渌云台现在要沉没但是很快就可以重启了,它的声望体系可以和不同时空里的北地打通。

  渌云台这里适合经商、种田和挖矿,原来属于凌络的北地也有矿山,那边的出产物适合制毒以及武器炼制等一系列生活技能提升。

  云入微既然活下来了,这个npc就是现成的生活系导师,她擅长锻造,在她体内依然活着的云蔷擅长经商,而其他的技能提升还可以用其他npc补齐。

  生活玩家其实也是很庞大的一个群体,特别是在全息游戏中,之前神魔游戏部门有过这个打算,毕竟是把这当做一个真实的世界来看的。

  所以在谢霜雪这件事过后,虞海擎就是用这种说法来引导苟源的。

  “游戏部门没有发现你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虞海擎道,“我跟他们说过,这些都是我对游戏的尝试,所以npc产生什么偏移都是正常的。”

  “阿雪,一味地对抗Sea对你未必有好处。万一真的系统紊乱,我怕你也会跟着一起出问题。你的命运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也许换一种方式适应它,和平共处是一种好的办法。”

  “就像我说过的,这也是你的世界,我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

  怪不得,苟源这次连错误排查都没做,毕竟有虞海擎为此背书,连论坛里也有不少人在讨论了。

  谢霜雪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来。

  他在盘算这件事的利弊,同时犹豫着要不要相信虞海擎。但毋庸置疑的,如果这么做,他这个npc在玩家这里的地位会越来越重要,和Sea的纠缠也会越来越深。

  倘若虞海擎真要做什么坏事,这对他是不利的。

  毕竟无边海的底子仍旧来源于神魔,如果谢霜雪在纠缠深的情况下玉石俱焚,Sea这个主脑大乱,绝对没有他无边海什么好果子吃。

  但虞海擎凭什么对自己好呢?

  虞海擎面对着他怀疑的目光,伸手把他揽了过来,道:“阿雪,是老师教你的吧,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在提到白秋蕴的时候,谢霜雪在他怀里震了一下,随后,虞海擎感觉到对方握着自己衣襟的手紧了紧,没有把他推开,也没有像上次一样装傻躲避了。

  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信号。

  至少这证明谢霜雪已经愿意听进去他说的话,丛游戏到现实,他之前的铺垫是有用的。

  虞海擎开始慢慢带到之前的事情:“我也是在老师临走的时候才确切知道有你的存在的,你是老师的孩子。”

  这是在病床前最后的托孤。

  白秋蕴情缘关系淡薄,谁都不愿意相信,但临死前又担心谢霜雪,最后才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想请他继续保守这个秘密。

  谢霜雪仍然乖顺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但他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变了,面无表情,很是严肃。

  若是虞海擎真的在这个时候说错一点或是欺骗,他好像就要立刻伸爪子咬人,并且再也不会相信他。

  但有些事情真的只有白秋蕴和谢霜雪知道。

  比如她如何一点点攒齐那些材料把这个AI研发出来,仿佛灵光一现,这样的成功连她本人都无法复制,特别是,白秋蕴对谢霜雪的态度,她是把她当崽在养的。

  这些细节,如果不是白秋蕴主动告知,虞海擎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主要是虞海擎之前也不知道谢霜雪到底想起来了多少,他现在仍然是小心试探着说话,但是谢霜雪听完这个,又往他怀里挤了挤,随后安静下来。

  他就知道了,这是还能说下去的意思。

  “之前你昏迷很久的时候,其实我看你醒来的时候就想和你说这些,但是你又明显防着我,怕是我说了你也不相信,又未必想听,就想着等云入微这些件事过去,你看到我为你做好的计划,也许能多信任我一点。”

  虞海擎叹道:“阿雪,我并没有因为你要提剑杀人生气,只是你不肯把这件事告诉我,我真的怕你因为这些意外受伤。”

  Sea这种智能主脑连制作他的虞海擎都无法全部控制,他只能影响和改变,特别是游戏一直在运行,里面还有这么多玩家,突然关机整改是大事,必然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虞海擎看谢霜雪有些像是桀骜不驯的猫猫,抱回家里却对整个家里都不信任,哄着他别打碎桌子上的玻璃杯,猫猫还是会一脸无辜地把它推下去。

  虞海擎并不是心疼那个被打碎的玻璃杯,他只关心猫猫跳下去的时候会被打碎的玻璃割到脚。

  随后,他又叹了一声,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两个人寂静了好一会儿,最后是谢霜雪开的口,声音有点冷:“妈妈既然把我的存在告诉你了,为什么我现在会变成这样?”

  这就是他当时想不通的地方之一。

  妈妈如果真的信任谁,应该会让他把自己保护起来,但事实就是他关机一下关了这么多年,醒过来也七零八碎的。

  无边海都成立三年了,没有人来管他,那就说明妈妈谁都不相信,他自然也不要相信。

  他的语气带着质问,盯着他的眼神也带刺,但是虞海擎反倒松了一口气。

  谢霜雪至少能主动问出来了。

  “我是要把你带走的,可当时工作室里情况太乱了,”虞海擎道,“这些事说来很复杂,你既然想起来了这些,大概也知道老师和白家有关系吧。”

  她的名字和白秋安白秋衡的这样像,一看便能联想到应该是有关系的,虞海擎花了点时间,把她在白家的事情说清楚了。

  萤火那个时候正是要游戏上线的时候,当时业内预测《出鞘》是划时代的全息游戏,这背后有太多的利益。

  白秋蕴的父亲虽然已经组建新的家庭对这个许久未见的女儿没有半分亲情,但看见利益就走不动道了。

  这件事便是萤火内乱的导火索。

  白家内部争权夺利也很厉害,白父又知道白秋蕴的病没几天好活,当即就开始在暗地里游说一些工作室的成员站在自己这边,想要抢夺萤火的控制权,这样对他在白家的地位也非常有利。

  白秋蕴一开始没发现他这么不要脸,所有事情都在暗地里,暴露的时候她已经住进重症病房了,有些回天无力。

  当时虞海擎、苟源和蔚蓝几个人在萤火的股权份额加起来才百分之二十,白秋蕴手上有百分之四十,她是工作室负责人,也是最大的股东。

  虽然临走之前把这些都j_iao给了虞海擎,但是白父早有准备,故意搅乱白秋蕴立遗嘱的过程,在正式认定的时候直指重症病人神志不清,遗嘱流程不明不能作数,是受到胁迫的,应该由亲属继承。

  这场官司打下来,二十出头的虞海擎一伙年轻人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白父掌控萤火的控制权之后,甚至可以通过股东会议强行收购他们手上的股权,把他们完全赶出去。

  他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无力。

  那段时间,他连萤火的办公楼都进不去。

  虞海擎不是没有据理力争过,可最后结局不受丝毫影响,确定斗不过的时候,他答应那个极低的股权价格j_iao易的条件就是带走白秋蕴的私人设备。

  她的设备和游戏后台完全隔离,关于即将上线的《出鞘》游戏他一点都没有带走,包括里面属于他自己的全部心血。

  已经保不住萤火,他好歹要把那个AI保下来。

  但是他按照老师的指引去找,却只看到了一片空白。

  “我以为是他们多心,无意间把你删除了,因为在我拿到老师设备的时候里面的资料基本上也被删除干净了,很多东西遭到破坏,”虞海擎道,“当时我……特别自责。”

  闷头搞了这么久技术的虞海擎盯着空d_àngd_àng的界面,在那里坐了三天。

  白秋蕴其实有为他铺路,在被赶出萤火的时候,业内已经有几个大公司给他抛出了橄榄枝,虞海擎的天赋和技术水平在业内小有名气,甚至白家的集团公司都给他开了不低的价格。

  在他们看来,没有永远的争端,只有永远的利益。

  虞海擎原来的计划确实是打算先找个大公司的靠山再说以后,他毕竟没有任何背景,全息技术又烧钱,跟着他一起走的苟源和蔚蓝完全都没想过第一时间就要自立门户。

  但是在发现那个AI消失的时候,他受到的冲击比他被赶出萤火的时候还要高出数倍。

  他不能再靠着任何人这样做下去了。

  “我偶尔会回想,倘若没有那一段,可能就没有现在的无边海。”虞海擎说到这里,把怀里的谢霜雪抱紧了一点,“但即使有了无边海,你的消失仍旧是我永远的遗憾。”

  谢霜雪听完这一段也愣了好久。

  他是AI,但这不代表他分不清对方的情绪是真是假,虞海擎之前老是冷着一张脸,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时刻。

  他也伸手抱紧了对方。

  然后虞海擎听到他说话。

  “没关系,”他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