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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等结束了跟莫空桐的双排，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夜色从窗间透过来，远远可以看到N大南门正后方巨大的藜照图书馆，此刻仍然灯火通明。N大里勤奋的学生很多，何况恰逢期中，分数关乎奖学金和保研，自然要尽心尽力。
“还打吗？”莫空桐在对面问。
“不打了，你玩吧。我明天有早八的课。”
“行，那你好好休息吧，拜拜。”
“拜拜。”
庄晏退出了房间，发了一会儿呆，又点进了莫空桐的直播间。
他走后，莫空桐就换回了大号，这会正在韩服单排。但一时间还没排进去，心情也不错，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弹幕聊着天。
弹幕有人问他“刚跟莫神双排的兄弟是救过他的命吗？？？玩得也就还行吧，莫神跟他说话语气也太好了”。
Sleep，指TPW的现役打野，主玩进攻型打野，尤其擅长蜘蛛、豹女这类英雄。
庄晏听见莫空桐说：“没救过我，但救过我爸的命，对我有大恩，你们不要说他坏话。”
庄晏深吸一口气，默默关掉了直播间。
恩。
大恩。
庄晏伸手在脸上大力搓了两把，苦笑。
是啊，他早知道莫空桐对他千依百顺是因为这个，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叹息的呢。
站起身来，准备去客厅冰箱拿瓶水喝。出了房门，却刚好见自己的室友在客厅拆快递，里面全是大号的快递纸箱子。
“梁哥，你这是……？”
他是跟一位大气学院的师兄合租的这套两室一厅，严格意义上来说师兄才是二房东。
“哎呀，小晏，我忘了跟你说了。”对方一拍脑袋，东北口音一下飙出来，“我要回老家实习，这房子我不租了。你看你是再另找个房子还是续租？续租的话，找到新住客前房租都得你自己付。”
“噢……没事，那我续租吧。这个小区不愁租，估计很快能租出去。”庄晏蹲下身帮他一起拆，“那你女朋友呢，怎么办？她不是本地人吗？”
“别提了。”师兄一挥手，叹气，“分了。”
“分了？”
“她不愿意去H市，我也不愿意留N市，有什么办法？”
庄晏替他可惜：“你俩感情本来那么好……”这位师兄的女朋友确实贤惠，每次上门来找男朋友都会顺便给他带点水果带杯奶茶。
“感情好有啥用？未来走不到一起都是白搭。”
师兄摇头。
“算了，不说了。你这周啥时有空？我请你吃饭。”
“行。”庄晏沉默了一秒，答应下来了，“这周五晚上行么？地方和时间你定。”
“成。”师兄拦下他的手，“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整就行。这两天我收拾东西可能有点吵，你别介意。”
“没事。”
庄晏从冰箱拿了水，回房间喝了几口，拉上窗帘，拿上衣服到房间自带的独立卫浴洗澡。
一边洗，一边回想起刚才师兄的话。
——感情好有啥用？未来走不到一起都是白搭。
何况，对方的感情，根本不是你要的那种。
5
庄晏第二天上完早八的古代文学课，被同班的一个女生拦住了。
几个关系好的男生挤眉弄眼地跟庄晏怪笑，庄晏没好气地示意他们赶紧走，跟着女生一起到了楼层角落的窗边。
这女生庄晏认识，但不熟，只知道她成绩不错，古代文学学得尤其好，上学期在期末报告周中以一场《〈离骚〉的速度》震惊四座。但一向独来独往，没见过她跟别的女生互动。
“庄晏同学你好，我叫易轶。你是不是要去看下个月拉斯维加斯的全明星赛？我也要去，想约你一起。”
女生态度爽快到近乎强势，单刀直入。
“放心，我对你没意思。”
还没等庄晏做反应，女生就耸耸肩，表明立场：“我知道你是去看Meursault的，我去看的是Sisyphus，我的偶像。”
Sisyphus。
ID取自希腊神话中被惩罚每日推石上山循环往复的西西弗斯，是每个英雄联盟玩家都不可能不知道的名字。从S3开始在LCK横空出世，凭借精湛的操作、天马行空的套路和无可指摘的职业精神，成为中路无人可挡的大魔王，并带领所在队伍K1，统治了世界赛整整三年。
直到队伍分崩离析、队友不断变动、成绩一路跌落低谷，也依然在中路苦苦坚守。如果说英雄联盟要选一个第一人，这个人一定是Sisyphus。在K1成绩陷入低谷的S7和S8，人们最常给予的评价就是“K1输了，但Sisyphus没有输”。
与他金光熠熠的履历相比，Sisyphus那张可以直接进娱乐赛的脸简直是最微不足道的长处了。
由于前两年K1状态持续低迷，S8和S9两年连世界赛都没进，去年莫空桐又因为家里有事而没去全明星，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今年的全明星赛将是Meursault首次与Sisyphus在正式赛场上交锋。
这样的对抗，庄晏自然不可能错过。
庄晏还想说什么，女生又道：“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庄晏看着她。
“我就是Megane。”女生很坦然，“昨天用塞拉斯跟你的盲僧和Meursault的琪亚娜撞车的就是我。”
“……”庄晏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位名叫易轶的同班同学。利落的短直发，眼瞳深黑，皮肤冷白，身姿挺拔清瘦。最重要的是，他瞥到了易轶的手机壳——确实是跟昨天直播间所见的同样图案！
沉吟良久，庄晏问：“……可你怎么会认为昨天的就是我？”
“第一，你的ID侧羊乌谏。上学期的古代汉语不是刚学反切？庄是侧羊切，晏是乌谏切。第二，我常看LPL的比赛，知道你TPW的比赛每场必到。第三，听声音。虽然没想到你跟莫空桐居然是这么深的交情，我本来以为你们只是职业选手和粉丝的关系。”
“那，为什么是找我一起看比赛？”
“第一，我没出过国，各种事情不熟悉，但你跟着TPW看了那么多场，肯定比我熟。第二，就生理来说我是女的，孤身一人去国外看比赛，多少值得斟酌。第三，我之后可能会打职业，跟顶尖选手的好朋友多加深交情没有坏处。”
“打职业……？”
“为了Sisyphus。”易轶只简单说了一句。
“那……你打算辍学？”
“不辍。先继续直播个半年，反正毕业论文已经在写了，明年把学分修完就可以实习，到时候让战队给我开个实习证明就行。”
“……你为这些究竟计划了多久？”
“不久，三年。”女生神态高傲，藏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如果我的未来与他没有交集，那这个交集就由我亲手去创造。”
庄晏犹如醍醐灌顶，怔怔站在原地。
良久，他哑声道：“你很勇敢。”
易轶不在意地挑眉：“所以一起去吗？我再跟你多谈十分钟，文院估计要传我们俩有暧昧了。”
“去。”庄晏深吸一口气，正视着对面明明比自己矮了快一头的少女，“酒店之类都我帮你订，你记得把你护照号码发我。”
“好，谢谢你。”
“不。”庄晏回视她，眼睛里映着窗外冬日投来的亮光，“是我要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