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昂用了一会儿才找到刚刚的隔间，这时房间里只剩下古斯塔一人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抵着鼻梁。
然而就算遮住大半面孔，若昂也很难否认古斯塔的英俊，就连他低头时头发投在脸上的阴影，都像是那些从水里捞起的古代雕塑低头沉思时深沉忧郁的线条之美。
那种气质和自己，和两个哥哥都不太一样，那是一种典型的意大利式的俊美，就像米兰这座城市一样。
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这寂静的气氛，混合着刚刚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以及这诡异的摇摇屋和傻逼摇床，实在让人有点窒息。
他想，奥托里诺这时候肯定不好意思开口，我得说点什么暗示他呢…
“你想要多少？”
若昂有些发蒙：“什么？”
“多少钱？封住你的嘴。”
这话太直白了，若昂不用想就理解了。那简直像被人在脸上打了一拳，而这个人还是奥托里诺，他立刻愤怒起来。
“封嘴？”
若昂慢慢吐出这个让他无比恶心、充满侮辱性的词。他的胸腔到大脑都快要被怒火占领，咬牙切齿的看着古斯塔。
古斯塔俯视着他，用种讨人厌的冷漠眼神，傲慢的抬着他的下巴。
“对你来说说出去也没什么好处，我给你钱，绝对会比那些小报多。这不很好吗？”
若昂捏紧了拳头，却颤抖着伸不出去。
这是那个和他说“你还有队友，有教练，甚至是球迷，相信他们”的奥托里诺吗？
他想起奥托里诺声音低沉的笑，这分明是两个人——一个温柔无私的天使，一个是卑鄙算计的魔鬼。
“我从没打算把你的消息卖给报纸。”
“是吗？但我还是觉得我们能等价交易、签个合同最好，那样我才能放心。”
“你不相信我吗？”
古斯塔甚至轻松不屑的笑起来：“你是小孩吗，还说什么相信不相信。好吧，我不相信你，你就是个刚来的新人，我跟你有多么熟悉吗？谁知道你会不会为了掩盖自己的新闻，或者是企图当上队长之类的理由把我卖了。别自作多情了。”
“你昨天还告诉我要相信队友。”
“哈？你真的信了？”
他怎么敢笑？
若昂感觉自己眼中甚至开始积蓄眼泪，可是他恨这样软弱的泪水。
委屈的眼泪应该是在心疼它的人面前流的，但眼前的奥托里诺分明是个混蛋！
“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也绝对不会和你签什么狗屎合同，做狗屎交易！”
他还想说点什么绝交的狠话，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声音都要丢人的哽咽了，更别提脸上的泪水。
若昂紧紧咬着牙，拉开门飞快的走出去。
而古斯塔一点也没阻拦他，他松下浮夸的面部表情，长呼一口气，仿佛要把整个身体都驱走。
无耻的骗子，他那英俊的面孔是为了让人放下戒心的，他口头上的漂亮安慰也都是骗人的假仁假义！
早在大巴车上我就应该发现他是个混蛋，一个冷漠无情、卑鄙自私的魔鬼，混蛋里的混蛋！
若昂飞快的驱车回到别墅，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他不想去想古斯塔那张讨人厌的脸，可满脑子却都是他。
仿佛自从来到米兰，见到古斯塔，他的人生就没有顺遂过。永远伴随着患得患失、不安、失落。他甚至想逃掉明天的训练，永远都看不见那个让他那么喜欢，但其实是个混蛋的家伙。
我的眼光真是不好。
若昂挫败的想：我再也不要理他了，再也不要为了拥抱而开心了。
发现若昂不对劲的第一个人是帕帕，他昨天度过了美好的一个夜晚，太过得意忘形，所以今天早上被弗兰克问及若昂怎么样时哑口无言。
关于昨晚，他脑子里只有那个无比火辣的妞，她的嘴唇、她的胸脯、她柔韧的小腿肉……
“哦艹，弗兰克，你干嘛？”
“老子要把你脑袋里的黄色废料打出去。”
“我不是故意的好吗？”
“所以，我们让你带着若昂出去放放风，你就自己跑去当牛郎了？”
“弗兰克，注意你的用词！他不是小孩子了好吗？难道要我领个姑娘放他面前，把他俩手黏在一起，然后脱光了扔到床上吗？而且后来我在舞池上看到他了，揽着个辣妞的腰，很快消失，相信吧，他昨晚绝对过得比我爽。那个妹子太辣了，那眼睛…那小腿……”
帕帕猥琐的眯起眼，弗兰克努力忍着发痒的拳头。
“找你真的是最烂的选择了。”
“英国佬，你别总以为老子好欺负，我是脾气好才…”
弗兰克看着他，帕帕努力保持他的倔强。
“哦，亲爱的弗兰克，我们的天才中场，我是气话，你才是脾气最好的那个。真的，我这就去看看我们可爱的小队宠去。”
帕帕对这个大胡子不满很久了，但他又是队里唯一靠谱的中场，作为前锋，帕帕觉得为了他的英（超）西（甲）梦，自己有必要时刻能屈能伸。
帕帕找到若昂的时候后者正在练习射门，那背影看着有些萧索，帕帕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猛地扑到比他矮点的巴西人身上，帽子都掉在了地上，欢快的问：“小~若~昂~昨晚过得怎么样啊？”
若昂兴致不高的回答：“还行。”
帕帕理所当然的认为问题出在了床上。
“怎么，她不合你胃口？还是和你产生矛盾了。”
若昂敷衍的回答：“还行。”又把一个球踢出去。
帕帕看着那个连门柱都没挨到的黑白色小可怜，干巴巴的“哇哦”了一声，觉得脑门冷飕飕的。
他弯下身捡帽子，看见球场那边虎视眈眈的弗兰克，脑门的寒冷转移到内心，心中也同此时此刻的风一样寒冷，赶紧抱住了若昂取暖。
“天哪，我好冷。”
“哦。”
帕帕看着若昂，后者像见了太阳的吸血鬼一样，仿佛连往日温暖的蜜色肌肤都变成褐色干冷的树皮。
他想：问题很严重，我得解决它。
“那啥，今晚我们再出去一回怎么样？我的一个小朋友说她的朋友们特别喜欢米兰，想跟咱们开个派对。”
“绝对都特别正，而且嘴巴很甜的，宝贝儿，好吗？好吗？”
若昂抗拒的推开他：“帕帕，别这样，你是个球员，别把精力整天耗费在女人身上。”
完蛋了，都有恐女症了……
帕帕真心实意的感到不安了：“若昂，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好吗？否则我会很愧疚的，作为你的朋友，我竟然让你变成了这样。跟我说说吧，那样会心里舒服点的。”
若昂本来是没心情理他的，但听到“朋友”这个词，他心里不由闪现出‘奥托里诺’这个名字，心中更加失落。
我的眼光真的糟糕透了，对帕帕这么真诚的朋友如此冷淡，却对奥托，不，古斯塔那个混蛋那么关注，真的糟糕透了。
若昂改变心意，打算跟这位真诚的朋友帕帕诉说一下。
“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侮辱了我。我真心实意的把他当成可以信任的人，他却不相信我的人品，想用金钱收买我。”
帕帕嘟囔着：“你这个朋友是比尔盖茨吗，用钱收买你？那得多少钱啊？”
“什么？”
“啊不，我是说，他实在是太过分了，友谊是无价的，信任亦然，他这样做是在摧毁你们的感情。”
若昂点点头：“那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他从未把我当成朋友过。我甚至在他面前哭了，太糟糕了。”若昂揪了揪头毛，十分后悔。
帕帕觉得有点奇怪，昨晚若昂这小子明明是去约美妞了，怎么会见到什么朋友呢？
除非……
哦！我知道了！小伙子一定是不愿意说自己求爱被拒，用这种方法来委婉的说明，天哪，真是太可怜了，他也许还被那姑娘当成了牛郎，或是勒索钱财的痴汉。
最可怕的是他在那女孩面前哭了，这小家伙竟然动了真心，祈祷那姑娘永远不会知道他是米兰的若昂吧，否则万一她透露给小报，那若昂真的，真的太惨了……
全世界人民都会知道他被一个姑娘当成了牛郎，炮完无情的拒绝了他的求爱，然后若昂这小可怜还哭了。
帕帕望着像棵寒风中的豆芽菜的若昂，宽容的想，虽然小若昂身材没我高大，长相也没我有男人味，更没有我经验丰富，但是也算是个不错的男孩。唉……他至少该留个胡子的。
于是他建议道：“也许你该留个胡子。”
“什么？”
“留个胡子，让你显得更成熟，更加吸引人，就不会有人轻视你了，也不敢侮辱你了。”
“这是关键吗？”
“当然，虽然我们总说心灵远胜于样貌，但是样貌是心灵的窗口，你的外形告诉别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留个胡子，就没人觉得你是小男孩了。”
“‘样貌是心灵的窗口’？有这种说法吗？”若昂十分怀疑，他想了想帕帕一贯的作风，明白这家伙一定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愤怒的把足球砸到他身上：“你这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家伙，别和我说话！”
若昂看起来活力四射，帕帕觉得弗兰克的死亡威胁离他远了很多，放松下来，想继续逗若昂，不过监督他们训练的特雷弗很快注意到帕帕的偷懒。
特雷弗是个严格的教练，他把若昂一块算上了，于是在亚平宁还未完全迎来暖风的季节，他俩要一块被罚着绕球场跑步。
若昂恨死帕帕了，这个蠢乎乎的长毛芋头害他一次次的丢人的从古斯塔身前跑过去，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害怕看到古斯塔同昨天一样的嘲讽的神情。
他尽力避免，尽量沉默，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意他的态度了。
而帕帕这个混蛋还在大呼小叫：“若昂，我们是一起罚跑的朋友了！”
“闭嘴！”
“跑步的时候一直不说话会很无聊的。”
“那就想想你的美妞。”
“我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若昂，让我一起和你分享美妞吧！”
而古斯塔因为拿草坪边的水瓶而靠近他们时，帕帕这家伙竟然说：“自信点！至少你会比古斯塔更受她们欢迎的！”
后者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朝他们看过来，若昂简直想把头埋进地里，不，要先打爆帕帕的猪头！他单知道帕帕和古斯塔不和，也没想到他这时候都能拿这个开玩笑！
不过若昂的头可没顺应他的想法，而是动也没动，看起来只是不受影响的正常跑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全身都僵硬了。
他怀疑自己已经跑得同手同脚，眼珠僵直的像死掉的鱼，嘴里好像已经呼不出气儿，而胸腔快要被他憋住的气闷爆炸。
直到余光中看见古斯塔只是冷漠的瞥了一眼，连一秒都不到就收回头，表情像个雕塑没变过，他才能小心翼翼的把胸口那团气吐出来，顿时胸肺有种火辣辣的痛感，鼻子和手好像也被不冷的天气冻僵了。
帕帕还在他眼前摆手：“若昂？若昂？”
他假装凶狠狠的回答：“干嘛！”
“吓死我了，你刚刚简直像一具奔跑的僵尸，或是会跑步的机器人，天啦，我叫你都没反应。”
“我懒得理你。对了，我刚刚，那么明显吗？”
“是啊，你怎么了？”
帕帕很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身体问题。
“没事儿，没事儿，最后一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