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李家老爷子四年前离世, 将家里产业尽数交给了长子，也就是李顾的父亲；二儿子留学国外，此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小儿子从政，在Q市做了个小小的教育厅厅长, 也不知道哪一年才能熬出头。
李顾父亲将家业打理得很好, 有心培养李顾，但奈何李顾不争气, 只能在老夫人的建议下, 开始让林樾接触家业。林樾父母忙于科研事业，老一辈又离世得早, 因为和李家关系亲近, 林樾十来岁就被送到了老夫人身边，老夫人素来是把林樾当成亲孙子看待的。
李奕琛到李家已经半夜了, 大铁门处，两辆车迎面开来，对面的车牌也熟悉, 是林樾的。
老夫人几个亲孙子都没有那份孝心日日陪伴老人左右，可林樾就是能不嫌麻烦，除了出差应酬，多晚都会开车回来一趟。
李顾曾经和李奕琛吐槽过，觉得林樾这人心思重，说不定刚来李家的时候就开始打李家的主意了。但李奕琛对这些都不在乎，林樾要有那个本事，李家的东西给他就给他呗。他这一点, 其实很随李恪忠。
因为是老夫人的车，林樾没有抢道，等刘砺带着李奕琛进去了再慢慢开动车子跟进来。
虽然回来得晚，李家还是灯火通明，庭院里的路灯都幽幽亮着，偌大的新中式别墅厚重又端庄。
李奕琛跟在刘砺身后进屋，姆妈秦姨等在门口，见到李奕琛喜笑颜开：“小少爷回来了，老夫人，小少爷回来了。”
“哎呀，小少爷瘦了，”秦姨已经六十岁了，在李家也待了几十年了，李奕琛小时候还没被送去李恪忠身边的时候，就是秦姨带在身边，她好一段时间没见着李奕琛，再加上素来感情充沛，眼眶一红就要掉眼泪，“真的瘦了，又瘦了，我看你那个比赛，镜头前瞧着也没这么瘦啊。”她局促地站在一边，想要拍拍李奕琛的肩，又犹豫地放下去。
李奕琛主动拥抱了一下她：“直播镜头离得近。”他减肥之后一直维持着稳定的体重，只是后来又长高了些，看起来好像又瘦了。
老夫人被家里佣人扶着站在二楼栏杆处往下看。
老夫人已是一头银丝，皮肤虽然松弛了，但仍然白皙有光泽，看得出这几十年都是养尊处优的，她穿一件藏蓝色绒面旗袍，披一件白色羊绒披肩，站得笔挺，面上虽没什么笑容，但目光落在李奕琛身上，仍是和蔼温柔的。
李奕琛见她这么晚还没睡，就知道是在等自己，多少有些内疚，上楼走到近前，低着头乖乖喊了一声“奶奶”。
老夫人拍他一下胳臂，不应。
李奕琛又喊一声：“奶奶。”这次顿了顿，加了一句，“我想你了。”
老夫人“呵”了一声，嗔怪道：“想我了？想我了来这边这么久不见你来看我还要我亲自请。”
“对不起。”
“你来S市做什么？”
李奕琛做什么，老夫人其实心知肚明，但她就是要问，看小孙子怎么回答。
楼下林樾也进了屋，秦姨接过他的风衣外套，也汇报了一声。
李奕琛先看了一眼楼下，才缓声道：“追女朋友。”
老夫人有些意外，本以为他就是单纯喜欢玩游戏，男孩子热血一点贪玩一点都很正常，这下眼睛一亮：“有喜欢的人了？”
李奕琛摸了下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小孙子开窍了，老夫人还是高兴的，就是这窍开得有点早，还这么胡作非为，学业都不要了。
“奶奶，我们进书房聊吧？”老人家站得累，李奕琛过去扶她。
老夫人也没反对，将手搭在他手臂上，问他：“你玩这个比赛，以后还回学校吗？”
“回，拿了冠军就回了。”
“要是没拿冠军呢？”
“没拿就拿了再回。”
老夫人没好气地拍他的手。
祖孙俩许久没见，有说不完的话，尤其老夫人兴师问罪完了，又开始心疼小孩子在外面胡闹把自己折腾得又瘦了。
李奕琛不敢让老人熬夜，说了没一会就要送老太太回房休息。
他本来其实想问老人，他的女朋友没权没势，不是什么富家千金，做的还是抛头露面的工作，她会不会介意，可看老人撑着倦容还要和他说话，就不忍心开口。
老夫人躺到床上，让李奕琛帮她摘了头上的簪花，睡下了才舒服地吐出一口气，眯着眼笑道：“看到你回来，高高大大健健康康的，奶奶不知道有多开心。”
“奶奶开心我就开心。”李奕琛半跪在她床边，替她暖着手，说着舒心的话。
老夫人笑着摇摇头：“是你开心，奶奶就开心。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奶奶总是多心疼你一点。”
李奕辰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当年将他过继给李恪忠，也有她的原因。她多心疼小儿子，就多心疼他一点。
“不说话了？”老夫人笑道，“你还是介怀当年的事是不是？”
“没有，那个时候我小，不懂事，自然都听你们的。”李奕琛帮她关了灯，只留下一盏暖黄的壁灯，“不说了，奶奶你累了，快休息吧。”
李奕琛回到一楼，林樾还没睡，坐在沙发上喝水，见他下来，问道：“奶奶睡了？”
李奕琛“嗯”了一声。
“你也早点休息。”林樾起身要回房。
李奕琛喊住他：“樾哥。”
“什么？”
林樾回头，看向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男孩子看起来还没怎么长开一样，眉眼仍有些稚嫩，眼神却坚定而认真，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特征，热血，冲动，为了一件事能够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俩人交集不多，林樾当初来李家的时候李奕琛早已经被送走了。
李奕琛本来想问他以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但想了想放弃了。就算林樾交过女朋友，他也不能确定就是原笙，问了毫无意义。
不管原笙从前如何，反正现在只属于他，也只能属于他。
“没事，你也早点休息。”
林樾“嗯”了一声，却不急着走了，问道：“在战队生活得怎么样？”
“挺好的。”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和我说，”林樾双手插兜，姿态闲适恣意，嘴角微微噙笑，看着李奕琛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娇生惯养任性妄为的小孩子，“别委屈了自己，奶奶一直很惦记你，生怕你在外面过得有一丁点不好的。”
李奕琛慢悠悠“哦”了一声，有些看不惯他这副成年人拿捏小孩的姿态。
“也别有压力，冠军不冠军的，玩得开心就好。”林樾抬手想拍李奕琛的肩，被侧身躲开。他一笑，自若地将手插回兜里，转身上楼，漫不经心地道，“晚安。”
李奕琛也回房了，他在这边一直有自己的房间，秦姨每年都亲自为他打扫，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床边的柜子上现在还摆着他一岁时候的照片，眉间一点红，胖嘟嘟的像个年画娃娃，秦姨和奶奶都最喜欢这张照片，怀念那个时候他被抱在怀里，一逗就咯咯笑的时光。
李奕琛却觉得这张照片很傻，洗完澡出来将照片一扣，不想见到，但他不会收起来，因为秦姨和奶奶想起来要看看的时候会找不到。
躺到床上，李奕琛要给原笙发晚安，消息还没传过去，先收到了对面的消息。
“这是你？”原笙发了一张李奕琛站在豪车前的照片。
李奕琛就知道会传出去，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见了。
“小少爷深藏不露啊。”
“不是有意瞒你的。”
“屁大点事。”
这事确实不算大，毕竟原笙也没问，但是李奕琛却并没有觉得轻松，他想了想，问道：“笙姐，要是我还瞒了你其他的，你会不会生气？”
“瞒什么？瞒着我还找了个炮、友？”
“当然不是。”
“那应该没什么，到那天再说吧，反正纸包不住火。”
李奕琛一噎，他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没有勇气和她坦白，坦白了可能别说炮、友了，朋友都做不了。原笙的性格有多烈，单从她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就能看出来。
李奕琛和她家同一个小区，离得非常近，再加上原笙当年也就和他好，有什么话都会和他说，因此他也了解一些原家的事。
原父在原笙高考前三天被原笙撞见外遇，原笙当时硬是沉住气把高考考完了才爆发。她让苏女士和原父离婚，但是苏女士这个人，重男轻女不说，还懦弱无能，原父道了歉，承诺不会再出轨，她就原凉了丈夫。原笙离开家去上大学的时候，苏女士甚至还反过来责怪原笙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原笙气得行李都不要了，只带着录取通知书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李奕琛那时刚巧去找她，听到她在楼道里哭喊：“你是我妈吗，你对我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我为了谁你不知道的吗？我以德报怨是我犯贱，是我多管闲事，可谁让你是我妈呢，我替你委屈你不当回事，还反过来怪我，怪我大吵大闹的丢人了？行，我现在就离开这个家，从此以后你们都跟我没关系，有种这辈子都别找我！让那个绿你一头的崽种养你，让你宝贝心肝肉养你！”
原笙下来时，顶着右脸颊五个手指印，没一会右脸就肿起来，指印就像浮雕一样。
李奕琛把她带到家里，折腾着煮了个鸡蛋，给她揉脸，一边揉一边掉眼泪，他那个时候才初二，却已经体会到心疼到心脏抽搐是种什么滋味。
原笙骂他：“没出息。”
可她眼泪比李奕琛还掉得多，像关不住的水龙头。
李奕琛碰到她脸就手抖，颤着声音问她：“笙姐你疼不疼？”
原笙眼泪擦了又擦：“不疼。”
“肯定很疼。”
原笙刚擦完的眼泪又掉下来：“他妈的，还没有一个野生的小弟疼我。”
李奕琛给她一遍遍递纸，那个时候还不懂事，开口就是：“我就是你亲弟弟，谁欺负你我打谁。”
她又哭又笑，似乎被他逗乐了，却又压不住心里的悲凉与失望：“你打得过谁，你压死别人还差不多。”
“那就压死他，谁都不能欺负你。”
原笙掐了掐他的脸，手上泪渍都揩在他胖嘟嘟的脸上。
一直到中午李奕琛长辈快回来了，原笙才冷静下来，找李奕琛借钱。
李奕琛把自己的储钱罐砸了，又把自己的银、行卡从老妈房里摸出来，密码写在一张纸上。
储钱罐里有一千多，银、行卡里有五万多，是他这几年拿到的奖学金和竞赛奖金。
原笙只要了储钱罐里的钱，银、行卡没要，但李奕琛还是在她离开的时候将银、行卡偷偷塞进了她包里。
李奕琛本以为原笙哭过就算了，但那天他站在火车站送她，眼见着她进了车站，回头和他挥手说再见，却不知道这是再也不见了，这五年，真的一面也没见。
原笙一到学校，拉黑了所有人，包括李奕琛，只是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给李奕琛家里打过电话，付了五万六千到李奕琛新的账号上。李奕琛后来过了一周才知道这件事，他想联系原笙，却仍然联系不上，他也试图去她学校找过她，但她却不肯见他，只让同学带消息给他，让他好好学习，不要乱跑。
直到高三偶然瞥到同学在看《英雄联盟》比赛直播，李奕琛才隔着手机那小小的屏幕与她遥遥相望。
要不是后来原笙不再做lpl解说，李奕琛现在可能就是一名打lol的职业选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