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师兄不在,就找过来了。”梁镜优说。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个饶昔。而师兄确实没有一点是玩家的表现。

  说起来,他记得饶家那位饶昔,七岁那年出过一起事故。他虽然没有见过他,但那个时候他们曾经有过一段交集。

  彼时他五岁。

  林姣和饶慎提出的剿灭海盗申请,当时由他的老爹梁映山亲自出征。

  那个时候他正在室内玩身如其境的飞艇小游戏,而老爹穿着一身蓝黑相间的深色军装准备出门。他从小耳清目明,注意到动静,立刻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爸爸,你去哪里?”

  梁镜优红发红眸,小时候的红发有些微卷,他睁着眼睛看向梁映山,皮肤精致又白得发光,像是一个水彩描绘的瓷娃娃。仿佛是该被宠在手心里长大的易碎公主。

  梁映山身形高大,只是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并不多言,“我出去有点事,你回房间玩。”

  “爸爸是去剿灭海盗吗?”梁镜优眨了眨眼,用一种近乎天真的语气缓缓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梁映山颇有些惊讶地扫视了梁镜优一眼,声音沉了几分,“你怎么知道的?”

  梁镜优走到梁映山身边,梁映山的身高对他来说像个巨人,他用小手抓着梁映山军装的一角,头仰得高高的,“我想跟爸爸一起去。”

  梁映山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去。”他觉得既然梁镜优作为他的儿子,就应该早点去战场锻炼锻炼。

  然后两人就一起去了。

  去往基地的行程中,梁映山觉得他自己跟他儿子好久没有聊天了,而现在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就开口磕唠了起来。

  梁映山说到一半的时候,梁镜优忽然道:“这次的事情是因为饶家吗?”

  因为梁镜优这一句,梁映山就很自然地磕唠到了这次的事件上。

  “饶家掌控着帝国三分之二的经济命脉……”梁映山说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只有五岁,于是他咳了一声,有那么些欲盖弥彰的意味,“相当于帝国管钱的。”

  “那应该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吧。”梁镜优这般说着,红眸里却没有一丝真情实意,只是很随意地回应了一声。

  这样的对话,梁映山觉得没有任何问题,而另一方五岁的梁镜优也一点问题都没有。两人就这样在飞艇上把对话持续了下去。

  不过梁映山倒没有一股脑儿全部说了,因为他怕说了梁镜优也听不懂。

  这次的事件确实是因为饶家引起的,但事情的起点在饶慎儿子的饶昔身上。

  事实上,星际海盗的存在一直是皇室所默许的。也许连海盗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是皇室暗地里调节政治的工具。

  此次军队的集结,由饶慎林姣提出,皇帝陛下亲自批准了绝杀令。

  皇室并不缺这一政治工具。

  而那些海盗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碰了饶昔。

  那是没有人能够触碰得起的帝国珍宝。

  现在既然碰了,那么,就不该继续存在了。

  飞艇到达目的地时,收到梁映山消息的副官从基地里走出,他看到梁映山身后的梁镜优,眼珠子瞪得像是要掉了出来。

  小小的孩子站在男人又长又直的腿后,只露出一点红色的卷发。

  而当他露出那张白皙晶莹的小脸时,几乎给人一种明显的错觉。就像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忽然出现在了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身边,那种天真与残酷的对比感。

  他先前其实见过梁镜优,被玛丽娜夫人保护得好好的,藏着掖着怎么都不给别人看,像是在保护着珠玉一样。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梁元帅居然这么随意地就把梁镜优带了过来,还要带这样像鲜花一样的孩子直接上战场。

  副官就这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地看着梁映山。

  梁映山看见他这幅神情,还以为他是眼抽筋了。

  最后副官还是什么也没说,他怕梁元帅恼羞成怒。

  不过他又担心梁镜优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梁元帅不好惹,玛丽娜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如果梁镜优真出了意外,到时候玛丽娜夫人绝对能剥了他一层皮。

  所以他只能在不引起梁元帅注意的情况下,好好保护着梁镜优。

  而令副官目瞪口呆的是,那个五岁孩子在战场上的表现。

  那样仿佛鲜花一样娇艳的孩子,在尘土缭绕中,几个步骤就能取海盗性命。

  不,不对,他根本不是鲜花,他是利器。是拥有着鲜花外表,内里锋利的刀。

  所有被他外表迷惑了的敌人,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梁映山在战场上打得又疯又狠,打了半天,忽然视线里露出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小身影。

  那怎么有点像他儿子?好像就是他儿子。

  梁映山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他的儿子被他一起带来了。

  梁映山把身后几个海盗的尸体丢到了一边,军装上鲜血淋漓,还粘着碎肉。

  他也懒得收拾一下,直接走到了梁镜优的身边,扫视了一眼梁镜优的战果,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道:“做得不错。”

  梁镜优那张精致白皙的小脸上神色淡淡,还粘了不少血,“嗯。”

  过了一会儿,梁映山才看到梁镜优附近的副官,他有些诧异,“你怎么也在这里?”

  一大一小,满身鲜血。

  两人都不觉得对方有任何问题。

  站在一边围观的副官:其实心情有点复杂,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

  这件剿灭海盗的事情在他记忆里并不重要,仿佛被蒙了一尘灰,平时他都想不起来。

  只是现在忽然有了引子,这段记忆才慢慢完整地展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不过按理说,Karelu公司这样的存在,设计部制作NPC的时候,不可能不避开林姣,把NPC的容貌设计得跟林姣那么像吧。

  毕竟林姣可是连锁珠宝业奎克家族的长女。

  虽然目前早已活动到了幕后,但她仍旧持有家族企业不少的股份,偶尔还会参与家族事务。

  饶昔没有注意到梁镜优对他产生了怀疑,他身边都是围起来的人。在看到红发少年站在他的对侧,似乎有些孤零零的,他就连忙喊了一声,“那你过来,大家可以一起。”

  如鲜花一样漂亮精致的少年,模样十分无害,瞬间就吸引住了旁边的一些师弟妹们。他们新入门不久,还没见过梁镜优。

  师弟妹们看着梁镜优,眼里隐约带了几分怜爱,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个少年如今的金丹期修为。

  只有雷衡默默地远离了梁镜优一些,而是站在了饶昔的旁边。

  其实雷衡这个动作不大,不过梁镜优还是注意到了。

  他的眸色变得有些黑沉,仿佛光线被瞳孔吞噬,只留下满眼的黑。

  接下来的路上,雷衡总觉得他被针对了。但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针对他。

  有时他察觉到目光,连忙转头一眼望去,看到的却是队伍里十分和睦的景象。而那个令他有些惧怕的梁师兄,总是围在傅师兄身边,模样比师弟妹们还乖巧。

  连他偷偷朝傅师兄投去的目光,也总是巧合般被队伍中某一人的动作挡住。

  雷衡十分郁闷。

  他怀疑他出门忘了看黄历。

  一路走过。

  梁镜优只顾着挡住雷衡投向饶昔的目光,在某一刻,却忽然察觉到周围多出了很多很多人。有无数道修玩家,藏起来的魔修玩家,还有许多不明所以跟着过来的NPC们。

  甚至一些小动物们,也睁着小小的眼睛,藏在各式各样的植物里,看着他们队伍的某一个方向。

  本该普普通通的历练队伍,平平无奇的历练场所,不知为何突然之间聚集起了一大堆藏起来的生物。

  梁镜优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落在了饶昔身上。

  梁镜优:?事情有些不对劲起来。

  少年的身体逐渐紧绷,手臂上薄薄的肌肉鼓了起来。

  他眼眸漆黑森冷,压下了脸蛋的漂亮精致,仿佛一朵鲜花渐渐露出食人的爪牙。

  这个时候驻足观赏的人才发现,他明明不是一朵鲜花,而是一朵霸王花。

  被众人目光洗礼的饶昔,简直想把之前发帖的那个少年再拖出来打一顿。

  他来《仙途》是为了玩的,又不是来让人观赏的,而且他并不是一朵花。

  头大的饶昔没有发现他身边少年的异常。

  他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怎么才能脱离这个奇怪的场面。

  就在饶昔想着他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走人的时候,从林间忽然传来了一阵十分强烈的威压。

  庞大的元婴期威压让周围的人皆是退避三舍,小动物们都受惊般窜进了树林深处。许多普通的魔修NPC见状,连忙跑路。

  只剩下一部分胆子大些的魔修NPC和有保命手段的魔修玩家,还有察觉到对方是个道修的同是道修一方的玩家和NPC。

  在这阵威压后出现的是一个男人。

  男人身着一宽大黑袍,面容俊美,身姿挺拔,冷白肤,如黄金一般的金发披散在肩膀上。

  他神色冷漠,蓝色的眼眸宛如能够吞噬一切的神秘深海。让人仅仅是看着,就觉得身上有一股冷意从脚一直窜到头顶。

  明明是个道修,出现的同时却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凝固成冰。

  见到这张脸的两方玩家们,神情转为惊恐,如同看到猛兽的受惊鸟儿一般散开逃跑。

  而道修NPC们被那双深渊般冷漠的眼睛扫过,只觉得仿佛魂魄都要被吞噬了。这人哪里是个道修,明明就是个披着道修皮的魔修。

  没过多久,除了历练小队,旁边的所有人消失一空。连原本有的鸟鸣声也被吞噬了一般。

  场面鸦默雀静。

  历练小队的师弟妹们也被吓得不行,分散开躲在了三个师兄的身后瑟瑟发抖。

  雷衡站在饶昔的斜后方,硬着头皮保持镇静。

  只有红发少年,望着江霁同的目光,红眸里遍布阴霾。

  他一直都没有忘记,当初这人在长沂宫跟他说的那段话。

  厉鬼阴灵被解决后,那个男人就站在空荡荡的地宫中,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眸凉薄。

  “离他远点,他不是你能肖想的人。梁镜优,你不配。”

  江霁同说完就消失了。

  而梁镜优仍旧站在第四层迟迟没有离去,因为他快气炸了。

  特么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这人以为他是谁啊!

  更何况,谁肖想昔我了!他只是觉得昔我跟师兄有一点像,所以稍微在昔我身上放了些视线。

  他的一整颗心早就都给傅白师兄了,绝对不会再分给别人。一点点点都不给。

  还在原地的梁镜优气了半天,总算是镇定下来。你喜欢昔我是吧,我就要给你添麻烦,就是要捣乱。反正他已经跟昔我加了好友,发消息只是几秒钟的事情。

  不过那时梁镜优没想到昔我回复得挺快。他收到消息后,立刻进行了新的回复,最后还让昔我有事找他。

  这之后,他因为需要建立公会的事情,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后来他没出过游戏,心里完全只装着傅白和修炼了。

  如今看到江霁同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梁镜优回忆起来以前的事情,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恨不得直接撕碎了这男的。

  江霁同完全无视了其他人,他走到了饶昔的身边,微微低头,幽蓝的瞳孔中只映出了饶昔一个人的身影。

  他轻声说:“我来了。”

  气氛凝重的场面忽然凝滞了一般。

  饶昔看着江霁同在他面前特意收敛气势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前他总觉得江霁同身上有些古怪,而上次从他妈妈那里听说了之后,就更加确定。

  可问题是,他明明是个炮灰攻啊,江霁同不是主角攻吗?为什么他一个炮灰攻会对主角攻这么重要。

  江霁同不是梁镜优的吗?

  所以他到底该怎么对待江霁同呢?

  好像以饶家和皇室的关系,不理他也是不太可能的。

  要不,还是就像之前那样随意相处吧……

  见饶昔许久不说话,江霁同心里泛起了些许忐忑。

  他不是第一次在饶昔身上获得类似这样的情绪。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担忧、生气、烦闷、忐忑、渴望……

  每一次这些从没有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都会让他感到有几分新奇,不过他不讨厌这样。

  他非常不喜欢的情绪是厌恶。因为这种情绪出现代表饶昔的身边出现了其他人。他讨厌这样,他厌恶所有觊觎饶昔的人,尽管他们不是他的对手。

  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那个红发少年看着他的阴冷目光。

  饶昔现在是用自己本身的容貌重新开了一个号吗?梁镜优怎么会在饶昔的身边。而且他们都穿着同一款式的衣袍,看来是同一个宗门的。

  总是独来独往的江霁同对如今的情况产生了茫然。

  眼见气氛愈发剑拔弩张,饶昔连忙解释道:“大家不用紧张。我来介绍一下,他叫……呃,江同,是我的散修好友,不是魔修。”

  听到饶昔的话,师弟妹们仍旧略显迟疑。其实他们知道他是道修,但这人真的好像个魔修。

  一边的红发少年闻言,眼神微凝,师兄什么时候有了一个他不知道的散修好友?明明他们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一起。

  这野男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等等,这江同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喜欢的玩家了吗?怎么摇身一变,变成了他师兄的散修好友?

  哼哼,都有喜欢的人了,还搞这么大的排场来接近他的师兄,居心可想而知。

  梁镜优上前一步,轻哼一声,“师兄,我前段时间还看到他跟他喜欢的人在一起。现在他突然来接近你,说不定是把你当备用车轱辘。”

  饶昔:“?”

  梁镜优在说什么鬼啊,他听不懂。

  江霁同的眸色幽然转冷,“请不要胡说,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梁镜优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又漫不经心的,“谁知道呢。”

  雷衡顶着众人视线,硬着头皮走到了饶昔的旁边,“傅师兄,那我们是继续带师弟妹们历练,还是先回朝云宗?”

  江霁同面色疑惑,闻声下意识重复了一句,“朝云宗?”

  梁镜优见这江同连朝云宗都不知道,又起了劲,“是啊,我师兄可是朝云宗鼎鼎大名的傅白,天下第一人段从南的关门弟子。是你一个散修高攀不起的。”

  “傅白?”

  饶昔连忙捂住了梁镜优的嘴,“梁镜优,你给我闭嘴。”

  主角受今天怎么回事,这嘴跟□□似的蹦蹦蹦往外突。再被他说下去,他的马甲都要掉了。

  这时,江霁同才注意到饶昔身上没有可查看的游戏面板,他如今的模式跟旁边的NPC一模一样。

  饶昔现在……是个NPC?

  “饶……”在江霁同要说出他名字的时候,饶昔连忙走到江霁同身边,“你不要再说了。”

  他的马甲就快全掉光光了!

  早知道今天出门带队,会遇到主角攻受二人,他才不来。

  梁镜优第一次被饶昔凶,面露委屈。

  不过他一直耳清目明,在《仙途》中因为修为的加成和金钱增幅就更加清晰。

  虽然江霁同下一秒就没接着说下去,但他还是听到了——

  那个清楚的“饶”字。

  饶昔。

  那个他先前就有所怀疑的名字,在这一刻,以一种十分清晰的姿态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饶昔侧眸瞥到梁镜优面上的神情,就知道事情不好。

  这个关头,饶昔觉得他自己竟然变得异常冷静。

  他面无表情。

  他希望主角攻受二人不要不识好歹。

  不然他就一不做二不休碾压他们,不跟他们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