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个药而已,怎么被秦远澜搞得像是……像是……会发生某些亲密接触一样……
林折雪摇摇头,挥去自己乱飞的心思,走近,从秦远澜膝盖上拿起医用棉签,沾上了消毒水。
药水触到伤口,秦远澜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明显在刻意隐忍着压住疼痛。但微微翘起的唇和随着眼皮的颤抖晃动着的睫毛泄露了他的隐忍,看起来有点像个在和自己暗地里较劲的小男生。
在一起的时候,秦远澜的决断力和对林折雪表现出来的占有欲保护欲,一直让林折雪有秦远澜并没有比自己小八个月的感觉。
但又常常在这种不经意的小地方,秦远澜会泄露他不被旁人看见的孩子气的一面。
只有在林折雪面前。
用药水沿着针脚一点点清洗挑出上面沾染的已经固定的药,这操作再细致再轻柔,也不可避免地会引起疼痛,秦远澜压着呼吸,缓慢地吁出一口气。
“很疼吗?我尽量轻一点。”林折雪说,“你……也尽量忍忍。”
秦远澜第一千零一次地说出那句“没事”,表情更乖了:“你别管我。”
话说得漂亮,但疼痛带来的生理反应是无法伪装的。一脸坚毅隐忍的表情在疼痛时免不了扭曲的样子实在微妙,林折雪心里眼里除了更快更好地处理掉伤口之外已经无暇他顾了。
手一抖,点下去的力度重了几分,秦远澜没忍住“嘶”了一声,林折雪俯下身,轻轻向伤口处吹着气:“忍忍,很快。”
对上秦远澜雀跃惊喜的目光,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情急的举动有点超过了现在他们之间单方面不对付的状况,还给了单方面一头热的秦远澜一种微妙的暗示。
还好秦远澜确实遵守了他“会收敛”的承诺,虽然因为林折雪释放的些许在意而明显在激动又紧张,但还是克制地控制住了没有奔放地表现出来。
但林折雪还是刻意地退后了半步,让彼此之间的距离在物理意义上离得远了些。
又要顾忌距离,又要尽量小心而快速的涂药,多少有点考验人了。终于清理好残留的药渍,林折雪只觉自己几乎都出了一头的汗。
他拿起要涂的药看了看,确认道:“你刚说医生嘱咐贴着针脚点药,意思是针脚的地方要给足药量是吗?”
“嗯。”秦远澜应着,“我不痛,你别紧张啊。”
他拿起毛巾,抬手给林折雪擦了擦额角的汗:“你看,都出汗了,待会风一吹又头疼。”
拉住刻意后退的林折雪,他笑:“放松点,你帮我上药,我给你擦擦汗,礼尚往来。”
“你们家礼尚往来这么用的?”林折雪闪躲着秦远澜往自己额角擦的毛巾,怼他。
“我们家你说了算。”秦远澜到底坚持着给林折雪擦好了汗。
他收回手,手指一遍一遍抚过毛巾上柔软的绒毛:“小雪球,我今天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现在就会真的是一起来度假的吧。”
在工作疲惫的间歇,在复杂事情与人际之间,能够和爱着的人在一个这样的地方安静待上两天,什么事情也不用想不用烦,依靠着晒晒太阳,牵着手沿着山谷走一圈,就很美好。
秦远澜的遗憾很明显,他低着头,情绪和语气明显低落着:“我们肯定有特别幸福的日子,我知道我做的事情不太有逻辑。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重来的,怎么弥补也是自我感动自我安慰的成分居多。”
他叹口气:“可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以前来不及,以后我……我……”
说着,他又自嘲苦笑起来:“我现在说什么,都像是狡辩,是吧。”
林折雪轻轻托了托秦远澜的下巴,让他把头仰起来一点,好把药点上伤口的针脚。
“我觉得,你该适可而止了。很多事情变了就是变了。时不我待,时不我与,这本来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每天、甚至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可是,小雪球。”秦远澜一错不错地看着俯身给自己涂药的林折雪,“我们本来可以……我们现在也可能可以。就这么断了,你不会遗憾吗?”
放下棉签,撕开敷贴的外包装,林折雪淡淡笑了:“我已经遗憾过一次了。老实说,很痛苦。”
大概是山谷里的风太温柔了,让人能够平心静气地剖开郁结,把那些缠绕的发霉心事放在阳光下晒晒。
“我不止遗憾过。”贴上敷贴,用手指轻轻地按了按敷贴周边以贴合得紧密,林折雪说,“我等过。你忽然断联之前,我等过。你忽然断联之后,我也等过。
秦远澜的眼神更黯了好些,张张嘴想说抱歉的话语,却也知道毫无意义,终究咽了下去。
林折雪“等过”两个字里熬过那些日日夜夜、点点滴滴,他知道有多痛,多难捱,多落寞。
他也同时痛过。但他的痛一定比不上他加诸给小雪球的百分之一。
“秦远澜,我等你的时候你没有回头看我一眼。现在我已经不想再等你了。”
秦远澜漂亮的眼睛里泛起了水雾,看着云淡风轻说着最清晰的心路历程的林折雪,痛悔得明明白白。
“你别等我,让我等你。和我那个时候不负责任转身就走之后你等我一样,多绝望都好,一年也好,十年也好,我都等。”秦远澜难掩哽咽,“我们之间唯一的问题在于我当时不够坦诚,在于我把自尊看得太重。但是经历过之后,我们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问题,我怕了。以后我会事事以你为先,以你为重,做任何决定都会听从你。我会等你愿意接受现在的我的可能。小雪球,你知道的,只有你治得住我。我放不下你。”
如果当时。
这四个字,是无数人的遗憾。
都是人。谁都胆怯过,犹豫过。
想到那个时候也曾想要去找秦远澜,揪着他领口质问“你TM到底在发什么神经”,却最终还是没有付诸行动的自己,林折雪心里一阵抽痛。
人和人之间的坦白直接,事后想想好像其实可以很简单、很应该,但在当时困于其中,要说出那句话,要表那一个情,要真的去质问,是真的很难。
林折雪叹口气,手指轻轻擦去秦远澜眼角滴落的水滴,尽量让自己平静:“我不知道。至少现在,我还接受不了。你……自己冷静一下吧。”
他说完,转身向山谷尽头走去。
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但没有饿的感觉。林折雪也不急着吃饭,干脆安步当车地绕着山谷走了一整圈,也平复了自己刚刚起伏的情绪,才慢悠悠地向石屋走回去。
石屋右侧是一片果树,林折雪不太认识植物,看不出是什么树,干脆走近到树底下,仰头去看枝木间小小的青果。
树下潮湿腐烂的泥土松软,林折雪毫无准备地陷了下去。
重心不稳,他不可自控地向侧边滑跌过去。
“小心。”秦远澜的声音在耳后响起,下一瞬,林折雪被秦远澜稳稳地圈住了。
但惯性让他的手肘重重地后击,似乎是撞到了脸颊。
惊吓一瞬间蔓延全身,林折雪急着转身:“你的脸!”
“没事。”秦远澜依旧稳稳地扶住林折雪的腰,“没有撞到伤口。”
确实没有撞到伤口。
秦远澜右脸安然无恙,左眼窝下方却明明白白被撞红了。
虽然有点心虚自己又给秦远澜原本就伤重堪忧的脸上又添加了一道很有可能转成淤青的新伤,但转过身,一整个人几乎形成了被秦远澜面对面抱在怀里的姿势,更让他敏感。
更别提秦远澜明显也察觉到这样的情状,而突然炽热的呼吸,带着他独特的气息覆盖靠近,空气里像是潜藏电流,潜入心脏,引得呼吸又也错乱的心悸越发明显。
“小雪球,我……”
秦远澜低磁的声音笼罩,他慌得忙后退:“到底还做不做任务了?”
手腕被秦远澜拉住,止住他急急后退的踉跄,秦远澜叹口气:“还有两个多小时,你别急。”
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手也该放开了吧。
林折雪动了动手腕。
秦远澜恋恋不舍的慢慢松开了手指。
林折雪越过他,向石屋后的方向走去:“去看看现在的任务量吧。太低了也很丢人。”
“你还是这么倔。”
秦远澜的话让林折雪嗤笑:“比起倔,还是你更胜一筹吧。”
说着,又不甘心地补了句:“而且还不讲道理。”
秦远澜轻轻笑了:“小雪球,你还是这么可爱。”
……
原本一腔怼秦远澜怼到他无地自容的气势瞬息被“可爱”两个字撞得四散,林折雪气恨地瞪秦远澜一眼,越过他,向石屋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们其实也就总共砍了两颗柴。
这个进度吧,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就是……
“怪尴尬的。”林折雪看着七零八落四舍五入约等于零的柴,“我再弄点吧。”
秦远澜强势地把他从圆木墩旁拉开,按在了一角的椅子上,半蹲在他面前,双手按住扶手,语气严肃:“现在你得吃午餐,不知道自己低血糖的毛病严重吗。”
他瞥一眼零落的柴火,轻松地笑笑:“还是算了吧。反正节目组会答应的条件估计也没有多了不起。”
说得也是。
林折雪躲开秦远澜剥开外包装递到嘴边意图要喂他一口的三明治,自己拿起一个外包装完整的三明治,低头下认真剥着,避开了秦远澜的殷勤和注视。
秦远澜轻轻一笑,站起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这里的环境真的很好。看云看天看山的,太阳晒着,觉得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了。你要是喜欢,我问问节目组有没有联系方式,能不能买下,或者租个三五十年。”
“你钱很多吗?”
“之前在公司和你差不多,但是没存你也知道。今年拍了一部电影,两部电视剧,税后一共是……”
“你可闭嘴吧。”林折雪恨恨咬下一口三明治,“谁想了解你的经济状况!你搞错频道了!”
“哦。那你想知道我的什么?”秦远澜殷切地看林折雪,一副巴巴等着他问就马上和盘托出的积极。
“不想。什么都不想。”
“好吧,那你想知道什么的时候随时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花钱没有节制?我回去列个清单发给你好不好?你帮我看看,我也觉得好像我不太会规划,没你帮着我……”
“秦远澜!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我们又没有……没有……”
他的反驳被秦远澜忽然站起身的动作中止了。
“和好”两个字也没了着落处。
扔下一句“等我会”,秦远澜拔腿向石屋里走去。
过了几分钟,他捧着杯子又快步走了回来。
“三明治太干了,咖啡。”秦远澜把热腾腾的咖啡递给林折雪,“这个口味我喝着挺好的,后味很甜,一直想给你试试。”
林折雪迟疑着没接,却被秦远澜强硬地塞进了手里。
他又坐了下来,舒展长腿,还伸了个懒腰:“我知道我们没有和好。哪有这么简单就能和好的。我现在能和你坐在这里,安静的一起吃午餐,就很幸福了。真要和好,我起码要再毁容十次吧。”
林折雪捧着杯壁温热,足以暖手的咖啡杯,喝也不是,不喝也没地方放,皱眉:“秦远澜,你够了。”
“不够。十次估计都不够。”
“算了,还是去做任务砍柴吧。”林折雪放弃地喝了口咖啡,快速咽下手里的三明治。
站起身,把咖啡杯放在椅子上,他一指也要站起来的秦远澜:“你给我乖乖坐着。”
别说右脸刺眼的敷贴了,左眼窝下刚刚的新伤,果不其然已经浮出了淤青。
这样下去,别说十次了,二十次都能给他快速集齐。
秦远澜还是试图争取:“我来吧。”
“秦远澜。”林折雪认真问,“你是不是不听我说话?”
秦远澜立刻端正了态度,人也坐直了:“当然听。”
“那就行了,乖乖待着,除了去洗手间之外不准离开椅子。”
秦远澜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举起了手,示意有话要说。
林折雪无奈,对他挑了挑下巴:“你说。”
“我一直干坐着真的不行。我给你放木头行吧?我会很小心的。而且两个人分工协作,效率会高很多啊。”
他说得也不无道理,林折雪想了想,点点头:“你把午餐吃完再来。”
从原木堆里拿出一颗原木,回到圆木墩前,林折雪把那颗原木放好,比划了一下下手合适的位置。
伸展的双手把上衣带起,腰线不经意地露了出来。
秦远澜凝视良久,又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似乎感觉到了秦远澜的目光,林折雪劈完一颗原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秦远澜。
秦远澜正从空的椅子上拿起他刚刚放下的那杯喝了一口的咖啡,杯沿靠近唇边,轻轻地碰了碰,才终于开始小口地喝着。
明明是条件所限所以只有一杯咖啡,但秦远澜小心翼翼又暗自窃喜很珍惜的样子,还是让林折雪的耳后有了热意。
秦远澜也没耽搁太久,很快就吃完了午餐,放下咖啡杯过来了。
两人一个放原木,一个劈开,省了一个人操作时不可避免的繁琐的拿取收拾环节,倒是配合得很是默契。
将近两点时,完成的成果也已经很可观了。
秦远澜的运动量也不大,没怎么出汗。只是左眼窝的淤青还是越发明显了。
林折雪倒是扎扎实实地出了一身汗。
秦远澜把毛巾递给他:“可以了,差不多了。你擦一下,去洗个澡,别感冒。”
没有接毛巾,林折雪用脚尖点了点秦远澜堆得堪称完美的柴堆:“称称吧,看多重。”
节目组倒是放了个电子秤在现场。
但是要称完所有的,还得想想办法。
林折雪踏上电子秤,先称了称自己的体重,点头:“还行,这称算准。”
秦远澜看着显示出来的数字,目光里透着无比的心疼:“你瘦了十斤了。”
“这和你又有关系了?”
“都怪我。”
秦远澜的语气沉痛得让林折雪几乎以为自己是只剩下十斤了。
“行了,秦远澜。”他弯下腰,收拾出一小堆木柴,同时说,“你可停一停吧。不是我任何事情都和你有关的,我瘦了是因为我体脂减了。”
秦远澜的视线滑过不经意又看到的腰线,语气更沉痛了:“你真的瘦了好多。我知道,你很多事情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是我的错。”
“不是,你怎么那么像个怨妇啊?跟你是真没法聊天了。”
“所以我们是在聊天了?”秦远澜真挚喜悦的笑容立时上线,“真好。”
算了,林折雪决定,还是自己闭嘴,称重吧。
他把取出的那堆放上电子秤称了重,再大致估算乘以二十,大概得出了他们的结果。
秦远澜又笑了:“有了结果,我们也不知道其他组的数字啊。”
说得也对。
林折雪放弃了。
他回到石屋里,洗了个澡,决定把下午节目组安排的个人活动时间都用来看书。
三点过了会,工作人员来把所有他们弄好的木柴做了归总,又应了晚上送餐来时会给秦远澜带镜子和露营灯。
林折雪把下午节目组安排的个人活动时间都用来看书了。
秦远澜虽然没有带打发时间的工具,但就他而言,好像是真的觉得能和林折雪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并肩坐在阳光下就很愉快了。
除了隔半小时去换一杯热水推到林折雪手边之外,一下午他都没有怎么打扰林折雪。
山间的天黑得挺早。吃过晚餐,还没到六点,已经暮色四合。
没了阳光,温度迅速降下来,潮湿寒意立刻无孔不入。
林折雪又去洗了个澡,让已经冷透的身子暖和起来,再裹进了床上的被子里。
水床的触感真的很微妙,整个人像是躺在一个水泡泡上,虽然软乎乎的,但身体一旦放松,就会向床中间滑过去。
他不躺了,起身靠坐在床头,挺直了脊背,让自己保持在床边三分之一的位置。
不多时,秦远澜也洗完澡,出了浴室。
林折雪瞥一眼,猛地发现秦远澜穿的小格子睡衣,和他这次带的睡衣不但款式一致,连颜色都是差不多的藏蓝色。
秦远澜笑得像是押中了宝一样得意:“你喜欢一样东西就不会变了,所以我猜你还是喜欢这个风格的,猜中了。”
幼稚。
林折雪翻过了一页书。
秦远澜喊着“冷冷冷”,一个飞扑,一整个人趴在了床上。
水床大幅震动起来,林折雪被晃荡得失了平衡,一个侧倒靠在床面上。
倒下的力让床的晃动频率更大了,他不由自主地往床中间靠了过去,马上就要贴上秦远澜的侧身了。
见鬼了。
他用手一撑床面,想坐起来,却没想到还是向床中间滑落了更多。
秦远澜低低笑起来。
他伸手托住林折雪的腰,帮他止住了往自己身上贴的趋势,却又在下一瞬低了头,凑近林折雪的耳边,说:“小雪球,我们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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