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后采访, 输的这边队伍惯例采访了教练。
时雨走到采访室，黎梨从直播大屏幕上看到他的身影，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时雨像是病了, 神情里是藏不住的疲倦, 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主持人道：“时雨教练你好。”
时雨轻轻一点头。
主持人只是循规蹈矩地问一些问题, 但听着就格外刺耳，“这次输掉比赛，你认为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呢？”
时雨似乎已经习惯了被这样一针见血地询问，低声回答道：“没有打出预想的效果。我和队员都有责任。”
主持人又问：“时雨教练有什么想要对粉丝说的吗？”
时雨停顿了片刻，开口道：“输掉比赛，很抱歉。以后会争取拿下胜利。”
“希望大家可以多给我们一些信任。”
“谢谢。”
说完这句话, 时雨弯下腰去, 向观众席和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黎梨再也看不下去，起身大步离开了原地。
他手指有点发颤，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车, 很快就有出租车赶了过来。
黎梨坐到后排, 车辆缓缓发动。
大颗大颗的眼泪盛不住似的从他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时雨向下鞠躬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黎梨哭的很安净，没有一点声音。
司机甚至没有发现他哭了，一路疾驰着把他送到了定位的酒店门口：“到了，麻烦给个五星好评谢谢嘞！”
“谢谢。”黎梨抹了下眼睛，开门下车。
回到俱乐部以后, 谁都看出来黎梨心情不好。
平时最爱热闹的一个小机灵鬼，一整天都没说几句话。
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回来, 黎梨很早就准备睡觉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 又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闻玉站在他的房间门口，低声问：“你怎么了？”
黎梨有点茫然地看着他：“啊？”
“沈镌说你似乎心情不好。”闻玉温和地道：“让我过来看看。
黎梨状若无事地笑了一下，不想让别人担心自己：“我没事啊！”
“从你回来以后, 就没怎么跟我们说话。”
顿了顿，闻玉问：“你昨天去看XAG的比赛了？”
黎梨的目光黯淡下来。
半晌他揉了揉脸，小声道：“进来说吧。”
闻玉坐到他的床上，道：“看比赛有什么不好告诉我们的？”
“不高兴，是因为时雨吗？”
一开始黎梨沉默着什么都没说，后来实在忍不住，眼圈就逐渐红了。
半晌，黎梨点了点头，带着很明显的鼻音开口：“他们昨天输了。”
“我知道他们最近的状态不太好，但是XAG打的真的太差了……真的好让人失望。”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回去做教练。”黎梨没有提时雨的名字，但是闻玉知道他说的是谁。
“……在最巅峰的时候退役不好吗？所有人都会记得他最好的样子，都知道他是联盟第一上单第一个带领队伍拿到世界冠军的FMVP选手，而不是……不是现在这样。”
不是现在这样，带着一个穷途末路的队伍，一步一步艰难地逆水行舟。
闻玉沉默了片刻，轻道：“可能心里有放不下的东西吧。”
黎梨闭上了眼睛，哽咽着道：
“可我不想看他这样。”
“不想看到他对别人弯腰。”
时雨曾经站在万众仰望的最高处，无所不能的神明一样。
为什么要自己走下来，为什么要站在审视而冷漠的灯光下，对着镜头弯下腰。
黎梨一想起昨天晚上男人那种疲惫又苍白的神色，就不能控制地崩溃起来。
闻玉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温和地说：“你要知道，时雨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他不会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分明有更好的选择，有很多豪门战队都不止一次地邀请过时雨去做教练。”
“但是时雨没有选择离开，是他自己要留在XAG，所以不论结果怎样，这都是时雨想要得到的。”
“当一个豪强战队的主教练固然风光无限，但这也不一定是所有人都想要的，你说呢？”
这些道理黎梨都懂，他只是不能说服自己，他见不得时雨那样。
安慰了他许久，闻玉才离开。
黎梨眼睛肿了，眼尾都是红的，他去洗了把脸，躺到床上打开手机。
他跟时雨许久没有联络过了。
停留在聊天框的上一条消息，是“新年快乐”。
这是时雨的个人微信，跟他平时在俱乐部里用的不一样。
朋友圈里是空空荡荡的。
时雨的微博也很久没有更新了。
上一条还是两个月前，转发XAG获胜的消息。
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黎梨心脏一阵抽痛，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闭上了干涩到有些疼痛的眼睛。
-
秋季季后赛结束的那天，黎梨跟队里的人说了要退役的事。
LCG几个人都非常惊讶，就连沈镌都抬起头来看着他。
黎梨异常平静地说：“我真的打的时间太久了，有点累了，而且……马上就24了，也不适合职业赛场了。”
他不想走到职业生涯的晚期，不得不退役的时候再离开。
黎梨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低谷。
贝戈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以后你打算干什么呢？”
黎梨笑了一下，道：“先回家再说吧，我还没想好呢。”
“好。”商玄很伤感地看着他，轻声道：“我们都会想你的。”
沈镌沉静问：“什么时候走？”
“三水教练和经理那边已经在跟你们未来的辅助谈合同了，先不告诉你们是谁，反正肯定不如我啦！”
黎梨嬉皮笑脸地道：“等他来了我就撤！”
黎梨已经尽可能不把气氛搞的那么肃穆了，但离别总是很令人难过的事。
因为黎梨马上就要走了，这两天队里的人都特别宠着他，摘星星、摘月亮，让黎梨体验了一把“团宠”的待遇。
又过了几天，黎梨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听你们教练说，你要退役了。”
黎梨看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又看到来信人的备注——
“时队”。
黎梨没想到时雨会主动给他消息，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捧着手机把那一句话读了好几遍，删删减减都不知道应该回复什么，最后只能说：“嗯，是呀。”
黎梨又回了一句：“打了好多年了，觉得有点累了 TAT”
-时队：“什么时候？”
-黎梨：“啊？”
-时队：“什么时候离队？”
黎梨就像被提问的小学生，有问必答地道：“还不确定，大概一个周左右吧，等那边的合同签下来。”
-时队：“离开的时候我去接你，好吗？”
时雨的这句话好似在他耳边响起一样，从那低沉的嗓音里出来，让黎梨的耳根控制不住地有点烫，他急忙打字回复：“不用了！你俱乐部里那么忙，我一个人可以的。”
-时队：“没关系。”
黎梨的老家就在XAG俱乐部那边的城市，时雨飞过来再把人带回去，耽误不了一天的时间。
黎梨：“……好。”
接替黎梨位置的是一个刚进职业赛场的新秀，一个十七岁的小男孩儿，打比赛的时间不多，但是被很多家俱乐部看好，很有发展的潜力。
黎梨走的那天，时雨的车停在了LCG俱乐部的门口。
三水教练道：“时雨过来了，我去把他带上来。”
贝戈奇怪极了：“时雨？他来干什么？”
三水教练没吱声，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黎梨一眼。
三水教练把时雨接到训练室。
时雨跟里面的选手们对视了一眼，算是打招呼了，最后目光落在黎梨身上，简短道：“我来接他。”
跟商玄的漂亮和沈镌的秀美不一样，时雨是看着就非常冷淡、不好相处的面相，单薄的眼角轻微往下垂着，似乎从来就没弯过。
但架不住他五官长得好看，反而有种锋利的性感。
贝戈一听这句话，马上用一种愤怒且质疑的目光瞪着黎梨，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什么情况！你不是说你不是基佬吗！这怎么回事！男朋友都找上门来了！？”
黎梨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下意识反驳：“你别乱说，我跟时雨不是那样的关系！”
——他这一声有点没控制住，话音落下，整个训练室的人都在看他。
探照灯一样的明亮眼神又纷纷看向时雨。
有！奸！情！
时雨的反应倒是非常平静，“嗯。”
贝戈才不信，认定了黎梨跟时雨有那么一腿，笑骂道：“你这个小叛徒！我就知道……”
这句话不知怎么，让时雨的目光微微一沉，他打断了贝戈的话音：“黎梨，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刚刚那句话说完，黎梨的脸从脖子红到耳根：“还，还没。”
“我现在去收拾。”
说完就跑了出去。
时雨对其他人轻轻颔首，没有要跟他们寒暄的意思，转身跟着黎梨一起走出了训练室。
“什么情况啊？”贝戈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咱们黎宝出息了啊！竟然是队里第三个脱单的！不过怎么是时雨那个性冷淡……”
闻玉若有所思地轻声道：“我一直以为黎梨是单恋，但是现在看起来，时雨对他似乎也不是没有感觉。”
贝戈：“你早就知道？”
闻玉点了点头，“不太确定，猜到的。”
贝戈咝了声，又道：“不过时雨这人长那么好看，咱们黎梨好像也不亏。”
商玄盯着时雨的背影看了会儿，忍不住担心道：“但是这个人的性格似乎比小镌还冷呢，黎梨……”
沈镌喂给他一个栗子，堵住了商玄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