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诗文者附风雅,近枪棍者该得到什么?“一个字,忍!”温骅能忍,头发钢立,嘴角下吊,忍到脸上看不见表情。

  9年前,他就开始忍受一个人,队长,一个仿佛生来就要与他为敌的人。

  他是攻击性的人,那时21岁。打的靶环数不高,但靶点集中,如果前面是人,就应当叫命中,一枪毙命的命,这符合特警中对一名狙击手的要求。

  一把用来攻击人的枪,握在攻击型的人手上。“半自动,精度高。”他的微笑刚绽放在牧马山特警训练营,就被队长一语刮碎:“你不是特警,不是狙击手,只是一个嗜枪的人!”

  比许多不得志者更不得志,在他身上,注定还要上演仇人的惩罚。牧马山那片凹地里,开始立着一个血液温度像太阳热度一样的人。

  他诅咒,诅咒那个站在时空以外庄重言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老头。他甚至怀疑队长就是老头的化身,也是一个失意者,要在另一个失意者身上灵验古老寓言。

  歹人

  两年后,成都市公安局刑侦局特警大队有了狙击步枪,为狙击手争得荣誉的枪。校枪,活儿仔细又考究,胜任者至今莫出他与队长。校枪射10弹,弹弹10环。队长高兴,说小子厉害,又问“打人也敢?”“敢!”

  10天后,成都高新区一宾馆内,歹人挟持女友,一手持匕首,一手握炸药电子开关。5万赎金加辆求生小车,歹人厉声:“不给就撕票!”

  歹人凶悍,炸药包杀伤半径100米、匕首紧贴女孩细嫩脖子、围观人群层层叠叠。歹人不敢出,警察不敢进。

  歹人怯弱,头颅紧贴女友头后,女人的身躯成为他求生利器。

  狙击步枪也是有尊严的,为了怯弱的歹人动用这支狙击步枪,就是耻辱。狙击手不能有耻辱,狙击步枪也不能有耻辱,他端起八一步枪。

  子弹在飞翔瞬间蠢蠢欲动,而他却要守住清醒宁静。宁静?谈何容易!层层叠叠的群众,歹人的拇指摁住电子开关,匕首向下一点就可激溅无辜女孩的血液。子弹飞翔而出,是将他带向光荣还是一生愧疚?

  从宾馆到大门前求生小车,他握着枪,歹人扼住女孩,都是力拨千钧的利器。枪栓响,不是扳机,他退下第一粒子弹,藏进怀中,就当是命运祝福。

  他的世界小得不能再小,只剩下自己、准星和歹人。仍像在牧马山凹地里,惟一不同的,这次是瞄准一只可能反噬他一口的“靶”。

  歹人挪向小车,侧脸,太阳穴划过准星。再侧脸,一声脆响。歹人震了一下,坐在地上,来不及回过头,来不及摁动电子开关,子弹横贯太阳穴。

  “今后你会感谢我。”走出牧马山那片凹地,这么多年,队长哭泣说出的那句话,一直浸泡他。

  “整我!”他咬牙切齿:未来的狙击手是整不垮的。挺过一天3次5公里跑;忍过酷暑偷睡,队长劈头盖脸摔来的湿毛巾和恶声大骂:“拿起枪,爬出来!”

  未来的狙击手还是号啕大哭了。可恶的队长专拣人多处训他,训到一无是处。他渴望得到一条麻袋,得到它的快意远远胜过枪和狙击手的光荣称号,那是用来蒙住队长,而后呼啸自己的愤懑的。

  梦里,他瞎了。梦醒,孤独寻醉。酒是好东西,队长正一截截变得渺小,他有足够力量与胆量,对这个憎恨的男人飞溅唾沫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