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抽签仪式吸引了比平时比赛还要更多的观众。
毕竟一代又一代的选手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玩家,而这次作为LPL代表抽签的嘉宾更算得上是重量级的明星选手,目前已经退役的LPL至今唯一的S赛冠军中单River程放。
而且不用更多分析,这次的局势对于LPL来说是非常有利的,但是一体两面,无论是怎样的结果,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自然每个人也都盼着抽签的结果和自己希望的一致。
这次官方也很会整活,不但进行了抽签仪式的直播,同时在LPL目前剩下的两支队伍的休息室也架设了转播设备,导播会根据选手在休息室的实时反应切换画面或插入小窗口。
时珣早就习惯了这一切,也早就学会了如何去无视这些。
他只需要关注他想要知道的结果。
其实时珣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怎么样的签,并不像是在寺庙求签一样,每一支签都有着相应的解语和吉凶。可是现在这个局面,对上哪一支队伍算是大吉,又有哪一支队伍是CRE的大凶呢。
时珣在夏季赛决赛那场BO5感受到了一直以来担忧会出现的压迫感。这一个赛季以来,或者从更早之前就能够感觉到,LN在不断变化,每一个位置都经过了淬炼,更加整体,阵容也更灵活,每次觉得摸清楚了套路之后,总会遇到更新的对策。
时珣看着走到抽签台上对着摄像机微笑的River,心里说不清楚是羡慕还是有那么一点涌上来的心酸,但是更多的感受,他是清楚的,他很希望自己能够理解那种从容。
也许是因为不再身在赛场,也许是曾经已经捧起过那一座象征着LOL最高荣誉的奖杯,也许是River一直有着他所理解不了、拥有不了的一种从容。
得到S赛的冠军,就可以停下了吗?
如果冠军才是TimeStone停下来的资格,而不是伤病,那就真的太好了。
几乎在时珣将要开始微不可查地叹气的时候,他的手被握住了。
温凉的,温柔的,却有一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
江未迟很敏锐地感觉到了时珣的异样。
时珣慢慢松下一口气来,后知后觉的反应让他把原本不自觉僵硬着的背也一节一节地放开。
说不清是谁在靠近,原本两个椅子之间的距离就微不可计,现在两侧的扶手蹭在一起,他们也各自向着中间歪。时珣感觉到他的肩侧和江未迟可以算是相互依偎着,干脆地卸下了力气,从电竞椅向下蹭了蹭,歪着头枕着江未迟的肩膀。
摄像头自然真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
只不过眼下大家都很焦急地盯着屏幕中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在抽签池底的金色圆球中间游走,最后拿起了其中一只,打开——
AEX。
一支北美赛区的队伍,对阵LCK的First。
这次的抽签对于LPL赛区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是LPL自S2有资格参与S赛之后的首次半决赛内战。
对于整个赛区来说,LPL可以说是有一支队伍“保送”进入决赛。
CRE的休息室经过了短暂的激荡便归于平静,每个人都不自觉地看向时珣和江未迟。时珣想了想,也转过去看江未迟,他的小队长。
江未迟的脸上还是一种几乎没有色彩一样的冷静,他的唇角轻轻抿着,站起身,捏了一下时珣的手,没有松开。
他环视了一圈,“结果已经定下来了,事在人为。”
时珣的手被他拉着,两人的手转换了方向,江未迟的手在下面承托着,队友们和教练们也都聚过来,掌心与手背交叠着向下压。
时珣的眼睛里存着一泓清浅的笑,他开口,“CRE——”
“加油!”
抽签仪式结束之后,他们还要上台去和对手相互致意。
时珣看着江未迟走上去,和Persevere握手。知道江未迟的风格,Persevere也只是点点头,“加油,赛场见。”
江未迟自然是那副惜字如金的高冷状态,“加油。”
时珣在返回休息室的路上被叫住了。
River递给他一杯温热的咖啡,笑了笑,“好久没见了。”
榛果的香气很浓郁,时珣从里面汲取到一点温暖,好像狮子鬃毛都软趴趴地塌下来。
时珣看着慢慢蒸腾起来的雾气,舒展了一下身体,“确实好久没见了,程医生。”
River被他打趣,好像若有似无的生疏感也瞬间消失无踪了,“那肯定啊,师匠太忙了,连家都不怎么回,我这又被困在京城实在没有见面的机会。”
“你退役了也没见你闲下来啊,欠的烧烤不得找时间回请了我?”时珣想起曾经那段打完比赛聚起来吃饭的时间,还有点感慨。
River乐了,“哎你还别说,我请你吃烧烤是小事儿,您这杯咖啡可是小江再三和我说的要热的,我琢磨着,烧烤给您弄杯豆奶?”
“豆奶也成啊。”时珣喝下两口咖啡,整片胸腔都熨帖了,“说真的,你怎么就舍得下呢?”
River靠着墙,眼睛里是走廊暖黄色的灯光,“也不是舍得下。你们这些天才理解不了我等凡人,我以前是真的没觉得能拿到冠军。就是到时候了,无论如何,我都是到了该退役的时候。”
时珣没说话,他也明白,一个医学世家顺顺当当读医学院的孩子,职业生涯总是会有一个时限的。程放(River)能坚持这么久大概已经是权衡到了最后存着的一点私心。
“我本来就算高龄选手,再加上学业确实不能拖了,冠军当然我也想要拿到,但是怎么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那几年每次和你们这种人打比赛都觉得我真的只是一个凡人……痛苦是痛苦过的,看开也是不得不看开的。”
时珣想说什么,被River摆手拦住了,“你是最不一样的,和其他的天才也不一样。我敢打赌,你除非是身体不行了,否则从来都不会认为退役是一种选择。”
时珣又一次想要开口,施法还没开始就被打断,他无奈地看过去,发现也是熟人,S6冠军中野的另一位姗姗来迟,梁青Lighting对时珣幅度轻微地点了下头,“聊着?”
程放喉咙里应了一声,“问咱们怎么舍得退役呢。”
梁青皱眉,目光落在时珣垂着的右手,“手伤?”
时珣扯了下嘴角,“你说得对,”话是对River说的,“我确实没因为别的事情想过退役。”
他抬起右手,握拳然后松开,掌心的伤疤依然是清晰可见的狰狞样子,“挺难受的。”
梁青没头没尾地说了第三次两个字,“没用。”
“你这话听着和骂人似的,”程放还是带着笑,眼神又转向时珣,“他就是想说想多少都没用,去打就完事儿了,打不了再说打不了的,是这意思?”
梁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时珣被这种熟悉的互动方式弄笑了,“有时候真觉得你们才刚退役没多久。”
他想了想,“总之就是强求吧。”
程放抬手拍拍时珣的肩膀,“是啊,你和我们都不一样,你想要的,无论什么境地,不能得到,强求就是了,这是你身为天才的特权啊兄弟。”
梁青盯着程放的手,好像忍了忍,还是扯了过来扣在自己手里,倒是多憋出几个字来。
“有想要强求的东西,挺好的。”
时珣一直到了晚上训练结束,和江未迟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才又把自己的想法拎出来思考。感觉有很多东西还是很难想清楚,从前他会把自己的感情无限地趋近理性选择,好像也没有遇到什么难以克服的障碍。
只是现在的情形是挡在堤坝那一侧的谁已经快要满溢出来了,只要有一点点风,激荡起轻微的涟漪,就会有水流涌过来,然后坠落在堤坝的这一侧。
哗啦,哗啦。简单又好像永远不会停止下来的,无法解读的声音。
江未迟缩下身体,蹭着枕头过来,和时珣额头相抵。
“很担心吗?”
相互贴近的姿势让时珣觉得安全,适合相互倾诉,乃至告解,又或者说一些含糊不清的东西。
“小迟……我也说不好。心里觉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算是茫然吗。”
江未迟的手贴附上时珣耳侧,他多多少少都能够理解一些时珣的情绪,但是远远不会自负到认为自己可以体会。
这是一场输不起的比赛。
他们不知道这一年的S赛结束之后,时珣会面临着怎么样的未来和怎样的选择。
又是不是没有选择。
但是今年除了磨难多些,和每一个不被眷顾、没有冠军的年份都没有任何不同。LN的进化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眼中,时珣或者他,没有一个能够不受到那种被步步紧逼的感觉的影响。
“今天和River聊了几句,他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想到现在,还是觉得,我永远不可能那么坦然。”时珣的语速比平时要慢上些许,依然在思考。
江未迟知道时珣又在钻牛角尖,手指点上时珣的唇,“坦然就是好事吗?”
时珣刚想回答,还没有开口就顿住了。
是啊……坦然就是好事吗?强求就是不应该的吗?就算每天都会把命运挂在嘴边,说到底,它只是一个空泛的指代词,抓紧不放应该为人所不齿吗?
纵然是一场必输的战斗,难道开战前就应该丢盔弃甲,坦然放弃吗?
江未迟慢慢仰起头,同时珣亲吻。
“我陪你,能打到什么时候,就打到什么时候,一场都不落下,不要巅峰退役,不要光辉谢幕,什么都不要,我们就打到最后一刻。”
江未迟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冲动,又从来没有这样冷静。
强求又怎么样呢,就去强求吧!
作者有话说:
程放:我怎么觉得你在暗示我是个东西?
梁青: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