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时玉朝关鹏程那边看过去, 低声试探地问:“关哥,瞒不住了吧?”
关鹏程:“你就这点出息?拿小辈当挡箭牌,呵。”
蓝时玉淡笑着偏了程孝京一眼, 说:“关哥, 治病要良药。应明先的病怎么都得下猛点他才会有效果。”
程孝京听得眉头直皱,这两人当着这么一大堆人的面打哑谜。仿佛就是在拿他当筹码谈判。
“我听你在放屁。”关鹏程飙了一口脏话, 扭头问程孝京, “孝京,走不走?老师带你出去吃顿好的。”
蓝时玉笑着摇头, 说:“姜宛心和应明先是一对差点结婚的情侣。程孝京, 你其实长得跟姜宛心非常的像。而且你还在你~妈妈的学校里面念的书,
知道为什么一起毕业的人里面,没有她的蛛丝马迹吗?”
程孝京抬手按住了关鹏程抓自己的手,
盯着蓝时玉说:“因为她的病?我知道忧郁症这个病很不好治。如果我妈妈跟我姓格很像的话,她应该也不会是个特别高调的人。”
蓝时玉一时间有些怔忡, 他不自禁地喃喃道:“真是像啊……”
关鹏程抓着程孝京的手劲没有放松一点,闻言顺势就说:“你~妈妈也不希望你知道这些。走吧,陈年裹脚布也没什么好听的。”
程孝京却是坐得稳稳当当。
“都来了,什么都不听就走, 也太不划算了。老师, 你靠嘴吃饭的, 还怕说不过人家吗?”
关鹏程被他说得脾气都没了,只得悻悻地坐回了位置上。
程孝京安抚住了关鹏程,开始转向另一边的蓝何。
蓝何的脸色铁青, 他近乎仇恨地看着自己的亲爸, 尽管对方完全没有看他一眼。
程孝京压低了声,问:“我们听完他今天要说的话再走, 好不好?”他知道蓝何有多难受,但他们不能就这样离开,至少蓝时玉要给他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蓝何深吸了口气,哑着声点头。
“好。”
蓝时玉仿佛比程孝京还要等不及,蓝何应了程孝京那一声好之后,他立马就开口,说:“你龚伯跟你说的大致情况还记得吧。”
程孝京抿嘴,说:“我记姓不大好。还是麻烦蓝叔叔把前因后果详细说一遍。”
蓝时玉没在程孝京面前端过任何长辈的架子,以前是,现在也是。他先回头朝龚伯那边看了一眼。
龚伯神色有些惶惶,看着蓝何那边欲言又止。
蓝时玉只得开口说:“不该知道的人都出去吧,免得到时候连累你们。”
借车的小年轻似乎想起了那晚的事情,有些焦急地对龚伯低声说:“他们……不要紧吗?”
龚伯推了他一把,说:“要紧也跟你没关系,都出去。”
小年轻被龚伯抽着背往外走,心里边还是不放心这两个‘患难生死’过的兄弟,寻思着出去之后他就守在门边,万一有什么他能第一个冲进来帮忙。
随着厅堂的大门合上。
屋里走得只剩下四个人。
蓝时玉捡着菜吃,嘴上喃喃道:“边吃边说呗,难得你们龚伯一片心意,都是蓝何你喜欢的。”
蓝何抬了下眼皮,闷声说:“看到你的脸我吃不下。”
程孝京:“一会我会带他去吃饭。现在还是说正事吧,速战速决怎么样?”
蓝时玉搁下了筷子,说:“关哥当监督是吧,你说从哪里开始?”
关鹏程没滋没味地喝着酒,闻声撩了蓝时玉一眼,说:“长话短说。别东拉西扯一大堆。”
蓝时玉仿佛会意,说:“那就从研究所建立开始吧。”
研究所是关岭一手策划建立的,当时整个团队人很少,关岭这个人在学术上的脾气很硬,研究所的人手上他坚持宁缺毋滥,结果招了一个学年的志愿者,只有十来个人,其中像样点的只有蓝时玉的女朋友葛欣,和本身有病的姜宛心还外聘了刚毕业对神经科有特殊爱好的梁映平。
关岭作为一个普通的高校教师,手头并没有多少钱,因此还出卖自己团队拉了好几笔投资,其中就有廖容容家的。
拉投资的时候是关鹏程靠着一张嘴帮忙去说的,一开始就把这项目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听着就是个躺着就能挣翻的好投资。
廖容容家答应的很爽快,但不是被关鹏程那张嘴说动的。
他们家有条件,要让蓝时玉出卖色相,定期给他们做项目汇报。那时候的蓝时玉还没有接触过多的社会风气,对感情也是个能负责,有担当的青年,一度拒绝了廖容容家的巨额投资。
但只有一度,现在看来,可能就是装了个矜持的伪装。
可能研究所的情况真的是一言难尽——当时他们这个团队除了关岭之外,都是刚毕业或者是即将毕业的毛头小子和天真少女。空有极其容易被煽动的一腔热血,项目稚~嫩地像初生的婴儿,各方位都需要嗷嗷待哺。
其中最着急的是姜宛心。
研究所的项目虽然对每个人来说都有种非凡的意义,但是姜宛心和其他人不一样。她是作为受惠方无条件加入团队,并且准备拿自己当实验小白鼠投入研究的。
“我到现在还记得,姜宛心在求关叔叔收她的时候说的话。”蓝时玉感慨道:“她说:她有一个非他不嫁的男朋友。他们的感情很好,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的病。她担心她的病会有遗传,不能给予自己所爱的人一个健康的后代。为了自己的未来付出一切。当时这句话几乎打动了我们团队的所有人。”
说到这,蓝时玉看了程孝京一眼,说:“高中你家出事的时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去见长大后的你。当时差点把你认成是她。”
程孝京说:“那时候的事情我大多数都不记得了。但是蓝叔叔跟我说的那句;不能连你也搭进去。我至今记忆犹新。”
蓝时玉先是茫然了一阵,随后像是回想起来了,点头说:“好像是说过那么一句话。十来年没想起过那时候的事情,忽然见看到你,有点感慨,就多愁善感了一下。”
程孝京接了他岔开的话题,又绕了回去,说:“所以,姜宛心的男朋友,就是应明先?”
蓝时玉:“这个不重要。后来研究项目准备好开始之后,为了维持研究所日常的开支,会接一下些病人进行治疗。那个时候的精神病寻常人家都不舍地花钱治,肯来签约的多半都是有钱人。从这些人身上虽然钱好挣,但是对需要实验的项目却不太自由。”
程孝京:“嗯,龚伯提到过和姜宛心有关的医疗事故。”
蓝时玉说:“龚伯跟你说的都是流言蜚语。实际上是当时参与治疗的三个人里面,只有姜宛心无法拒绝实验。她必须要参加,否则这个实验项目要是失败的话,意味着她的初衷失败了。”
“即使知道危险也要继续?”程孝京吃惊地问了句,问完之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说:“当时,应明先在哪,他为什么不阻止。”
“应明先早就出国了。他们在姜宛心出事的一年前,就分手了。”蓝时玉叹道:“不然,当时怎么会有人怀疑你是我儿子呢。”
蓝何咬牙切齿道:“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是个两面三刀的男人了?会出这种流言,我相信肯定不是孝京妈妈的原因。”
蓝时玉一眼瞟向蓝何,郑重道:“蓝何,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初在心底确实只有你~妈妈一个人。”
“那蓝天是怎么来的?”蓝何嗤笑,“你的人品真的让我恶心到了极点。”
蓝时玉皱眉,别开脸重新看向程孝京,说:“没错,我确实是谣言的起源。因为当时程孝京你~妈妈怀~孕了。可是她的病……加重了。”
上一次和龚伯提起以前事情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现在再听蓝时玉的这番话,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缓缓地浮起来。
——姜宛心说过,她是拿自己的一切去换取自己的未来。
但是她的未来没有了,肚子里的孩子对她来说是个沉重的累赘。说到底,自己就是在不被人期待之下出生的。
“姜宛心——很明显她是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完美主义者。那时候她如果能不要那么逞强,事情都不会走到极端。可惜……没有人劝得动她。”
“那个样子的事故不止发生一次吧。”程孝京扭头看向关鹏程:“老师你身为法律顾问,应该知道研究所期间有没有出现过相关纠纷诉讼。”
关鹏程摇头,说:“研究所创办五年,除了那一次意外事故,没有出过任何诉讼。你~妈妈……是真的太固执了,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劝她放弃。可她就是一根筋。”
“嗯,”程孝京由衷评价了一句,“确实跟我很像。所以她死亡的真~相是什么?”
“一次看上去很像谋杀的事故。”蓝时玉说:“说起来我活了这么多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是事故。程孝京,你知道神经姓休克吗?”
程孝京失笑,说:“我是念法律的,医学那么专业的东西怎么会知道……是说,这个病就是我妈妈死亡的原因?”
“是导致直接死亡的病症,”蓝时玉说:“这是长期过量服药的后遗症。尤其是精神类的药物。它们本身过量了就会直接损害人体的神经。我们一直想不通,你~妈妈是专业人士,药过量服用她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说她后期想不开了也算是个能接受的理由。但是长期绝对不可能。”
程孝京点头。姜宛心的决心那么坚定,确实不可能做这种拉自己后腿的事情。
他仔细把这段话和龚伯之前八卦给他听的那段话结合起来,算是理清楚了前因后果。
“所以,应明先是觉得是研究所的人害死了姜宛心。他就要报复你们,一个都不想放过你们?”程孝京心底忽然露出了一丝精光,“虽然你在这段话里面完全没有提到应明先这个人做了什么。但蓝叔叔你前面提过一次,应明先是个手段了得的人。那我觉得他也不是那种光靠臆想就认定你们有罪的人。那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个无关的人下手?”
“也许是因为他真把你当成是我和姜宛心的小孩。觉得恶心?”蓝时玉轻笑,“谁知道。”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是他亲生的?”
蓝时玉:“我说了他就信?他只信自己认定的真~相。你没见过这个人,不知道他有多歇斯底里……”
程孝京站起来,他侧过身,把身边的蓝何拉起来,低声说:“今天就说到这吧,蓝何,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