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何的车子紧跟在陈一帆的车子后面, 两人沉默了许久,程孝京忽然说:“你觉得你二妈跟我们说的金主有没有问题?”
蓝何说:“昨天晚上我给助理发资料过去了,睡觉前他给我回传了一遍。说真的, 比起这个金主……我更在意我二妈提起的另外一个人。”
廖容容在提到往事的时候, 除了蓝何和程孝京一直追问的金主身份。她还用了极为隐晦的话提到了另外一个人。
“应明先,名字和履历都不是特别上眼的人, 你在意的是他为什么会被你二妈这么优秀的人放在心上?”程孝京问。
蓝何吐出一口气, 说:“不仅仅是这样。当年那一群人,几乎都被牵扯进了研究所那件事当中, 只有他清清爽爽地置身事外。我查到他很早就出国,
就特地对一下他出国的时间。是在最早研究所创建的第二年。”这个时间不上不下, 什么都判断不出来。
“第二年?”程孝京喃喃着,“还有呢?”
“最早的时候, 研究所的招募名单里也有他。我二妈昨天也提到了是我妈亲自去求他的,还记得吧?”蓝何说到这里顿了下,
“我查了一下,他当时在校的成绩非常优异,只是姓格内向,挺适合做研究。而且他的毕业意向就是研究精神病人的治疗。你想想看,
如果是你朋友邀请你参加一个活动, 这个活动恰好是你特别喜欢的, 你会拒绝吗?”
程孝京沉吟了片刻,说:“也许有别的原因?家庭和他自身境遇,哪怕很小的原因都有可能影响一个的决定。”
蓝何吐出一口气, 说:“……没有, 除了他曾经结过婚之外,什这个人干净得我都觉得奇怪。”
程孝京不客气得笑出声, 说:“你又脑补了什么?犯罪肯定有其动机和缘由,别瞎想。”
蓝何沉默了一会,忽然听程孝京问:“那个背后的金主呢?有资料吗?”
“哦,这个金主也姓关呢,是我二妈的直属导师,念书的时候对我二妈一直特别照顾。但是研究所失败之后,他也沉寂了,今年刚退休,住在市中心的一个古董小区里。说起来,跟你关老师真的像,都是当年的意气风发,年老后一直很低调。”
人一旦发觉自己老了之后,心态就会随着自己的心态慢慢地沉寂下来。年轻时候的锋芒毕露仿佛一夕之间都随着岁月老化了。
“想办法去问问?”程孝京想了想,说:“我们俩肯定不合适,万一又被窃听和跟踪了。”
蓝何点头,说:“找个合适的人吧。姓关的……跟关老师有什么关系吗?”
程孝京迟疑了下。没忍住自己的疑惑,问:“你刚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去,该不会因为这个人姓关吧。”
被发现了。
蓝何忽然理解了助理套苏维艾话时候的心情,做贼心虚如履薄冰。
“……你身边亲近的人本来就不多。忽然把关老师扯进去,怕影响你们。”上次因为他自作主张先告诉了关鹏程他辞职,结果两方似乎闹得有点僵。
蓝何原来就打算自己先查,如果真的查到了什么,再交给程孝京来决定。总比胡乱猜忌,伤了亲近人的心要好。
“没必要。”程孝京说,“这是我的事,我有自己的思考方向。蓝何,想帮我就不要拐弯抹角,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
事情毫无疑问在飞快地发展,比他们的行动更快。程孝京的精神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中。他清楚的发现,有人在背后掌控了整个事件。
蓝何想要跟程孝京解释,侧头却看见程孝京的眉头绷得死紧,面目黑沉得可怕。又识相地闭了嘴。
下次做事,自己不能太着急了。程孝京真的太精明了。
一会后程孝京打开了自己的企鹅给苏维艾发了条消息过去。
苏维艾依然保持着一天二十四小时,需要的话随叫随到的敬业精神坚守在电脑边上,她秒回了程孝京的消息。
“孝京哥!!你怎么样?没事吧!”
程孝京回了她一句。
“正在去市局的路上,说不定能碰上老师。对了我问你个事!”
苏维艾发了个求神拜佛的表情过来。
“你港!”
“关老师有没有什么亲戚在祁兰这边的?你经常给他准备东西,有没听说过?”
“好像有,我记得老师带让我代替他去过他亲戚家一次。”
“市中心嘉和苑小区?”
“对对对!孝京哥你也知道啊!”
程孝京朝蓝何比了个OK的手势,说:“确定了。”
蓝何:“还真是啊……那关老师可就是个隐形的土豪了,这么多年自力更生,我还以为他是创业型人才。不对啊,我记得他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可艰难了。”
程孝京说:“你想多了,当年他并不是自己想开这个事务所的。……较真点,算是误打误撞。”
关鹏程年轻时候的姓格比现在要更具有攻击姓。他在担任程孝京导师的时候,就已经在现在的事务所里接案子,而且在业界还混出了相当响亮的名称。
只是这个名称不大温和。
他经手的所有案子,都以一面倒的碾压姿态,将对手压垮在对面席次了。不仅仅是案件本质上的输赢,还有对对手心理上的打击。
关鹏程以自己的成绩告诉程孝京,想要立于不败之地,自己就不能露出破绽。
这种杀伐的心态,并不适合在经营事务所上。程孝京作为他做得意的弟子,也知道当初关鹏程会接受鹏程事务所的内幕。
“关老师曾经告诉我,他在办案的过程中,看过很多的无可奈何。大部分人都是自作自受,但也有少数让他很有感触。一个是魏丽伪装的自我保护,还有一个是李彦昔舍弃一切的自我保护。”程孝京的情感难得有些外露,在叙述这段记忆的时候,心情不自觉的沉了下来,“他以前跟我说过,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太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而且大部分都是弱者。没有哪个强者会主动增加负担来保护弱者,你只能拼尽全力去自保。”
蓝何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你呢?”
程孝京侧头看他,低笑了声,说:“我啊,我是幸运的。很多人主动来保护我。所以以前没这么多感触。”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纯粹的爱护,许多人都是带着自己的目的生存。
蓝何说:“我是说关老师对你的评价。我感觉他应该也是属于会主动保护人的强者。”
程孝京沉吟了一会,略微遗憾的摇头说:“老师没当着我的面评价过。”他想,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关鹏程可能并不是特别在意。
蓝何迟疑地对程孝京说:“孝京,我有个想法。关老师虽然是个现实的伟大志愿者。但是当年对你的保护,我一直都觉得特别突兀。他真的是你爸的朋友吗?”
程孝京失笑,说:“你也感觉到了啊?其实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直到你前几天告诉了我关于十多年前那间研究所的事情,我猜他们可能跟你差不多的想法。”
蓝何一脸的不可思议,问:“跟我一样认错了?”
“不,”程孝京正色,“我猜他们没有认错。我很大的可能真的是从研究所里出来的那个孩子。只是有点抱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车子里忽然安静了。
程孝京奇怪地看了蓝何一眼,发现这个人面无表情,双手机械地转着方向盘,仿佛无知无觉一般。
他想起了蓝何之前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蓝何瞟了他一眼,仿佛后知后觉地恼羞成怒。
“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程孝京咽下了嘴角的笑,叹气说:“因为不确定。而且感觉我说了跟没说一个样,满足不了你的期盼,抱歉了。”再加上那个时机说,颇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他脸皮这么薄,想想还是算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孝京……”蓝何试图让他明白自己的想法。
程孝京忽然说:“你知道这件事背后意味着什么吗?”
蓝何不解地问:“什么?”
“我很有可能不是我爸妈的孩子。”程孝京说:“现在摆在我面前需要去寻求的真~相够多了。再加上这么一个不确定因素。我好不容易压制了那么多年的负面情绪会爆发出来的。”
如果程振和叶桂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那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为什么他会在那个研究所里?
他的亲生父母现在在哪?是不是也都死了?为什么会死?
当年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丢在那个偏远的山区,丢在那个把人当实验品的研究所里?
“我懂了。”蓝何忽然说:“那就等确定了,我们再来讨论。总之孝京,万事不要自己扛,我是巴不得你能什么事都让我去做。”
程孝京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稚~嫩的声音,仿佛很久以前,也有人跟他说过这么一句话。然而只有一瞬,就像因为现在的环境而刻意制造出来的幻觉。
他轻轻吸了口气,说:“那待会,金逸那边你可要加油。”
金逸专门在陈一帆的办公室里等他们。
程孝京和蓝何一起被送进去之后,陈一帆和李彦昔反而被隔离在了外面。
陈一帆透过窗户给金逸比了个中指——当着人家的面。李彦昔可算是见识到了这人有多皮,赶紧强行把人拖走。
面对陈一帆胆大妄为的挑衅,金逸宽宏大量地冷哼了一声,抬手给面前的两个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陈一帆应该跟你们透露过点什么吧。”
程孝京爽快地点头,却说:“当年的事情,我们一无所知,恐怕帮不上金队长的忙。”
金逸充耳不闻程孝京的推诿,他的手里捏着跟录音笔,当着程孝京的面按了下去。
罗立威和他们俩的谈话声清晰地充斥在了整间办公室内。
金逸直截了当地说:“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罗立威的?”
程孝京张了张口,却听蓝何说:“十年前,在我们老家那边发生过一起山林失火案。点火的人就是罗立威,我和孝京是受害者。当时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我们有照实告诉警方。”
金逸埋头记录,垂着头问:“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能详细地回忆一遍吗?”
程孝京拧眉。
那个案子当初是以隐瞒了那三四十具的尸体才得以草草了解。但看这个金逸,他明显是要深究。
蓝何回他。
“我刚才说了,所有的细节,我们当初都已经报给当地的警察。这么多年过去了,先不说孝京记姓不好,很多都忘记了。就算是我,我也不能保证能说全。金队长想要尽可能详细的,应该去找当地警方去调资料。”
金逸沉着脸看蓝何,说:“我要是能拿到,也不会站在这里问你们了。”
蓝何无奈地朝他笑,说:“这有点强人所难。要不你给我上个催眠?”
程孝京吓了一跳,扭头看蓝何。
金逸深吸了口气,说:“行吧,这个问题先过。我问点别的。”
蓝何讪讪地说:“如果我们知道的话。”
金逸的目光转向了程孝京,问;“罗立威有没有同伙?”
程孝京一瞬间想起了当年和罗立威一起的另外两个人。
蓝何回答说:“不知道。在那顿咖啡之前,我们连罗立威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金逸这回没有看蓝何,而是一直看着程孝京。
“程律师,你有什么看法?”
程孝京抬头看他。
“金队长,关于当年的事情,蓝何刚才跟你说的这番话,已经给了你最好的方向。我不怕告诉你实话,我们也在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不然,我们一起?”
金逸盯着程孝京,面部表情都扭曲了。
“你在逗我?”
程孝京一派正直的神情,真情实意道:“没有,我是认真的。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我又有可能是某些人的目标。为什么我们不能合作呢?非要分两队,相互隐瞒,然后被他们一个个蚕食掉,才来后悔?”
后悔过几次的金逸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说:“我个人当然是希望大家能毫无芥蒂地合作。但是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牵连无辜。”
程孝京淡淡地评论了一句。
“看样子是个大案。”
“……”金逸瞪了他一眼,低声警告说:“不要随意揣测我说的话!”
程孝京笑笑,说:“不逗你了。我给你摊个牌吧。我们知道的东西,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多。但是太零碎了,很多事情串不起来。金警官如果可以帮我们补全的一下的话,效果可能会非常好。”
金逸将信将疑。
“举个例子?”
“蓝何是二十多年前那起案子的幸存者。这个怎么样?”
“……”金逸一脸惊悚地看向蓝何。
蓝何抹了一把额前发,甩出一个高冷又骚气的撇头,说:“我亲妈叫葛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