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地下酒吧开到这来了?”秦砚慢条斯理地把面前的牛排切开,语速也慢得磨人,“我是应该理解为你们从良了,还是——”
他放下手里的叉子,把视线放到服务生身上:“这里也不干净?”
孙楷辰和魏淮铭这俩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挑地方,不管去哪都能遇上奇奇怪怪的事,跟受了诅咒似的。
服务生依旧低着头,不卑不亢地回他:“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秦砚笑:“你抬头看看我不就明白了?”
魏淮铭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他们说了点啥,转头问秦砚:“你认识?”
“你也认识。”秦砚点了点头,微微提高了音量,继续找茬,“你们主管就教你给顾客看头顶的?”
“脸上有伤。”
“还是钱不到位。”孙楷辰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进来掺了一脚,从兜里掏出来几百块钱,“正好今天带了现金,就是不多,要觉得不够我给你转账——怎么着,能不能看看脸?”
魏淮铭掏了掏裤兜:“再加五百。”
何延感慨了一句:“你们跟调戏小姑娘似的。”
“别瞎说。”
孙楷辰和魏淮铭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把何延吓了个哆嗦。
秦砚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座,“别倔了,这屋里随便一个人都能逮着你,而且僵持了这么久了也没人来敲门,你还不明白吗?过来坐吧,当然你要想站着也没问题,就是我跟你说话有点费嗓子。”
服务生认命地挪过去,路过魏淮铭的时候还没忘把那几张钱收起来。
魏淮铭:“你倒是不吃亏。”
“没办法,工作砸了。”他现在也不再遮掩,自暴自弃地甩了两下手里的钞票,无奈地说,“我跟你们真是犯冲,连着砸了我两份工作,现在还直接把我给扣下了。”
这一抬头,魏淮铭才看清他的长相。
还真是个熟人,在地下酒吧里接待他们的那位。
秦砚很贴心地帮他把椅子拉出来,问:“想从哪开始说?”
“还是你们问吧。”服务生和刚才判若两人,现在倒自然得像是在和他们唠家常,“我就是个打工的,知道的东西实在有限。”
“其实就一个问题。”秦砚喝了口水,“这里和地下酒吧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身旁的人笑了一声,“你们不会以为我傻到在那儿干活干到差点被抓,还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们吧?”
说完抬手找秦砚要烟,被拒绝后叹了口气:“真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在那种地方待时间长了,人都不正常,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像机器人一样挂着个笑脸接待一群疯子,好不容易有机会逃出来了,怎么可能再回去?”
“正常人肯定不会回去,但是正常人也不会在那种地方待那么久。”
“你这话说的。”服务生从秦砚盘子里叉了块牛排,举到他面前晃了晃,“又有那头牛是自愿被杀的呢?”
“对啊。”秦砚抓住他话里的漏洞,笑得狡猾,“不过是关掉了一个酒吧,就能斩断他们对你的威胁了吗?”
当然不能。
一定有什么把柄抓在那群人手里。
谁也别想把谁择干净。
服务生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嚼着牛排发呆。
秦砚伸了个懒腰:“要不你去警局慢慢想?”
服务生慌忙摇头“我不去警局,我又没犯事儿。”
魏淮铭听不下去了:“人证物证都有,你还能面不改色地说自己没犯事儿?”
“你们警察就会吓唬人,你可是把物证拿出来啊。”
魏淮铭对他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态度表示佩服:“别急啊,回去给你看。”
话是这么说,但他真的是在吓唬人。
要有证据,他们早就把地下酒吧的人全抓了。
服务生的态度并不重要,他要是配合就自己上车跟他们去警局,他要是不配合,他们就绑了他去。
这句其实是对着监控后面的人说的。
这个男孩子的情绪变化很大。开始时的紧张不是装的,后来的轻松也不是装的,但是这种转变很奇怪。
像是演出中的木偶中途被人提了线,硬生生改变了表演内容。
“跟你们走也不是不行。”服务生掏出手机点了两下,“五千,微信转账。”
魏淮铭:“……”
转你大爷的账。
.
最后这人是被魏淮铭敲晕了带出去的。
孙楷辰的车他们是不想坐了,而且也坐不下五个人,魏淮铭出门就眼疾手快地打了辆车,生怕孙楷辰拉住他,迅速钻进了车里。
司机见他们扛了个人进来,非常有经验地问了句:“去医院还是去酒店?”
秦砚:“去警局。”
司机愣了一下,回头仔细瞅了瞅他们俩,又看了看旁边晕倒的人,对比完这仨人的身材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你们去自首?”
魏淮铭懒得和他废话,认真地点了点头。
司机咽了口吐沫,颤颤巍巍地踩了脚油门,又问了句:“犯什么事了?”
秦砚冷冰冰地回答:“杀人。”
本来以为司机会闭嘴,没想到倒是把他的话匣子打开了:“你们别看我年纪大了,看人可是很准的。你们俩不是犯人,那个才是。”
魏淮铭翻了个白眼:“那你还问?”
“这不是想缓解气氛嘛。”司机大叔憨厚地笑了笑,“这一片儿都是有钱人来的地方,赚钱多是真的,但敢来拉人的可不多,没点眼力干不了。”
秦砚和魏淮铭交换了一个眼神,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赚钱多反而不敢了?”
“不好伺候啊,都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是架不住你碰见的鬼还个顶个的有脾气。”前面的红灯亮了起来,司机趁着这时间又往后排看了一眼,“就你们带出来的这小孩,我见过好几次,每次都跟不同的人出来……跟他衣服一样的就见得更多了……”
秦砚“哦”了一声,又问:“那您怎么看出来我们是警察的?”
“感觉不一样。”听见后边的车鸣喇叭,司机又把视线转回去,叹了口气,“人身上有人气儿,鬼身上有鬼气儿,能看见的。”
“说起来,我很久没见过人了。”
“看起来是位得道高人啊。”大叔说得渗人,魏淮铭倒是笑了,“是不是还会算卦?”
“算是能算,得加钱,一次五百。”
还是位生意人。
魏淮铭被他勾起了兴趣,问:“能转账不?”
司机扔了个印着二维码的牌子给他:“算什么?”
魏淮铭手里捏着牌子,神情突然有点疲惫:“就算算我最近最发愁的一件事什么时候能解决吧。”
话音刚落司机就回了他一句:“多则一月,少则一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叔,你好歹尊重一下你的职业,别人坑蒙拐骗还看看手相问问八字呢,你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出来了啊?”魏淮铭嘴上嫌弃,还是转了一千给他,“再算算姻缘。”
一直表现得没什么兴致的秦砚抬了下眼皮,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恋爱还是婚姻?”
“都算。”
“加钱。”
魏淮铭又转了五百块钱。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刚响起来,司机就马上做出了回答:“一帆风顺。”
“没了?”
“没了。”
行吧。
魏淮铭懊恼地挠了挠头,却听见身旁的秦砚笑了。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司机大叔的侧脸。中年发福导致他的下巴和脖子都连在了一起,不说话时有种莫名的杀气,说起话来表情又有点喜感。
刚才他说“一帆风顺”的时候嘴角不可抑制地扬了起来,这个动作消失得也很快,几秒钟的事,很像个幻觉。
秦砚低声说了句谢谢。
说完又加了句:“那大师能不能帮我算算具体什么时候可以结婚?”
没等驾驶座上的人开口,魏淮铭又手脚麻利地转了五百块钱。
司机清了清嗓子:“多则一月,少则一周。”
魏淮铭:“……”
他就记住了这么一个模板?
秦砚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看向魏淮铭的眼神也温柔得要命:“那就借您吉言了。”
.
车开到了警局,魏淮铭扛着那个服务生先进去了,秦砚跟在他身后关上了车门。
临下车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司机一眼,正好和后者的目光对上。
司机大叔无奈地笑了笑,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秦砚目送着他离开,远远地鞠了个躬。
.
“人接上了,也顺利送达了。”
“有人跟踪来着,被我甩开了。”
“孙小少爷那边也派人跟着了,不会有危险。”
汇报完整个过程之后,男人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不过,我们好像被那个小朋友发现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都这么明显了,他要是发现不了,那还真是我看错他了。”
“不用管,他清楚得很。”
男人这才放下心来,话题也变得轻松了一点:“说起来,那个小朋友还拜托我算了算什么时候结婚。”
“你怎么说的?”
“多则一月,少则一周。”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
良久,响起了一声叹息。
“还是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