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放荡的女人。尹雪,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如果说白天,她是一朵一尘不染的洁白的兰花,那麽夜里她就是一朵玫瑰。大红的,怒放的,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地展现她全部的美和妩媚。

  我喜欢她。是的,这麽些年以来,我回想起来,我是喜欢她的。某种程度上,我怀疑,我甚至是爱著她的。

  我骨子里大概就喜欢神秘而不可知的东西,人也是一样。像你,像文若兰。

  文若兰知道我的职业,她只是简单地告诉我:如果我想去调查她的身份,她的一切,那麽她只能在我面前永远消失。我那时候,跟她正是最缠绵最激情的时候,我不舍得那种感觉。别问我那是什麽感情,我不懂,我想我永远都不懂。

  终於有一天,她对我说,她要订婚了。她知道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她说,如果我想知道她究竟是什麽样的人,我可以在X月X日的晚上到XX酒店,她的订婚宴会在那里如期举行。

  我去了。我见到了穿著婚纱的她。洁白的婚纱,百合花的花冠,她清丽如同仙子,几乎不带一点烟火气息。呵,我却总会想到,在窗帘全部拉闭了的酒店豪华的房间,我跟她所做的一切事。

  我没有见到锺辰轩。一直到那个晚上,第十二夜的晚上,我在秦颜的酒吧遇上他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就是文若兰的未婚夫。因为他有那朵兰花。文若兰曾经说过,那朵兰花就是她的订婚礼物。

  我曾经恨过锺辰轩,这一点我无法否认。他一直执著於文若兰在订婚宴上的突然死亡,不惜一切代价地追查她的死。他认为是他从前的一个同事造成了文若兰的死,他甚至以数条人命、一连串极其残忍的血腥犯罪为代价,想让这个他认定的凶手现身。我的两个女友,秦颜和施思,因此而死。

  他把我也当成一颗棋子。一个帮助他的杀人舞台完美落幕的棋子。

  尹雪,今天,当著你我可以承认,我恨他。没有人能够在如此被利用之後还能无动於衷,我也是人,我不例外。

  不过,这不重要。时间可以把很多东西冲淡,我逐渐也淡忘了这件事,我有意让它在记忆里淡去。我同情辰轩,他大半的灵魂都还活在过去。我不明白他对文若兰的死究竟为什麽如此在意,他一定还对我有所隐瞒。所以,我设计了一次舞会,你也知道,那场化装舞会叫做“仲夏夜之梦”。遗憾的是,计划出了偏差,舞会里确实有人死去,但我却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如果说谁有所得的话,那就是心怡吧,她得到了一个物超所值的蓝宝石坠子。

  ……尹雪,我常常想起施思。那也是一个雨夜,下著大雨,就跟我遇上文若兰的那天一样。我开著车,没头苍蝇一样的地小巷里乱穿,险些撞上了一个女孩。

  一个干净、纯洁、爱脸红的女孩。她的脚,像是一对纯白的鸽子。

  可是她死了。如果不是锺辰轩,她不会死。

  我也常常想起秦颜。你看过日本的舞剧麽?舞者的动作并不会很夸张,他们的形体语言,更多的是从一双手上表现出来。秦颜就有那样一双手,会说话的手。她珍爱她的手,胜过她的生命。

  那个夜晚,我仍然历历在目。第十二夜的最後一天,嘉年华会即将徐徐升起帷幕。

  我遇上了锺辰轩。就在那天晚上,因为锺辰轩的授意(或者我不能说是授意?毕竟他只是起来一个诱导的作用……),一个残忍变态的凶手,将秦颜的双手砍了下来,作为他珍爱的收藏品。而我,在秦颜的苦苦哀求之下,扼死了她。

  直到今天,我仍然做著这个梦。我怀疑,这个噩梦将会纠缠我一生,直到我死。

第十二夜之惊魂嘉年华1

  1

  “这幢房子现在属於我。”

  锺辰轩回过头,对程启思说。他的脸上挂著一种奇怪的表情,程启思努力地想辨明锺辰轩这样的表情究竟包含著什麽。锺辰轩的眼睛一直是很黑很黑的,即使是东方人的瞳孔也很少有那样的漆黑色,虽然清澈透明,但如果要往里看,却会什麽都看不到。

  他身後是一幢中式的三层别墅,带著一个花园,花园里花木扶疏,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凉亭。

  “你想要这幢房子?”程启思的语气里带著疑惑,“文家的这房子虽然不错,但也不是什麽值钱的地产,你……你现在缺钱?要不要我借你点?”

  锺辰轩微微一笑。“我不缺钱。我看重的也不是这房子值多少钱。我只是觉得有些感慨……文家这麽个家庭,就这样毁了。”

  文家原本是个值得羡慕的家庭。文致越和妻子胡月仪都是著名教授,儿子文桓也是个事业兴旺的心理医生。但因为文桓的妻子孟采桦的疯狂的执念──也因为胡月仪对她毫无原则的溺爱(胡月仪是孟采桦的生母,也是文桓的继母),孟采桦害死了文桓的远房堂妹田悦,抢走了她跟文桓生下的儿子。

  因为孟采桦的身体状态不允许她再生一个儿子了。而她却发疯一样地想要一个儿子。为此,她不仅害死了田悦,害死了医院里知情的护士,甚至把自己的生母胡月仪推下了楼。

  最後法庭以她患有精神分裂症、无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判决她终生居住在精神病院里,了结了此案。

  文致越在遗嘱里,把这幢别墅留给了锺辰轩。在经过一连串繁琐的手续之後,别墅总算是正式转到了锺辰轩名下。

  程启思迟疑了一下,问道:“为什麽文致越要把这幢房子留给你?你跟文若兰并没有正式注册结婚,你们不算是夫妻,你也不是文致越的女媚。”

  “也许这里面有著关於若兰的记忆吧?……”锺辰轩轻轻地说。他拉紧了风衣的领口,初冬的寒意已经相当浓重了。“我想在这里开一次宴会。”

  程启思吃了一惊。“开宴会?为什麽?”

  锺辰轩说:“我生日。”

  程启思本来绷紧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下来。“啊,你生日,对了,我见过你的证件,你的生日确实马上就要到了。好好,应该请一次客的。你想要什麽生日礼物?”

  锺辰轩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生日礼物?我要什麽自己会去买的,谁稀罕你送了。把你那一套留著追女孩子去吧。”

  程启思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可以另外找个地方。”

  锺辰轩斜著眼睛看他。“你不喜欢这里?”

  程启思环视左右。几年以来,虽然这幢别墅一直无人居住(文桓长年都住在他的心理诊所里),但显然花园是一直有人在整理的。几棵樱桃树已经高过了围墙,园子里最显眼的就是十来棵盆景,都是苏派盆景中的精品。以文致越的品味和爱好,他喜欢盆景并不奇怪。

  “我不喜欢盆景。”程启思喃喃地说。他的声音很低,但锺辰轩还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