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辰轩慢慢地说:「妳姐姐不小心把那个断掉的拉炼弄到身上了?」

欧阳若兮点了点头,「她那天披着一件旧式的毛线织的斗篷,是很容易黏住东西的那种。我想就是这样拉炼才会附在她身上……结果落到了她的车里。

「我在她的车里发现了之后,联想到我验尸时的发现……我很害怕,我相信我姐姐,不等于别人会相信她。所以我隐瞒了这个发现。」

程启思责备地说:「妳知不知道妳隐瞒的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这样的话,我们对案情的整个看法都会有所改变!」

「我知道。」欧阳若兮的声音更低,「我当然知道,我是个法医,我应该尊重事实,但是……她毕竟是我唯一的姐姐。她看起来咄咄逼人,其实她很脆弱……我想保护她,我只是想保护她而已……

「我一直很害怕,很担心,于是我就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对我承认了,而且她本来想告诉我些什么,但那时候,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跑走了……」

锺辰轩说:「我们一直没有把妳跟周缘联想起来,虽然启思有一次甚至路过了妳姐姐的楼下,很巧地把妳送了回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妳们姐妹俩不同姓。」

「对,」欧阳若兮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父亲早亡,我母亲带着我改了嫁,嫁的就是我姐的父亲。所以,她姓周,我姓欧阳。」

「妳们并不是亲生姐妹,也没有血缘关系。」锺辰轩说。

欧阳若兮的眼泪流得更急,「但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母亲嫁给了我继父之后,继父很快就破产了,他开枪自杀了,而我母亲也病死了。

「我们很穷,一贫如洗。那时候我姐正在读大学,学服装,她为了供我读医科,什么都肯做……这也是这些年来,虽然她很有才华,而且非常努力,但始终被一些人攻击的原因……她为了我,可以出卖自己。

「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埋怨我的话,即使是在她最消沉的时候。但是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更内疚。这样……你们可以理解,为什么我可以置自己的前途和职业道德于不顾,也要维护我姐姐了?」

程启思沉默着,然后把那个塑料袋推回了欧阳若兮面前。

「把这个写进妳的验尸报告里,然后把这个案子交付给陈了,妳需要放一段时间的假,若兮,办妳姐姐的后事需要时间,妳也应该调整一下心情。我向妳保证,假设真的不是意外,我们会找出那个杀妳姐姐的凶手。」

「你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欧阳若兮把袋子收进了包里,「谢谢你们,我会按你们说的做的,如果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她站起身,却微微地摇晃了一下。

程启思忙扶住她,「没事吧?妳脸色很差。我送妳回家吧。」

欧阳若兮摇了摇头,「不,不用了,拜托你们,一定要找出杀我姐姐的凶手。她不可能是失足落水的,她不会游泳,就算喝醉了也不会靠近水的。」

她脸色灰白,显然是很疲惫的样子。程启思不放心,把君兰叫了进来,让她送欧阳若兮出去。他关上门,对锺辰轩说:「你怎么看?」

锺辰轩说:「若兮说得没错,阴差阳错的,周缘因为嫉恨做出来的事,完全混淆了我们的视听。加上若兮对此隐瞒,我们完全抓不到重点。

「现在看来就已经很清楚了,有人事先就在那套『百合』礼服上做了手脚,目的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这套礼服上不了台。这样的话,主秀的礼服就只有一套,也就是琪儿穿的那套『睡莲』。」

「换句话说,凶手的目标,一直就是琪儿。」程启思皱了皱眉,「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定要让『百合』不能上场呢?就算要谋杀琪儿,也可以等到『百合』结束了之后,再谋杀她啊?」

「我想凶手一定有个不得已的原因,才冒着让人发现的风险这么做。」锺辰轩沉吟的说,「我们忽略的东西,确实太多了。

「我在想,既然『睡莲』秀都搞得那么有创意,『百合』自然也不会逊色。但我们从来没有问过郁容,她对于『百合』的舞台设计究竟是什么。」

「这个容易。」程启思说,「找他们的舞台监督问一下就知道了,或者随便找个工作人员就能知道。」

锺辰轩一笑说:「你还算聪明,知道不能去找郁容问。」

「我怎么可能去找郁容?」程启思不屑地说,「现在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郁容,我实在很怀疑她就是凶手。毕竟她是这场秀的主办者,她最有能力去设计一切,还有肖然,他也可能是郁容的帮凶。」

锺辰轩说:「可是动机呢?」

「她们几个从小在一起,之间可能发生些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程启思说,「我倒想知道动机,可是,现在一切都还在调查。」

他拿起话筒拨号,接通了后,锺辰轩就看到他的表情在不断变化。等到程启思放下话筒,锺辰轩就问:「怎么样?问到没有?」

「……问到了。」程启思摸着后脑勺说,「听起来确实满不错的,那个工作人员说是在一朵很大的人工百合花里,有人慢慢地从里面站起来……而且,他说会是郁容自己亲自出场─穿那套『百合』的礼服。」

他「啪」地一声合上了本子。「我要出去。」

锺辰轩问:「去哪里?」

程启思说:「去再了解一下那种叫紫茉莉的花。」

第六幕  紫茉莉

他先去了郑琪儿的别墅,花园里还是那副被挖得坑坑洼洼的样子,被挖出来的紫茉莉还没有完全枯死。程启思随手摘了一朵,拿在手里看着。

这花确实不怎么漂亮,又俗气又艳丽得过头。

而且总给人一种有点脏兮兮的感觉,像是开到了极致就萎谢了一般。没有什么香味,但是捏一捏花瓣,会有红色的汁液渗出来。

程启思走回到了客厅里,窗帘是拉下来的,一片黑暗。他看到桌上放着的烛台里还插着蜡烛,掏出打火机把蜡烛点燃了,顿时,餐桌被幽暗的烛光笼罩了。

餐桌上仍然铺着雪白的桌布,放着十三个人的餐具。其中一个餐盘上,交叉地放着一把刀子和一把叉子,正好形成了一个X形。

这还是那天他跟锺辰轩来找郑琪儿了解情况的时候,所摆出的跟徐湄死亡现场相似的场景。那瓶开了的红酒还放在桌上,程启思拿了起来,照着郑琪儿当天做过的样子,挨着一杯一杯地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