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好了没有?爸爸已经在等了!”

  手臂被人推了一下,手中的牙刷不受控制地戳到了易向行的脸上,留下一团白白的泡

沫。他愣了愣,始作俑者又趁机抓住他的手,在他的另一边脸蛋上留下同样的印迹。

    “哈哈哈哈……”

  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妹妹,本想板起脸训人的易向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好我不是在刮胡子,不然割到脸,你就死定了!”

    “什么?”

    “没什么。”

  洗掉脸上的牙膏,易向行从洗漱台上拿起剃须刀。

    “你拿爸爸的剃须刀做什么?”

    “当然是刮胡子!难不成刮脚毛吗?”

    “你哪有胡子?”

    易向心的问题把易向行问倒了。

    他拿剃须刀纯粹是出于本能,可当他抬起自己的下巴,却发观完全用不上这个东西。因

为他的下巴光溜溜的,连半根胡子的踪影都没有。

  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

    “怎么了?”见哥哥变得一脸严肃,易向心也收住了笑容。

    “我……”怎么了?

  镜子里的人,有一张年轻的脸。

  眼睛略微浮肿,带着惺忪的睡意,但并不影响它的乌黑明亮。嘴唇簿簿的,不笑的时候

也保持着上弯的弧度,扯开一点,唇边就会挂起两个酒窝。

  十四五岁的年纪,完全属于少年的青涩模样,看来看去都觉得陌生。

    “哥?”发现哥哥的神情有些古怪,易向心又叫了他一声。

    易向行看了看妹妹,再看看镜子,神情更加迷茫起来。

    他知道易向心是自己的妹妹,可镜中的两人,却像是一对孪生兄弟。

    差不多的脸型,相似的发型,连身高部没什么差别。再加上易向心似乎还没发育,胸部

一马平川,根本不像女生。

  为什么他觉得印象中的妹妹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们两个,还在发什么呆!快,爸爸要骂人了!”

  易妈妈突然冲进浴室,把这对磨蹭了半天的兄妹拎了出去。督促他们换上运动服,又风

风火火地把他们“踢”出家门。

  楼下,易爸爸果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动作这么慢,罚你们今天多跑三十分钟。”

    “啊!是哥哥动作慢,为什么连我也要罚!”易向心大叫委屈。

    “当然要罚!兄妹之间应该共同进退。无论谁犯了错,都要一起罚!”

    “这叫什么共同进退呀?明明是他连累我……”

    “你再不服气,就多跑一小时!”

    父亲摆出威严,易向心也不敢再反驳,只是不满地噘起嘴,对哥哥做了一个奇丑无比的

鬼脸。易向行看到,立刻笑了出来。

    “傻笑什么?快点把腿压一压,要开跑了!”易爸爸在儿子的头上敲了一下。

    摸了摸被敲疼的地方,易向行只好老老实实地开始热身。低头时,发现妹妹还在偷笑,

忍不住也回了她一个鬼脸。

    跑步健身是易家人多年来的传统。从易向行懂事起,他就和妹妹跟在爸爸身后,每天早

上去离家不远的公园里跑上几囤。

    “注意呼吸节奏,不用跑得太快。”

    易爸爸像往常一样,时时关注着易向行的运动状态。他是一名拳击教练,一直在努力训

练易向行,让他成为出色的拳击运动员。

    绝大多数时候,易向行都可以达到父亲的要求。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特别吃

力,才半个小时而已,已经累得像牛一样大口喘气了。

    按理说他每天都在进行这项运动,体能没理由突然变差。看看身旁的妹妹,跑得比他轻

快多了,让他不禁有点沮丧。

    “注意力集中一点!”

    脑后又被父亲拍了一下,易向行停止了胡思乱想。

    公园的空气很清新,绿叶特有的气味伴着阵阵花香,温柔地唤醒沉睡的都市。

    人工湖上,晨光点缀着水面,闪闪发光的,就像女神不慎将美丽的金饰遗落在那里。

    宜人的景色本该让人心情大好,无奈易向行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沉重,根本没

心思留意风景。

    “你今天怎么了?这种状态怎么去参加比赛?”发现儿子一副体力不支,即将倒地的模

样,易爸爸终于停了下来。

    “比赛?”

    对了,他已经报名参加了少年拳击锦标赛。那是一项全国大赛,父亲一直很在意,希望

他能拿到冠军。

    “哥,你这个样子小心被对手打到爬不起来哦!”易向心开始火上浇油。

    学着爸爸的样子在妹妹的头上敲了一记,易向行解释说:  “我只是昨晚没睡好。”

    易爸爸皱起眉头:  “怎么没睡好?临睡前没有喝牛奶吗?”

    “呵……”易向行摸摸头,傻笑。

    “哥哥一定又把牛奶倒进马桶里了!”

    用牛奶助眠是个万试万灵的好法子,可易向行却不喜欢牛奶。他常常会趁父母不备,把

他们准备的牛奶倒进马桶里。

    虽然他不记得昨晚是不是也这么做,但被妹妹吐槽,还是颇为不爽。

    “那你还把妈妈做给你的便当丢给狗吃呢!”

    “那是因为小狗都没吃东西,好可怜……”

    “骗人,明明就是因为你不喜欢吃肉!”

    “好啦!”两个孩子就这样当街争吵起来,易爸爸不禁一个头两个大,  “快点开始跑 


不要藉机偷懒!  “

    易向行弯下身,用手撑住膝盖,为难地看着父亲。他不是想偷懒,而是真的累了。

    “快点!”易爸爸没有心软。

  看着父亲的背影,易向行十分泄气。

  这时,前一分钟还在与他斗嘴的易向心凑了过来。

  易向行以为她要挖苦自己,正准备“先下手为强”,却听她鼓励道:”哥,加油!再坚

持一下!”

    阳光从易向心的背后洒下来,阴影模糊了她的表情,却盖不住笑容的灿烂。之前的小争

执烟消云散了,因为那只是兄妹间亲腻的一种表现。

  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就像多年前已经上演。易向行摸了摸脖子,努力克服喉咙里的

干涩,然后微笑着,与妹妹并肩追上了父亲的步伐。

  好不容易熬到晨跑结束,易向行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和妹妹一起回家休息了,结果父

亲却把他带到训练馆,进行例行的拳击训练。

  跑步已经让易向行的体力严重透支,根本没力气做其它事。可易爸爸却不能接受他的失

常。

    “现在能打起精神了吗?”

    “嗯。”

  被迫用冷水洗了几次脸,易向行确定已经洗去残存的睡意,还有深藏的懒惰。只是满身

的疲惫,仍然那么明显。

    “先去跳绳吧!”

  接过父亲手中的绳子,易向行开始千篇一律的基础练习。力量、速度、耐力,一样也不能 

忽视,一样也不能缺少。

  他假装身体不是自己的,这样才能挑战体能的极限。

  每一次摆脱地心引力跳起来,易向行都像在挣脱一重枷锁。而挣脱之后,又有一种失重

的感觉,就像在进行太空行走,完全找不到支撑,心慌得厉害。

  他闭上眼,想让自己集中精神,却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起初他以为是绳子抽打在地上

发出的哪啪声,可很快就发现那更像是一种金属的共鸣。

  嗡——嗡——

  时而杂乱,时而尖锐,让人精神狂躁的声响。

  “向行!向行?”

  父亲的声音将易向行从那魔障一样的音域中拖了出未。

  易向行喘着气,两眼发黑,感觉父亲的身影一直在面前晃动,好半天才稳住。

  “休息五分钟,接下来练手靶。”易爸爸并没有发现易向行的异常。

  “好……”嘴里应着,易向行四下张望,想寻找那金属声的来源。

  训练馆里,只有人们打沙袋、打速度球之类的声音,根本没有人在敲金属。

    “爸爸知道你有实力,但是要三连冠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易爸爸抬起易向行的双手,开始为他缠上护手绷带,  “轻敌导致失败的例子太多了, 

一定不能松懈。”

    “我会努力的。”绷带缠得有点紧,易向行动了动手指,但见父亲专注的模样,没敢提

醒他。

    “努力不是靠说的。”

  绷带绑好了,易爸爸又为儿子套上拳击手套,再系紧上面的带子,在他的细心打理下,

易向行由一名普通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专业的拳击手。

  说起拳击,易向行并没有热爱的感觉。只是父亲从事这个职业,然后他就自然而然地踏

上了这条路。

    比赛的目的与其说是为了争夺胜利,不如说是为了讨父亲欢心。

    在全圆大赛上拿冠军,是易爸爸多年前的梦想。

    然而因为各种原因,他年轻时错过了成就梦想的机会,现在,他想让儿子来替他实现。

虽然易向行已经连续拿过两届冠军了,但是易爸爸还在期待第三次。

  嗡——

  又是那个声音。易向行下意识用手套捂住耳朵,却不能阻止它钻进自己的脑子里。

    “爸,你听见没有?”

    “什么?”

    “好像有人在敲打铁块。”

    “什么水管?”把训练用的手靶套在自己的手上,易爸爸没有理会儿子的胡言乱语,径

直爬上拳击台,呼唤道:  “我们开始吧!”

    无法拒绝父亲的要求,易向行用力拍拍自己的头,期望把那些讨厌的动静拍走。

    “脚不要分太开,注意保持平衡!左手抬高一点!”

    父亲的声音一直没停过,易向行很想听指挥,可那个金属声就像缠身的鬼魅,一直不肯

离去。他一次又一次集中精神,又一次次分神,感觉压力指数直线飙升。

    “出拳太慢了!用力!”

    易向行本能地顺从了父亲的命令,结果这一举挥得太猛,竟擦过父亲手上的手靶,一下

子打在他的下巴上。

    “唔——”易爸爸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爸!”易向行吓得六神无主,立刻跪在父亲身边。

    有鲜血从易爸爸的嘴角流下来,易向行想去擦,拳击手套却妨碍了他的动作。等他用牙

齿咬开那些该死的绳子,易爸爸已经从晕沉中清醒了过来。

    不过,他醒后第一句话却是说:  “刚才那一举打得好。下次记得,出举就要像刚才那 

干脆。”

    如此情况听到赞扬,易向行自然不可能觉得喜悦,只是担心地问:  “你没事吧?”

    “没关系。”

    在儿子的搀扶下走下拳击台,易爸爸拿出急救箱,为自己处理伤口。易向行在一旁守

着,也帮不上忙,心中很是愧疚。

    “对不起。”

    “都说没事了,擦破点皮而已。”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药油涂到伤口上,易爸爸还是倒

抽了一口凉气。

    易向行不忍看,将头偏到一边。

    “易向行!”

    “嗯?”易向行转过头,发现父亲正张大嘴巴,对着镜子查看口腔内的伤处。

    听到儿子的声音,易爸爸放下镜子,将下巴合拢到正常的范围,问:  “怎么?”

    “没、没什么。”父亲这个样子不可能叫他,一定是他听错了。

  垮下双肩,无精打采的易向行刚要坐在父亲身边,就被他伸手拦住。

    “我没事了,继续训练吧!”

    “真的没事了吗?”看着父亲高高肿起的嘴唇,易向行有些犹豫。

    “放心,你爸爸还没这么不耐打。”力了显示自己的矫健,易爸爸跃上了拳击台。

    “易向行!”

    “什么?”易向行看着台上的父亲,父亲也看着他。他不确定是不是父亲在叫他。

  三秒钟后,易爸爸开口问:  “愣在那里做什么?快上来!”

    “哦。”

  等儿子爬上拳击台,易爸爸捡起手套,重新为他套在手上。

    “易向行!”

  又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但这次易向行敢肯定,那声音绝对不是出自父亲之口。因为易爸

爸正在为他系带子,嘴巴连动都没动一下。

    “易向行!”

  厚重的男声听上去急切而低沉,易向行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谁在要他吗?还是他出现了幻觉?

    “易向行!易向行!易向行-”

  嗡——嗡——

  每个字都像一颗尖钉,重重扎进易向行的脑子里,伴着拍打金属的声响,折磨着易向

行。他闭眼、咬牙,无法摆脱。

    “向行?向行!”发现儿子走神了,易爸爸连映了两声,却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于是干 

脆拍了拍他的脸颊。

  就像触电一样,易向行浑身一震,下意识将手抽了回来。手上的绑带散了,露出红肿的

手背。

    “你手伤了?怎么不说一声?”易爸爸大为紧张,连忙抓起来仔细查看。

    与此同时,那些让易向行困扰的诡异声音也停了。他感觉背上全是虚汗,心跳快得好像

要从身体里冲出来。

    “爸,我想回家。”

    “嗯,你这个样子也不能练了。要是再伤重一点,比赛都不用打了。”

    易爸爸有点责怪的意思,易向行想辩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垂头丧气回到家,易向行恨不能像死了一样大睡一场。可当他倒在床上,却无论如何都

合不了眼。

    明明已经不再有金属声,也不再有人叫他的名字,但他就是静不下来,心里七上八下

的,总觉得还会有事发生。

    “哥,你睡了吗?”易向心推开一条门缝,小心冀翼地把头探进来。

    易向行赶紧装睡,不想理人。

    “开饭罗!”易向心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发现得不到回应,便干脆走了进来。

  坐在床的边缘,她是无所事事地四下张望,然后突然把脸凑到易向行面前。不过让她失

望的是,易向行的眼皮没有颤动,呼吸也十分均匀,完全是熟睡的模样。

    其实,易向心这个用来测定他人是否装睡的方法,易向行一万年前就已经识破了,自然

不会被她得逞。

    “真的这么累吗?”易向心开始坐在床边自言自语。

    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原本还因为情绪低落而不想理人的易向行,又有些后悔自己的伪

装了。就在他犹豫要不要H”止装睡时,那个让他抑有8的声音居然再次响起。

    “易向行!”

    低沉的男声,朦胧得就像隔了千山万水,却又深深刻进了易向行的脑子里,让他无法忽

略。于是寒毛倒竖,肌肉绷紧,防备顿生。

    刚刚还用手撑住下巴发呆的易向心也在这一刻改变了姿势。只见她挺直腰扳,神色紧

张,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你听到了吗!”

    妹妹与自己是双胞胎,彼此间的联系比任何人都紧密。如果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理解

他,那一定非向心莫属。

    突然被哥哥抓住手腕,易向心大受惊吓,  “你醒了?”

    顾不得解释,易向行继续问:  “你听到了是不是?”


    “什、什么?”

    “有人在叫我!”

    易向行,易向行,易向行——

    催命一样的叫喊,听得易向行毛骨悚然。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他很想把它归类为错觉,

但它实在太过真实,根本容不得他去质疑。

    “我什么也没听见。”易向心用力将自己的手腕从哥哥手中抽出来,发现已经被掐出了

一道明显的红痕。

    若是平时,易向行一定会感到内疚。可现在,他完全没有心思想别的。

    “你怎么可能没听见?你刚才明明就……”

    “我真的没听见!”易向心站起来,很想让哥哥相信,却又不敢与他对视。

    她的闪躲更是让易向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从床上跳下来,继续逼问道:  “如果 

有听见,你慌什么?”

    “我慌是因为、因为你吓到我了。”

    “你说谎!”太热悉妹妹的每一个反应,易向行觉得她一定有所隐瞒。

    “哥……”

  嗡——

  又来了,那个拍打金属的声音。易向行甚至看到房间的窗子随着它一阵阵颤抖。

    “你看!”

    易向行想指给妹妹看。谁知,那声音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天已经黑了,窗户玻璃借着灯光倒映出易向行惊慌的表情。他突然觉得,也许窗户背后

就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于是赶紧把妹妹拖到远离窗口的角落。

    “看什么?”

    “你真的没听见?”易向行想从妹妹的眼中找到真相,可惜一无所获。于是他压低声

音,略昱神经质地说道:  “有个男人在叫我的名字,而且他一直在拍打铁皮之类的东西。 

才……还在拍我的窗户!”

    “哥,这里没有别人啊!窗户会动,是被风吹的。”

    “风?”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易向行有些呆滞。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易向心连忙开窗。易向行想拉住她,却还是迟了一步。

    “不要碰它!”

    易向行的警告刚出口,易向心已经利落地推开了窗户。

    夜风灌进屋内,带着凉意,让两人同时打了个寒噤。但除此之外,再无特别。

    “哥,你是不是训练得太累了?不如,再休怠一下好不好?”易向心紧张地看着哥哥,

就像在看一个危险的精神病患者。

  难道自己疯了吗?易向行害怕起来,害怕这-t”“真的只是他的幻觉。

    “对不起。”

    “没关系。”易向心小心翼冀地安慰说:  “你一定只是压力太大了。”

  难道真的是压力?

  重新躺到床上,易向行两眼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仍然无法放松。他根本不觉得拳击比赛

的事情给自己的心理造成了压力,但他实在找不到比这更合理的解释了。

    “这里除了我们,真的没有别人。”轻轻地拍着哥哥身上的被子,易向心像哄小孩一样

哄着他。

  吱呀——

  房门突然被推开,兄妹俩又被吓了一跳。直到发现是母亲进来了,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

口气。

    “怎么还在床上躺着?饭做好了,快点出去吃!”

  母亲一声令下,易向行和易向心不敢怠慢,立刻前往客厅。

  一家四口围成一桌,吃吃喝喝,一如往常,不同的是,易向心每一次投向兄长的眼神,

都带着窥探的意味。易向行坐立不安,草草扒了两口,就放下了碗筷。

    “吃这么少?”易妈妈关心地问。

    “没什么胃口。”

    易向行的托辞,并没有得到易爸爸的认同。

    “不吃东西怎么有体力训练?不行,多少都要再吃点。”

    “我真的吃不下了……”

    “那就再喝一碗汤。”

  被逼无奈,易向行只得再往肚子里灌一碗汤。易爸爸紧迫盯人,一直看着他喝完最后一

口才罢休。

  终于可以离开饭桌了,易向行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却有些月胆怯。也许和家人待在一起会

比较好?这么想着,他又折回了餐厅,结果无意中听到了亲人们的对话。

    “孩子的爸,你是不是太严厉了一点?”易妈妈心疼儿子,不想丈夫太强硬。

    易爸爸不以为然,  ““严师出高徒』。我不严一点,他怎么能成才?”

    “看他无精打采的,我怕你严过头了。”

    “是呀!哥哥看起来累坏了。”易向心也加入了劝说的队伍。

    “累什么?今天的训练任务他都没有完成。没有精神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回头妈妈泡牛

奶给他,记得要看他全部喝完。嘶-”

    易爸爸说得太激动,扯到了嘴角的伤口,不禁龇牙咧嘴。

    “你呀!”说服不了他,易妈妈无奈地说:  “回头儿子累垮,看你心不心疼!”

  真的不想让家人为自己担心,易向心用力搓搓脸颊,决定振作起来。他安慰自己,不过

是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而已,根本没必要惊慌失措。

    想是这么想,可有些事情,越是不想在意,就越是无法不去在意。

    房间里,窗户依然敞开着。风刮进来,带着夜晚的气息。

    易向行犹豫了半天,终于提起勇气走过去。

    平推式的窗户,活动时凹槽处会有摩擦,发出”唧唧”的声音。易向行觉得刺耳,于是

想推快一点,谁知窗户竟在这一刻卡住了。

    无论他怎么用力,都不能完全合拢。留下一道一掌宽的缝隙,放冷风进进出出。

    一只眼睛看见窗上映出自己的脸,另一只眼睛却看到窗户外无尽的黑暗。恐惧几乎没有

费什么力气,就占据了易向行的绝大部分情绪。

    这时,男人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出现在风中。

    “易向行!易向行——”

    “谁!你到底是谁!”双手抠住窗户,易向行全身僵硬。

    “易向行?你听到了吗?易向行!”

    “闭嘴!闭嘴!”

    嗡——

    头都要炸了,易向行闭紧眼睛,两手抱头,想把这幻觉赶走。可偏偏事与愿违,那声音

变得越来越清晰。

    “易向行-”

    “闭嘴!”

    “易向行!”

    “闭嘴!”

    抬头看见窗上的自己,面容扭曲得好似万圣节的恐怖面具。未知的怪物彷佛已经近在咫

尺,像观看表演一样着着他的惊慌失措。

    易向行再也受不了了,于是一拳挥了出去。

    “滚开-”

    玻璃应声碎裂,同时毫不留情地划破了他的手背。

    痛疼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看鲜血争先恐后地从伤口涌出,易向行意外地冷静下来。

    “向行!”

    易家爸妈听到声响,一起冲进了儿子的房间。

    “我没事。”举着鲜血淋淋的手说这种话,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你这是干什么?!”

    “快,快去拿药箱来!”

    “不行,伤口太深了,要去医院!向心,你去拿条干净毛巾来!”

    父母手忙脚乱地指挥着,易向行只是站在原地,任他们忙碌。

    脑海中那个神出鬼没的声音又停止了,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

    易向行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问题。

    那些声音到现在都只是声音而已,并没有带来任何实际的伤害。而他自乱阵脚,反倒伤

了自己。

    他该冷静的,以不变应万变才是聪明人会做的事。

    易爸爸用毛巾为易向行包扎好伤口,带着他匆匆出了房间。

    离开的刹那,易向行本能地回头,正好看见妹妹在对着破碎的窗户发呆。她的神情有些

复杂,或者说,带着深深的忧虑。

    窗上残留着带着血迹的玻璃碎块,它扎伤的似乎不止是易向行的手背,还扎伤了易向心

的双眼。因为她的眼睛红红的,就像马上要流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