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油,擦过之后所有的指纹和皮屑都会消失,乖,今天累一点,晚一些我们就离开。」说着他自己进了浴室,我看到他趴在地上捡头发。 

  我明白过来,跪在地上生平第一次做苦工。看来我是太缺乏劳动了,只擦了一会儿,我就开始冒虚汗,伤口也开始疼。我坐在地上耍赖:「阿飞啊,我们不能一把火烧了这里吗?电影上都是这么演的,这叫毁尸灭迹,比擦的干净多了!」 


  阿飞把我捧到沙发上放好,接过我手里的抹布,说:「引起森林火灾怎么办,就是烧到了小松鼠小兔子什么的也不好啊。」 

  我横了他一眼,杀人又没看你眨眼:「说实话!」 

  「实话就是,不能烧。这里一起火,别人马上会怀疑到我们,谁叫你现在热得烫手呢,他们就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的了。」 

  「现在应该还没有人能说得上来我们在哪里,昨天海清才来过,几天之内不会再来,所以我们今天走,就算过一阵子有人发现了这里,他们也没什么头绪。」好在屋子并不太大,三个小时后,阿飞把我们穿过的衣物通通塞进一个大塑胶袋,两个人跑路了。 

  换了三辆车,我们横跨了三个城市,深夜时分来到了市区的一幢普通住宅前。阿飞带着我直接上了四楼,掏出钥匙开门进去。简单的一室一厅,半旧的家具,四邻八舍谁想得到这里住的会是「特殊职业」者呢? 

  我在那里住了三天,阿飞帮我照了些照片,然后用他的电脑把我的脸改得奇形怪状,好像是我,却又老了二十岁不止,反正鼻子塌了眼睛垂了皮肤还皱皱的,原来他的梦中情人是这个样子啊。 

  我当然知道做为一个杀手突然要洗手不干会很麻烦,黑道追杀什么的,而且他还带着我,童哥的人还在追,总之万事都要小心才是。所以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乖等在家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很不安,突然想起《天龙八部》里的一句诗:塞上牛羊空许愿……苍茫踏雪行。真他妈的,连忙摇头把那句狗屁诗摇出去。 

  阿飞安慰我一切都在掌握中,可是我还是感觉到他也在不安。他每天早出晚归,只要一进门,我就跳到他身上,再不肯分开一分钟。 

  三天后他带回来三四本护照,居然都是我的,有两本加拿大的,一本美国的,还有一本澳洲的。 

  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们决定分头走,阿飞乘中航的飞机中午走,我坐加航的晚五个小时,温哥华会合。 

  这几天阿飞不停地嘱咐我,如何不引人注目,怎样留神有没有人跟踪,如果有突发情况怎么办,机场安全检查系统的摄影镜头都安在什么位置……都把我培养成007了。 

  临走的那天一大早,我们又把这个家从里到外清理了一遍。阿飞在我的脸上摆弄了半天,连手上都涂了油,嘱咐我一路小心,我几乎绝望地吻他,看着他离开,有一种今生今世都难再见的感觉。 

  在机场安检的时候,我紧张得耳朵几乎出现幻听,随时准备着有人把我拦截下来,可是竟然没有,我一路掐着大腿来到加拿大,等到飞机快到温哥华的时候我又开始紧张,如果他们发现了阿飞怎么办?如果阿飞没有在等我怎么办?如果…… 

  我在人群里找着,心里渐渐发凉,没有啊……突然一个反扣着棒球帽的绿眼睛嬉皮少年把我抱进怀里,阿飞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保持平静,别激动,跟着我向前走,保持正常。」 

  我的腿都软了,不过我坚持着,一直上了阿飞的车,才紧紧抱住他。 

  阿飞很小心,那之后我们又换了装换了车重新杀回机场〈臭阿飞,居然把我化妆成女人〉去了法国,接着开车去了阿姆斯特丹,在那里住了一周,在我以为行程结束了的时候,居然又带着我回到了加拿大。 

  在一个小城住了一阵子,我始终没有定居的概念,也一直期待着下一次的搬迁,他却向我保证,现在再不会有人能找到我们了,除非我们主动找他们。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没敲木头,因为第二天,我就一病不起。昏昏沉沉地病了不知多久,再次醒过来看到了蒙古大夫,是他救了我。 

  蒙古大夫走后,我问阿飞:「你怎么叫他来,我们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些人。」 

  「你病得那么重,身上有枪伤,又没有身分,去医院的话很容易引起怀疑,海清已经是我最能信任的人了。都是我不好,我还说会照顾好你,却还是害得你又受伤又生病的。」 

  「万一他出卖你……」我怎么能不担心,电影里演的杀手要脱离黑社会总有坏人老大出来作梗,或者不放人,或者杀人灭口。 

  「他不敢!」我的英雄说得斩钉截铁,还带着三分傲视群雄的气势。 

  阿飞把我抱进怀里,摇晃着身体说,「你别担心了,乖,海清说你这次生病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精神紧张。我保证我们两个都不会有事,相信我好不好?你只要乖乖的,把身体养好,别的什么事都不用操心。」 

  蒙古大夫应该是没有出卖我们,我的病已经好了一大半,两个人还安安全全地生活在加拿大的这个安静的小城里。 

  这里离尼加拉大瀑布不远,人口只有十万多点。在这里我们过了第一个耶诞节,只有我们两个人。 

  阿飞买回来圣诞树,和很多很多的天使,我因为病还没全好,不能长时间逛街选礼物,只送了阿飞一只手表,送蒙古大夫一副手套,阿飞送我一条心型的项链,是他亲手用我胸口取出来的子弹头打磨的。 

  耶诞节一整天,我们俩坐在圣诞树下,计画着等我的病好了我们去什么地方。 

  唯一煞风景的就是蒙古大夫,他非要说什么我身体弱,需要锻炼。阿飞这次也不肯妥协,在家里买了跑步机,逼着我每天跑上一小时。 

  耶诞节刚过,蒙古大夫又来了,先帮我检查了身体,然后跟阿飞鬼鬼祟祟地使眼色,阿飞就支开我去跑步,我知道他们有事要谈,躲了出去。临走前恶狠狠地对阿飞说:「你答应我要洗手不干的,别忘了。」 

  在跑步机上跑了二十分钟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冲了澡,进到厨房去准备煮咖啡,阿飞喜欢我煮的咖啡。放上四勺磨得细细的咖啡粉,再加半勺椰蓉,一点点盐,看着棕红色的液体一滴滴滴落,我深深吸口气,好香! 

  我小心地端着咖啡盘,走到了书房外面,只听到蒙古大夫说:「……他出一千万。」 

  我站住了,一千万!用脚趾头想也不会是为了让阿飞去看孩子,又让他去杀人吗?阿飞没说话,他在犹豫吗?不是已经答应了我不再做杀手了吗?我心里想着如果他一定要复出杀人,我就先为民除害废了他!蒙古大夫:「就这最后一次。」 

  阿飞:「海清,我不会接的。这个价钱,请谁都请得到。」 

  蒙古大夫:「可他们都不是红叶!」我手里的托盘掉到了地上。书房的门猛地打开,阿飞惊恐地看着我,那样子好像我才是杀人不眨眼的那一个。 

  我听到自己问:「有人想喝咖啡吗?」跟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蒙古大夫正在处理我脚上的烫伤,因为穿着棉拖鞋,并不很严重,只是有些发红。阿飞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脸色惨白。看我醒过来,海清叹口气,收拾东西出去了,把一屋子的凝重留给了我跟阿飞─或者叫他红叶。 

  「我该怎么称呼你?阿飞,还是……红叶?」我极轻地说出那个名字。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